澍傑下落不明,作為日思夜想的錦瑟,心情就一刻不得安寧。


    “澍傑嗎?他此刻正在仙俠島上修煉?誰要找他啊?”位於樹林深處又是響起一陣突兀的聲音,原本眾人都在靜心側耳傾聽著風清野與錦瑟之間的交談內容,好不容易才沉寂下來的心又一次被調動起來。


    是不是每個人都那麽奇怪,非要等到關鍵時刻出現,而且還以同樣的方式,同樣的處境,如出一轍的伎倆向大家打招唿,未免有些屢試不爽了,不過這有點類似古龍小說的情節,讓你意想不到的人物與情節需要,也不知什麽時候會多出一個神秘人物來,而且就你也猜不到在他身上有什麽耐人尋味的秘密,平添許多興趣。


    眾人又一次被來者驚起好奇,今日接二連三地發生怪事,出現怪人,似乎片刻都不讓大家的心恢複平靜與安寧,大部分還是一群少不更事,意氣風發的少年人,使得他們都有些應變不及,恐怕自出生到現在十餘年間也沒有今日這兩三個時辰內發生的怪事多。


    就連閱曆豐富、經驗老道的田中玉在眾人之中也算是老江湖了,作為人族俠客,也從未經曆過今日離奇的怪事一件接一件地層出不窮。顧憐惜也是一樣。


    誰知道人族正與異國外來之客錦瑟母女對峙的時候,還有人存心搗亂,插手多事,風破野也算從容冷靜的少年英傑,對於眼前的事難以用常理推斷。


    對方的聲音如鬼似魅,陰森奸細,聽上去就像是上了年歲的遲暮老者所發,有氣無力,既有些像淡泊名利的高瞻,又有些似處置泰若的沉悶,幸好此時差不多是未牌時分,一切都還能用眼睛看清四下的事物,若是換成夜深人靜的時候,恐怕真會當作是鬼魅妖邪所發的聲音,嚇得膽小者心驚肉跳,年幼無知者更是哇哇大哭。


    錦瑟眼神一緊,眉頭微蹙,原本自己正與人族修仙的風清野交談甚密,就差打聽到征服澍傑的下落,沒想到正置關鍵時刻,這個不懂禮數,存心多管閑事,早不來,晚不來的妄人壞了一切好心情,略有些微嗔薄怒,但她自恃身份,此刻又身陷異域他鄉,在人族俠士們眼中也是不速之客不請自來,而且對方身份沒有摸清,更是不知是敵是友,一下又竭力地將這股惱恨盡數地壓製下來。


    田中玉洞悉敏銳、判斷明確,一麵提防著麵前這位貌美如花、心懷不軌的異國母女,絲毫不敢懈怠與放鬆警惕,但隨著這股怪聲音的響起,不知不覺感受到這股氣勢與威懾。


    剛才從昏迷中驚醒過來,能清晰地感受到錦瑟身上蘊含的神奇魄力,覺得這個看似文弱纖美的女人實際上實力深不可測,但這個遲暮滄桑的聲音響起時,察覺到來者身上的威懾與危險更勝於錦瑟。


    常言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錦瑟她自道來曆,貴為靈安州公主,但以生平的交手經驗與閱曆來判斷,以她的年紀、外貌、身上激發出的那股神秘氣勢來看,她還沒有練就成殺人於無形,超凡絕倫的化境,何況她母女就站在眾人麵前,不但人數上占優,就連實力也是強弱立顯,勝負既分。


    田中玉更為擔憂的是看不見、未肯露麵,不知方位的神秘人更為造成威脅,相比看得的對手,與看不見的殺機四伏而言,後者更為可怕、驚惶、恐懼……


    可惜這種不祥的預感也隨著錦瑟的麵情神色變化逐漸消退,就在眾人東張西望,四處觀察異常變動的時候,就在樹林的東北方向,相距十餘丈外的一處與人腰一般高的大石頭上,坐著一位身材蕭索、瘦骨嶙峋,渾身衣著盡是灰褐色的,顯得既陰沉又樸素。


    再仔細打量,他一頭蓬發,虯結邋遢,稀稀疏疏地,蒼白勝雪,給人一種沒有九十歲,隻怕這頭銀發可以證明他至少也有八十多歲。


    他雙眼空洞,凹陷在深邃的眼眶裏,就連發出的眼神都是渙散無神,難聚神色,顯得格外地慘淡。


    田彩與他眼神交際在一起,掃視了他一下而已,嚇得緊緊依偎在母親顧憐惜身後,大有忌憚地躲了起來,不敢再多看他可怕的臉一眼。


    在她眼裏這個老頭兒就像快死了一樣,梅安也是如此感覺。也同樣像一隻膽小乖巧的兔子,麵對兇險與陌生的處境時變得格外謹慎。


    雖然剛才她大發神威,將在場幾乎所有人都製倒昏迷,也算是靈神遠遠超出常人,不過相比較那坐在石頭上的老頭兒,她嚇得難以聚神積靈,再說以梅安身手,萬萬不是他的對手,與其自討苦吃,不如安安靜靜地等能者處置妥當後後,再追問生父下落。


    老者的麵容憔悴,無精打采的樣子顯得格外地清閑與慵懶,好像對什麽事都激不起好奇,僵硬的肌肉在臉上擠不出任何表情,宛如一具死屍,一尊雕像一樣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


    他雙手還杵著一根古拙渾樸的奇形拐杖,已經行動不便,形如枯槁的他,隻怕黃土已經掩埋到了下嘴唇那裏了,但還是苦苦地支撐著老邁不堪的身體,不少人還聽到他喘息不已的急促聲,好像出氣多,進氣少,根本沒有多少時日活在這個世上。


    無論身旁有多少異樣、鄙夷、怨怒的眼光看著他,總能閑情逸致,渾然不放在心上,優哉遊哉地透過人們的身影的後方,盡情享受似地眺望西垂緩緩落下餘暉。


    田中玉雙眼陡然呈現驚懼之色,誠惶誠恐地樣子就像是麵見什麽前輩高人一樣,肅然起敬,不過他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遲遲不作聲,也猶豫不決起來,充滿了惶惑與疑慮,也不敢斷定這位神秘的老者真實身份,顫顫巍巍地站在原地,整個人嚇得六神無主。


    顧橫行一覺姑父剛才何等威風八麵,沒想到一見到一個不久於人世的怪老頭就一下萎靡不振,像是嚇破了膽一樣,今日一切都是由自己引起,雖然後麵接二連三的怪事與自己無關,但他本人心裏卻多少有些自責,恨不得能早些結束,然後被姑父責打也好、計較也罷,反正就是不能坐以待斃。


    在劍仙城四少中,雖然屬顧橫行最為年輕,但他年紀輕輕,卻武藝超群,他年方弱冠之年,就能將一套槍法使得純熟無比,連田中玉許多時候都無可挑剔。


    其實他也不完全是為了彌補自己引發的禍事,再說他也有責任與義務去擔負起整個劍仙城的安危,還有他血氣方剛,容忍不了任何人對他本人的質疑。


    再說整個人族的性命終有一日也會義不容辭地擔負起來,現在他更應該處事果決,這才完全不枉身為俠客與正義的化身。


    雙手緊掣槍柄,將習練得純屬無比的槍法使將出來,無情冷酷、二話不說地朝老頭子所在的位置刺去。


    顧橫行就這麽直率,不論對方是誰,隻要威脅到自己的家人以及族人,他都會這麽做的,這一槍風馳電掣,就連風清野等幾位天才少年也始料未及。


    在場的人無不驚駭失措,顧橫行這一招刺將過去,非讓這個弱不禁風的老頭兒命喪當場不可,嚇得顧憐惜第一時間出於本能地用手遮掩住她的眼睛,生怕她見到血腥慘烈的一幕。


    田中玉與顧橫行相隔甚遠,也來不及阻擋顧橫行,以大家的正常的反應都以為顧橫行一擊得手,就連他本人也是自信滿滿,若是來者真是閑雲野鶴的高人,自己這一擊他就算不能化解,至少也應該躲過去,若是存心來與人族為敵的,那自己這一招就算懲奸除惡。


    事情完全不如他想象那麽簡單,顧橫行整個人停滯在那位老者前麵五六尺的地方,整個人,一條槍,就像被一股神奇無形的魔力給定住了,進不得半絲,退不迴來。


    顧橫行使盡全力往前遞送點鋼槍,卻是紋絲不動,根本進不到這個幹瘦老頭的身,甚至就像被施了什麽詭異妖邪的法術,老者依舊雙眼悵然無神地透過自己,透過人群,視若無物地眺望著西垂的夕陽。


    老者連眼皮都未抬一下,神態慵懶,沒見到他動一根手指接下顧橫行手中這一招,整條槍停在他身前淩空四五寸的地方,像是在他身體周圍有道無形的氣牆,硬生生地將顧橫行的勁力化解了,還反手將顧橫行製住。


    顧橫行雙手緊掣槍杆,往前推送不得半分,又試著與他拔河,將自己的兵刃取迴來,看似平淡無奇的動作,卻是蚍蜉撼大樹一樣艱難,根本就像是對著一團軟綿綿的棉花一樣,消弭於無形之間。


    最後顧橫行焦躁萬分,迫於無奈之下,雙手鬆開手中的槍,任由他這麽定著,趁早擺脫與他的糾纏,否則被反噬,危及性命。


    一邊心有餘悸,一邊警惕著老者加以報複反擊,朗聲地問道:“姑父,這個老頭幾時坐在這裏,怎麽我們一點也沒有察覺?”


    田中玉完全被眼前這一幕震懾得驚呆了,心間惴惴不安,也無言以對。


    其實這個問題就連田中玉也不知道,眼前這個行將就木的老者幾時出現在大家眼前,剛才隻聞其聲不見其人,不出眨眼工夫他就出現了,而且像是在那塊石頭上很久很久了一樣,以自己的功力與對氣息的辨識敏銳,也未能察覺到,看來這個其貌不揚的老者果然不是什麽徒有虛名。


    他一臉木然,平和端正地坐著觀看風景,這等氣度何其恆定?像是大家不慎驚擾了他的閑情逸致,打攪了他看夕陽日落的心情,一切都是自己反客為主。


    田中玉怔了怔,聲音中充滿敬畏與戰栗,“橫行不得無禮,這位老前輩可不是一般人,而且……以他的資曆來看,絕對是我劍仙人族的前輩,休要口無遮攔,不懂教養!”


    顧橫行也親身驗證了這人的身份,絕對非同凡響,要是換作以前那死也不認輸的剛硬性格,絕不會知難而退,而此刻他連手中的兵器也棄之不顧,足見對手的實力與自己相較何止一星半點,那將是雲泥之別,天遙地遠。


    可惜顧橫行捉摸不透一向不肯示弱於人的姑父為何一下子會懼怕一個糟老頭,而且言辭中表現出的畏懼之色也從未見過,心裏忿忿不平,到底他有什麽神秘奇異的地方?


    這時顧憐惜也挺身而出,先是用她的身子擋住田彩,生怕一旦那老者發怒,氣勁四處外泄,會波及到弱小柔嫩的女兒。為了消除眾多孩子們的疑惑,與田中玉心領神會,加上十餘年的感情繾綣,情投意合,心心相印,自然想到一塊去了,低聲相詢丈夫:“中玉是不是也不太確定這位老先生的真實身份?難道真的是他?”


    田中玉長歎一聲,默然不語,既不承認,也不否決,隻是麵情緊張地咽了一口唾液,舒緩心裏的緊張。


    至於顧憐惜口中的這個“他”,充滿驚懼與敬畏,更給初出茅廬的少年們平添幾分疑問,給當前的情勢加了一層薄紗,人人如陷入五裏迷霧之中一樣迷茫。


    既然是人族劍仙前輩,以他的年歲,表麵上推斷得出,定是與人族長老一般,位高權重,受人尊敬。


    “咳!什麽他啊,你的?老頭子也不喜歡拐彎抹角,你叫顧橫行吧?既然叫錦瑟公主母女前麵那漢子為姑父,想必就是田中玉賢伉儷了?更想不到連他們的掌上明珠也來了,真是同舟共濟,和氣一團的一家子。”


    他終於開口說話了,話音就是剛才平白冒出一句驚人消息的那人,很是吻合,自是無人敢疑問,不過他僵硬幹蔫的麵部表情,似笑非笑地說著,其實是一片熱忱好心,並未有半絲惡意。


    眾人惶惑不安,誰也不敢迴答,又見他衝著最近的顧橫行幹笑一聲,問道:“年輕人還是收斂些好,銳氣太甚對你沒半絲好處,容易短命,還有你能成就一番大作為,槍法也很不錯,有勇有謀,膽魄過人,這點比這裏任何人要強出許多。”


    顧橫行驚詫地看了他一眼,不知如何迴答才是,自己剛才欲圖取他性命,誰會想到他竟然表現出友善,諄諄地教誨著自己,響起一陣哄然。


    還沒等大家答複,老者又興致大起地說道:“老夫名叫萬虎,乃是人族的一位修仙之士,無怪年紀老邁,居無定所,形跡漂泊,所以很多年輕人都沒有聽過,這點完全怪責不了大家,反倒是老頭子存心攪局,壞了大家的興致,大有對不住。剛開始隻想找個地方清淨清淨,誰知道你們卻一點不體諒我這個糟老頭子,哎!世態炎涼啊!”


    他說話瘋瘋癲癲,毫無頭緒,就連嘴唇也是動也不動一下,麵無任何表情,近乎一具幹枯的死屍無疑,要不是他那雙空洞深邃的眼眶中透著一丁點血光詭異,無人不以為活見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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