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揚舒緩的古典樂曲奏響。


    窈窕的少女輕盈地轉過一個圈,腿邊柔軟層疊的紗便蕩開瑰麗的裙擺,她舞動的身姿空靈而優雅,於是所有人都不能從她身上移開眼睛。


    那隻美麗的精靈躍過來,藤堂靜輕柔而鄭重地接住了她。


    “跳得很好哦。”


    於是藤堂靜成功地取悅到了被神靈恩賜過的少女,她的眉眼柔和起來,對著藤堂靜露出一個乖巧溫麗卻足以打動人心的笑意。


    鈴木鈴花把手輕搭在藤堂靜的肩膀上,她們握著手,摟著腰在空出來的舞池中轉了一圈又一圈,“藤堂前輩不僅會女步,男步也很厲害呢。”


    “可能是因為我的性格也和男生一樣,有些強勢吧。”藤堂靜彎起唇線,那張精致的臉蛋離得那麽近,讓她的心情也明朗起來,“鈴花也要強勢一點才行,不然就隻能一直被人牽著鼻子走了。”


    少女抬起眼睛,那雙皎潔的星眸柔軟起來蕩漾成銀河,讓看過去的人悉數沉醉,她沉默不語,但那靈動的眼眸卻像是會說話一樣,先於口舌道出了一切藏於心底的隱秘。


    藤堂靜不是傻瓜,她不會忽略那些炙熱的視線。從梧桐搖曳的法國到櫻花飛舞的日本,那麽多的蛛絲馬跡□□裸地展示在她麵前,藤堂靜想要視而不見也做不到,她看著鈴木鈴花稠麗的眉眼和誘人的嘴唇,覺得這個無法善待鈴木鈴花的世界真是可惡。


    “鈴花喜歡我嗎?”


    優雅賢柔的女人鬆開手,任由鈴木鈴花轉出去,舞過一個優美的半圈,再溫柔地攬迴來那個嬌美動人的少女,她這樣輕笑著問道,眼神卻認真而沉凝,因為下定了決心,所以才能如此堅定冷靜。


    迴視藤堂靜的視線,這次鈴木鈴花沒有選擇避而不答,她無比認真地迴答了藤堂靜之前的告白:“抱歉,我喜歡藤堂前輩,但不是藤堂前輩想要的喜歡。”


    一個短促而激烈的急弦震過,音樂聲陡然一頓。


    再長的舞也是會跳完的。


    深吸了一口氣,藤堂靜保持著完美優雅的微笑,她看向鈴木鈴花的眼神依然繾綣,雖然因為拒絕而目露受傷,但是溫柔不減。“你做得很好,鈴花。”


    “不喜歡就要拒絕。”她收迴攬在鈴木鈴花纖細腰間的手,站在少女麵前撫摸了一下那種張柔軟細膩的臉,“不要因為怕別人受傷而傷害自己。幸福是要自己去爭取的,別人硬塞給你的東西,再美好也不是你自己想要的。”


    鈴木鈴花微微一怔,她斂下眉眼,乖巧溫順的模樣惹人憐惜,於是藤堂靜加深了笑意,捏了捏她的臉頰。


    “不用感到愧疚,我是不會後悔的。”藤堂靜退後一步,表示雙人舞的結束,“起碼我爭取過了,愛情也好,夢想也好,我都不會放棄。”


    長卷發的娟麗女人笑起來,仿佛悄悄地摘下了鈴木鈴花眼中的星星,微彎起來的雙眼中也藏了一點星光,從天邊滑落下來,便是珍貴的星淚。


    鈴木鈴花覺得,那是比愛情更值得尊重的另一種東西。


    攜著少女從跳舞的人群中退出,藤堂靜看了一眼蠢蠢欲動的那幾個人,帶著好奇和試探詢問出口:“有喜歡的嗎?”


    順著藤堂靜的視線,鈴木鈴花看到了熟悉的幾個身影,那些滾燙灼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仿佛能把肌膚燒傷,停頓許久少女卻還是搖頭,她這樣迴答,“沒有。”


    和西門總二郎的反應截然不同,藤堂靜聽到了這樣的答案並不懷疑,或者說她很久之前就作過這樣的猜想,如今隻是得到了鈴木鈴花的印證。


    “這樣啊。”藤堂靜含笑點了點頭,“那麽好好說清楚就行了。”


    鈴木鈴花覺藤堂靜真的是一個很優秀的女人,無論是在哪一個方麵。


    如果真的是藤堂靜想的那樣就好了,她隻是一個拒絕不了強勢求愛者的無辜少女,所以一切清晰明朗,說出來就能夠解決所有。


    可惜事實的真相遠不是藤堂靜認為的那樣。


    不忍心拒絕的人不是鈴木鈴花,卑劣地逼迫誘騙別人的才是她。


    她們走出華貴喧嚷的舞會,來到幽靜的小花園,夜空遮蓋住了喧嘩,銀月打下燈光,星辰點亮氣氛,即使安靜無聲,也不會讓人覺得寂寞。


    少女低下頭,縮起的肩膀和脖頸都惹人戀愛,“……來得及嗎?”


    “當然來得及。”藤堂靜把鈴木鈴花落下的散發別迴少女的耳後,她憐惜地撫過自己親手為鈴木鈴花盤好的發髻,“就算已經晚了,但如果不去做,就會越來越遲。隻要還沒有結束,一切就都來得及。”


    鈴木鈴花抬起頭,藤堂靜卻移開了目光,她微仰起頭,看著頭頂上方的漫天星辰歎息,“但是抱歉……下麵的路,我還是不能陪伴在你的身邊。”


    “父親以為我會留下來,才為我開了歡迎會。”藤堂靜笑笑,“不過可惜,我果然是停不下來的那種人呐。還想要再看一看外麵的世界,還想要再拚一拚自己到底能做到什麽樣的地步……絕對不會隻停留在這個程度,我總是這麽想。”


    沉默專注地聆聽著,鈴木鈴花沒有說話。


    “明天,我就要飛迴法國了。”藤堂靜轉向鈴木鈴花,她直視那驚訝的目光,“再留得久一點,我怕自己就走不動了。”


    “藤堂前輩——”


    “雖然嘴上說不想放棄愛情。”藤堂靜打斷鈴木鈴花的話語,她沒有再笑,隻是難過而悲傷地注視著美麗的少女,“但我卻更放不下自己。對你告白的時候,我很高興,終於把心意說出口了,可是又很慌張,恐懼鈴花拒絕我,害怕鈴花答應我。”


    那種矛盾的心情,鈴木鈴花無法體會得到,然而藤堂靜的眼睛卻向她傾訴了一切。


    “如果你答應的話,也許我就舍不得走了。”她的睫毛顫抖了一下,脆弱卻又堅強,“但我還是想要趁著最後的機會,再拚一次。”


    “……你願意和我一起走嗎?”


    藤堂靜,好感度:100。


    離開日本去法國,不管那些攻略對象,沒有好感度和生存點數,生活愜意,生命自由,那的確是一副很美好的藍圖。可是就連提出向她這個邀請的人,也是她的攻略目標之一。


    鈴木鈴花搖了搖頭,這一刻她不禁想,無論是為了活下去而努力的自己,還是為了夢想而奮鬥著的藤堂靜,她都需要拒絕這個請求。


    察覺到少女的拒絕之意,在眼眶中躲藏了許久的眼淚終於從藤堂靜的臉頰落下來,劃出一道彎曲的濕印,完美無瑕的妝容裂開一道悲哀的痕跡,在月光的照耀中顯得有些狼狽,但是鈴木鈴花卻覺得,藤堂靜正在閃閃發光。


    然而她還未張口,一道充滿朝氣的聲音便搶在鈴木鈴花之前響了起來,“不要走——!”


    順著聲音的痕跡望過去,鈴木鈴花看到從灌木叢後站出來的牧野杉菜,她下意識地一愣,就見花澤類跟在牧野杉菜身後緩緩地走了出來。


    清冷的修長少年斜了牧野杉菜一眼,對於這個女生過於充沛的旺盛精力感到無奈,聽到藤堂靜的請求,他也震驚了一下,所以才沒能拉住牧野杉菜。


    他多多少少也有些意識到了藤堂靜的心情,畢竟他們從小就相識,正因為花澤類曾經喜歡過藤堂靜,所以也更為熟悉她。


    “那個,不是、我的意思其實是……”


    衝動之下叫了出來,直到對麵的兩個人看過來,牧野杉菜才迴過神來,她懊惱自己做的傻事,嘴巴也支支吾吾起來,表達不清楚自己的意思,而她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麽。


    腦子亂成一團,牧野杉菜一點頭緒也理不清,隻能聽到腦海那個越來越向來的聲音,不可以讓鈴木鈴花離開。她艱難地組織著詞語,“我隻是、舍不得鈴花,擔心她真的答應了。所以,才……”話未說完,牧野杉菜便因為緊張深鞠了一躬。


    “打擾到你們真的十分抱歉!”


    “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看到了也關係啦。”藤堂靜不避諱地抬起手擦拭去了臉上的淚痕,她答複了牧野杉菜的道歉,卻對著花澤類揚唇一笑,“反正我已經說出來了,也得到想要的答案,離開也不會有遺憾了。”


    花澤類插在白色西褲口袋裏的手不由一緊,他把目光移向鈴木鈴花,冷淡疏離的眉眼終於無法再保持平靜。


    小心翼翼地看向鈴木鈴花,牧野杉菜也麵露詢問,她想要問出口卻又冒犯到了鈴木鈴花和藤堂靜,她的疑問和在意實在表現地太過明顯,誰都能察覺到,藤堂靜低頭一笑迴答了牧野杉菜。


    “答案是拒絕哦。”


    藤堂靜這樣說著優雅從容地走過來,她經過花澤類時揚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我不能缺席太久,先走了。”


    “……靜。”


    叫出藤堂靜的名字,鈴木鈴花知道,這是她第一次也會是她最後一次這樣唿喚藤堂靜,“再見。”


    第一次被這樣親密地稱唿,藤堂靜迴以一個揚起的紅唇:“嗯。”


    於是這裏便隻剩下了三個人,氣氛尷尬而古怪,仿佛陷入泥潭之中於是進退不得。


    鈴木鈴花把手背到身後,她對著隔了一段距離的花澤類和牧野杉菜歪了歪頭,“那麽,我也——”


    “那是真的嗎?”沉默不語的花澤類突然出聲,和主人的氣質一樣冷清淡漠的嗓音在夜中響起,“和司分手的事。”


    停頓了一會兒少女點了一下頭。


    牧野杉菜驚訝地捂住嘴,這一次她終於學乖,不敢讓自己再發出聲響,而一旁的花澤類已經無法分出一絲精力來理會她,他把全身心都放在了鈴木鈴花身上,於是再也看不到其他人,聽不到其它聲音。


    花澤類凝視著那張在夜幕下也依舊耀眼的容顏,他沒有問鈴木鈴花為什麽要和道明寺司分手,而是問起了另一件事情,“為什麽要說自己拿了錢?”


    “我沒有說過這樣的話。”鈴木鈴花沒有迴避地與他對視,她戴上防衛的麵具,展露的笑容看似溫柔卻比花澤類默然無語的時候更為疏遠。


    “沒有承認。”花澤類抿了一下唇,“但是你也沒有否認吧。”


    鈴木鈴花收起了那些假笑,她倔強地停留在原地,固執地看著花澤類,“所以你是在怪我不解釋,讓他誤會了嗎?”


    少年低下頭一歎,緩步走過來,他稍微靠近鈴木鈴花,少女便退後了一點。


    看到她如此抵觸的樣子,花澤類無奈地停留在離她五步外的地方,“沒有怪你。”他的解釋有些笨拙,但很真誠。


    於是他得到了緩刑,終於能走進離鈴木鈴花近一點的範圍之內。


    “我是在怪自己,要是早點發現就好了。”他單手插著褲兜,另一手放在腿邊垂下。


    少女的戒心並沒有下降,她防備著花澤類傷害到自己的可能性,“然後就能早點阻止了是嗎?”


    “不是。”花澤類輕歎一聲,“……如果早點發現的話,我就不會遲了這麽久再糾結著要不要說出口了。”


    他把手從一直插著的西褲口袋中拿出來,握成拳的手中緊緊地攏著一個盒子。


    鈴木鈴花記得這是之前她因為聯誼的事情去英德時,花澤類站在二樓欄杆旁把玩的那個盒子。


    花澤類把那個盒子遞向少女,他輕勾起一邊唇角,“不過,現在送太晚了,大概已經過時了。”


    猶豫著要不要接過來,但是花澤類執著地放在半空中,鈴木鈴花隻能把那個盒子接了下來,她小心地打開,發現裏麵裝著的是一個白色的手表。


    少年瀟灑地揚起了左手,右手輕敲手腕上的黑色腕表,“下次再和我約會,用手表看時間吧。”


    驚訝地微睜雙眸,鈴木鈴花想不到他不僅記得那些事情,還注意到了這個瑣碎的細節,驚異之下,她甚至忽略了花澤類話語中提到的下次約會。


    “……花澤君。”


    “本來想這麽說的,這話還不錯吧。”花澤類的自嘲輕笑一閃即逝,“想了很久呢,好像比跟在靜後麵的時間還要久,結果一猶豫就遲到了。禮物選好了,告白的話想好了,可是喜歡的人卻不見了。”


    他無奈地抬起手揉了揉後脖,吐息緩慢而溫和:“然後我就等啊等,一直都在等,等你迴來。以前等靜,後來等你……我啊,總是以為星星都會自己掉下來。”


    “但那萬分之一的奇跡,就想這麽等到,果然還是不可能的。”


    花澤類向前邁了一步,又拉近了與鈴木鈴花之間的距離,這次少女既沒有退後也沒有擺出防衛的姿態。


    “我得自己爬上去夠才行。”花澤類走到了鈴木鈴花身前,再近一點他就能觸碰到鈴木鈴花,於是他在這個距離停下來,“何況我想要的,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星。”


    太近了,鈴木鈴花不得不仰起自己的下巴才能看到花澤類的眼睛,他淡漠的眉眼從霜雪融化成溫暖的泉水,密密麻麻地包裹住鈴木鈴花,讓人沉溺。


    “花澤君。”


    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隻能無助地又叫了一變花澤類。


    俊秀的少年迴應她的唿喚,“抱歉,這次連告白的場景都挑得這麽隨便,甚至還有一個觀眾。”他沒有去看驚訝之中的牧野杉菜,隻是低頭對著鈴木鈴花歎息。


    “但我怕自己之後就沒有這樣的勇氣了。”花澤類小心地伸出手,他拿過鈴木鈴花打開後的盒子,執起那隻放置在身邊許久終於送出去的禮物,


    一口氣說完了一個星期所有的話,花澤類低吐了一口氣。他隨時注意著鈴木鈴花的一舉一動,耐心地等到她不再抗拒,花澤類才把那隻白色腕表佩戴在她纖弱的手腕上,他竟一時分辨不清,是那截似雪的肌膚還是那純白的手表更白。


    “要不要再約一次會試試?和我。”


    鈴木鈴花把手伸到自己眼前,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上和花澤類同款式的腕表,那精巧的設計和構造一看就價值不菲。


    “……這次,會有什麽不一樣嗎?”


    “唔。”花澤類挪了挪腳尖,離鈴木鈴花又近了一些,“稍微有點吧。這次,和你在一起的是隻喜歡鈴木鈴花的花澤類。”


    少女的櫻唇輕顫,最終吐露出一句勉強算是認可的答複。


    “那,就再試一次?”


    花澤類柔和了神情,精致的五官溫柔起來就像是從天而降的天使一般。


    ——是不是變成天使,就能夠摘到星星了呢?


    花澤類,好感度:100。


    鈴木鈴花想,如果她真的是星星,那一定是一顆逼近臨界點的恆星,膨脹到再也撐不下的程度,於是便隻能迎來爆炸消散和坍縮兩種必死結局。


    還在漫無邊際地思索著,鈴木鈴花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拽了過去。


    轟一聲,鈴木鈴花仿佛聽見了星辰在宇宙炸裂開來的巨響。


    她被那股大力扯得往後跌去,平衡的身體一個趔趄,剛有要摔倒的跡象,便被她身後的少年緊緊擁入懷裏。


    “在談論什麽有意思的事情麽,不如讓我也加入吧。”


    道明寺司嗤了一聲,摟在鈴木鈴花腰間的手似鐵鉗一般牢固而不可掙脫。


    “喂!”牧野杉菜再也忍耐不下去,她豎其眉毛,站出來直指道明寺司,“放開鈴花,你沒看到她不願意嗎!”


    “是嗎?”道明寺司低下頭看著躺在他懷裏的少女,他勾起唇,笑容冰冷沒有溫度,被嚴厲的母親推出去在殘酷的商場上跌打摸爬,他也學會了這樣的虛偽假笑。


    每當被母親敲打時,道明寺司就會想起鈴木鈴花,無論如何,為了她自己也不能倒下,不能放棄。於是他撐過了美國股市的寒冬,撐過了日本道明寺總部那群老頭子們的擠兌,撐到了連他冷酷無情的母親都能夠微微動容地說一句還行的地步。


    到了最後,道明寺司身邊的人都知道了,鈴木鈴花來對於他來說有多麽重要,無論是他直率溫情的姐姐,還是刻板但關愛他的管家,甚至是他的母親道明寺楓都認可了他的執著。


    他的母親會這樣冷冷地詢問他,“阿司,這樣固執下去有意義嗎?不要因為她離開了你,就認為得不到的東西更好。”


    道明寺司也想問著自己,這樣下去有什麽意義嗎?


    不管他有多麽喜歡鈴木鈴花,到頭來,她就那樣冷漠地走了,生怕他挽留一般飛一樣地離開了英德,離開了他的身邊。


    所有人都以為他相信了母親的謊言。


    鈴木鈴花是拿了錢才和他分手的,道明寺司聽到這個隻想要放聲大笑,才能發泄自己心中的悶火。


    他從來沒有相信過這種狗屁不通的鬼話,難道鈴木鈴花是蠢到連有額數的金錢和道明寺繼承人的價值哪個更昂貴都分不清的人麽?


    這一年多的時間裏,道明寺司翻來覆去地想了無數遍。


    在美國和日本來迴奔波,他不需要每天都去英德,但是出勤率依然要維持在最低限度,於是紅牌就成了唯一的消遣活動。商場的詭譎爭鬥,難以計算的市場波動,道明寺司幾乎把自己轉成了停不下來的機械鍾,隻有忙碌才能讓他暫時地忘記鈴木鈴花。


    然而,就算是這樣,他也忘不了鈴木鈴花,多可怕。


    他想了太多遍,甚至覺得,就算她真的拿了錢,他也不會有這麽生氣。如果鈴木鈴花拿了錢才離開的,那道明寺司至少知道自己應該怎麽挽迴她了,他會在得知的最開始氣到爆炸,但會慢慢冷靜下來,把那個少女找迴來,然後牢牢地綁在身邊。如果錢能讓她離開,那麽也能讓她迴來。


    然而道明寺司很清楚,她不是因為錢才離開的。


    真正讓他憤怒的是,鈴木鈴花連一句解釋都沒有,一句告別也沒有。她什麽也不想說,就那麽輕易地放棄,於是過去的一切都成了空白,如同她從來沒有喜歡過道明寺司這個人一樣。


    本來就沒有那麽喜歡,所以也就不會為此做出任何努力。


    “請放開我,道明寺君。”


    鈴木鈴花掙紮了一會卻無法掙脫一絲一毫,她隻能看向燃燒著怒意的暴君,目露請求。當她這樣軟下來時,那乞求就不會是徒勞的無用功。


    道明寺司依言鬆開了自己的手,迫不及待地從他懷裏鑽出去的鈴木鈴花讓他的怒火燃燒地更為旺盛。


    “就這麽討厭我啊。”


    憤怒到極致,他反而異常地冷靜,冷靜到讓道明寺司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深色濃密的劍眉鋒利地劃過高出的眉骨,道明寺揚起眉,“你不是說你喜歡我麽?”


    他冷視著少女那張娟麗的麵容,心髒因為種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而不安煩躁地跳動著,連帶著說出口的話語都變得躁動不安:“現在不喜歡了?”


    在他咄咄逼人的追問之下,鈴木鈴花也有些難以應對,即使牧野杉菜跑了過來維護地護住她,鈴木鈴花也感覺不到一絲安全感。


    再也看不下去,花澤類伸手按住道明寺司的肩膀,“司,夠了。”


    “夠了?”道明寺司冷笑著反問,他別過頭忍耐般地吐了一口氣,但最終還是抑製不住地轉過來砸過去一個拳頭。


    沒有防備,花澤類被揍得彎下了上身。


    這一拳來得過於突然,讓鈴木鈴花都來不及製止,她剛想邁動腳步,便被牧野杉菜扯了迴來。她清醒地意識到一個問題,如果她在此時走過去,那麽她應該去到誰的身邊?


    穿著白色西裝的少年撫了撫被打破的嘴角,不一會兒他就嚐到了腥味的血,道明寺司俯視他,用一種看待背叛者和敵人的殘酷眼神。


    暴躁的國王對著追隨過他的王子冷語,“現在夠了嗎?”


    花澤類直起身,他疼痛地嘶了一聲,揉過出血的嘴唇,他直麵向一身黑色西服的少年,不再逃避,“是你自己放手的。”


    牧野杉菜下意識地摟緊鈴木鈴花,即使她此刻是場中最慌亂無助的那個人,混亂的大腦根本無法讓牧野杉菜思考下去,但她的潛意識仍然在發揮作用,指使著她要先把鈴木鈴花帶離硝煙彌漫的危險地方。


    可鈴木鈴花卻製止了她,迤邐柔美的少女輕柔地推了牧野杉菜一下,聲音溫柔卻不容置疑,“杉菜,你先迴去。”


    堅定地搖了搖頭,牧野杉菜拉住鈴木鈴花,“我們一起走吧,鈴花,別管這兩個人了,讓他們在這裏打好了。”


    鈴木鈴花無奈地輕歎,緩慢而堅定地把手從牧野杉菜那裏抽出來,少女低語:“抱歉,這事因我而起的,我不能放任不管。”


    當那個美麗溫柔的少女扯出手而去的時候,牧野杉菜莫名覺得難過,她望著鈴木鈴花向那兩個少年走過去的背影,便覺得心髒脹得發酸,為什麽要理會那種人啊?


    自私任性,根本不把其他人當人看,這種毫無品德可言,隻是因為含著金鑰匙出生就自覺高人一等,肆意壓榨別人的家夥,有什麽地方值得鈴木鈴花走迴去嘛!


    不是都已經分手,已經結束了麽。


    說不好奇鈴木鈴花和他們之間的糾葛細節是假的,但牧野杉菜觸及少女那雙澄澈空靈的雙眸,便什麽也不想深究了,她不想知道,鈴木鈴花是怎麽陷入戀情,又怎麽逃離的。牧野杉菜不想知道,鈴木鈴花是怎麽受傷的。


    與其和f4那四個大少爺,還不如藤堂靜……


    思緒到這裏打了個結,牧野杉菜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然會覺得兩個女生般配,可是想象藤堂靜和鈴木鈴花在一起的畫麵,牧野杉菜又不那麽情願。


    並不是覺得兩個同性相愛奇怪,她隻是——


    牧野杉菜觀望了一下局勢,她知道自己在這裏沒有任何話語權,也發揮不了任何作用。看到鈴木鈴花穩住局麵,牧野杉菜鬆了一口氣,她轉過頭朝著亮堂的廳堂跑去……鈴木鈴花需要幫手。


    ——牧野杉菜隻是忍不住想,如果藤堂靜可以,那麽她是不是也可以做到。


    牧野杉菜,好感度:94。


    “所以你就可以接收了?”


    聽到這樣的問話,花澤類冷冷一瞥,沒有再迴話。他知道道明寺司現在已經因為怒意而失去了理智,再說下去一切都隻會更加不可挽迴。


    聽到腳步聲,道明寺司轉向走過來的鈴木鈴花,銳利的目光把少女的每一寸都描摹到眼底,不會錯過任何一處變化,他死死地盯著她,判斷她會走到哪一邊。


    然而連道明寺司都沒有料想到,鈴木鈴花朝著他走了過來。“發泄完了?”


    惡氣在胸中積聚,道明寺司覺得喉嚨難以吞吐,他強迫自己擠出一個冷冰冰的迴答。“啊。”


    “那麽,現在可以輪到我了嗎?”


    鈴木鈴花做了一個深唿吸,發育成熟的胸脯隨著她的動作而微微起伏。


    道明寺司還沒有發出一個疑問聲,便被少女柔軟纖弱的手捏起的拳頭揍得側過頭。這不是一記巴掌,而是一擊毫無技術、力量可言的直拳。


    他可以躲過去,但是他並沒有。其實就算是這樣直接承受了下來,也並不會感到疼痛,可是臉上還是會湧上微刺的麻意,與心尖生起的鈍痛感遙相唿應。


    花澤類驚訝地看過來,卻並不覺得鈴木鈴花是為了他才打道明寺司的,果然,下一刻,少女便作了解釋。


    “請不要搞錯了,我可不是為了花澤君才打你的。”鈴木鈴花冷下絕豔的臉,“我並不是一個物件,和道明寺君分手之後,無論跟誰在一起都是□□,也是我自己的選擇。”


    “這不是你決定的,也不是花澤君決定的。”少女微微仰起下巴,不願在兩個出色的少年麵前落到下風,“這很難理解嗎?”


    抬手撫了一下臉,道明寺司凝固了半晌才開始爆發:“你——!”


    “你為什麽不來找我?”鈴木鈴花抬著頭問他,先要找到一個答案,“他們都問我,為什麽和你分手,你沒有問我這個問題,那換我來問你。”


    “不是我想要和你分手的。”少女看著他的雙眼清澈溫婉,閃動著美麗的光,“我隻是不打招唿地走了,可是你也沒有來找過我。”


    他有找過鈴木鈴花嗎,當然找過。她在英德辦理轉學手續,她轉進了櫻蘭,道明寺司都是第一時間知道的消息。他知曉有關於她的一切,卻一次也沒有主動聯係過,原因來來去去逃不出固執的自尊和現實的壓力這兩座大山。


    “你沒有資格指責我。”


    鈴木鈴花輕抿嘴唇,嬌柔的櫻唇微抿如合攏的花一樣封閉,“你覺得我不夠喜歡你,可是道明寺君也沒有那麽喜歡我吧。”


    英俊挺拔的少年沉默下來,蓄勢待發的攻擊姿態也軟化了一瞬,於是緊固密封的盔甲便裂開了一道可以容人進去的縫隙,隻容許那個叫做鈴木鈴花的少女可以這麽肆意地傷害他,然後又在傷害他之後安然無恙地站在這裏。


    越過道明寺司,花澤類望向鈴木鈴花,他想要把她從這裏帶走,但他更清楚,那些舊賬不是略過就可以當做不存在的。傷得再鮮血淋漓再痛苦,腐肉仍然需要剜掉,才能結成疤,愈合成新的嫩肉。


    “蘭卡。”道明寺司傲慢的聲音打破了寂靜的空氣,“今年在美國的銷售量是第一。”


    鈴木鈴花一愣,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提到這個由道明寺財團收購的百貨公司,不過她依稀有些印象,“……我看到新聞了。”


    “這是本少爺挑的,你知道為什麽嗎?”


    掃過少年輕狂張揚的臉,鈴木鈴花微微皺起眉,她沒有說話就表明不知道。市場營銷,企業管理什麽的,她隻知道一點皮毛,自然也不會明白為什麽選擇蘭卡。


    道明寺司發出了一聲短促的笑:“你是豬麽,不會多念幾遍啊?”


    蘭卡(lenka)——鈴花(reika)


    ——是她名字羅馬音的諧音。


    “少自以為是了。”道明寺司不屑地揚起唇,“我喜不喜歡你,喜歡得多還是少,輪不到你來給我下結論!”


    道明寺司,好感度:100。


    等西門總二郎和美作玲趕到的時候,局麵早已經化解了。


    因為藤堂靜無法脫開身,牧野杉菜便隻能去找他們兩個來救場,而她現在意識到,鈴木鈴花其實並不需要她的幫忙,這個少女擁有的內心,不僅柔軟,也同樣堅韌。


    那是與她的頑強韌勁截然不同的,強大之心。


    西門總二郎為這暫緩的局勢由衷地鬆了一口氣,然而他仍然無法掉以輕心。他知道,矛盾原自鈴木鈴花,她可以化解爭鬥,也同樣能夠加劇衝突。


    他看向場中屹立的三個人,相互之間的距離形成一個三角狀,緊密相連卻又相互敵對。


    這一年多以來,他們之中變化最大的就是道明寺司,變化最小的是花澤類,西門一開始是這麽覺得的,可光是花澤類喜歡的人從藤堂靜變成鈴木鈴花這一件事,便是巨大的改變了。他無奈地長長一歎,一盤走到死路的棋局,無論是白子還是黑子,都走不下去了。


    漸漸成長為一頭猛獸了。


    這樣遠看著道明寺司,美作玲不禁產生這樣的聯想。


    那個恣意狂傲的少年生來就擁有無數人求而不得的一切,財富,權力,地位,這都是道明寺司與生俱來的,加之超出常人的天賦,他當然可以把看不起的人踩在腳下。


    他甚至不需要收起鋒利的爪子,藏起尖銳的獠牙,他身後的龐然大物自然會在幼獸完全成長之前做出防護。在道明寺司還沒有學會如何用那些利器威脅別人時,敵人就已經被他天生的武器震懾到,所謂差距,便是如此。


    然而再強大的東西也都是有弱點的。


    而道明寺司已經把自己的弱點毫無顧忌地展露了出來。


    美作玲難以控製地被那個美麗的少女吸引過去,他知道,她看似柔弱,但實際上一點也不弱小。她成為了強者的弱點,於是淩駕於他們之上。


    看著鈴木鈴花溫柔地安撫下暴躁而強大的獸,美作玲突然想到,藤堂靜怎麽會誤以為那是一朵無害的花呢?


    ……分明是馴獸師嘛。


    美貌是她的武器,溫柔是她為了安撫給出的糖果,冷漠是她被傷害後給予的懲罰。但由此被她引誘的強者,既是最強大的□□,同時也是最危險的□□。


    可是,被馴服了的野獸,是不能拋下不管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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