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陸續續收到一些同學的來信,有曹卉、侯娟、權誌軍的,還有唐林的,高校的生活令人向往和羨慕,大家在不同城市裏有著不同的體會,雖然都懷念著故土西平,但也用各種方式和更多的篇幅描述著外地城市的發達、精彩與繁榮,都無一例外的鼓勵許暉加油複習,來年能金榜高中。


    這些人畢業後怕是都不會再迴西平了,事實上一點也不誇張,當時流行著孔雀東南飛這句話,很形象的反應了東西部巨大的經濟落差下,大多數西北籍的高校學生一去不複返,畢業時統統留在了外地,西平籍的可能更為誇張。


    他們用自己的熱情在譜寫著屬於自己多彩的青春,意氣奮發中,恐難以想象窩在西平補習班中許暉的境遇,糟糕的心態,一塌糊塗的學業,這一切對許暉來說都形成了非常強烈的反差,他時常握著信箋,整晚上傾聽單放機裏的歌曲,從齊秦到鄭智化,從《冬雨》到《生日快樂歌》、《單身逃亡》,他對歌曲的選擇越來越偏向於傷感和痛苦,基調也越來越冷。


    上課反而要比一個人獨處好受的多,至少可以吹牛打屁,可以在207宿舍毫無顧忌的開玩笑,侃段子,下午的時候,興趣來了,還能趴在桌子上大睡一覺。每天都過的混混僵僵,白天睡太多,晚上迴家又能躲在小屋裏傷感自我,一種可怕的惡性循環開始慢慢侵蝕許暉本就少的可憐的意誌力。


    當然,接下來的補習生活也並非一無是處,班級內的同學關係要比以前融洽的多,甭管有沒有過交往,很多人看待許暉的眼神,少了一分淡漠,多了一些複雜的東西,親切、敬畏和說不清楚的擔心,打了一架會有這樣的效果麽?許暉很難理解。


    張凱變著法兒跟許暉套近乎,原本不抽煙的他也假模假樣的成天揣著一包阿詩瑪,瞅準機會就跟著張誌宏下樓,總能蹭到許暉這幫人的圈子邊上,還有打架那天拉過偏架的兩個男生偶爾也來湊湊熱鬧,於是許暉的圈子變大了,花壇邊靠西北側經常能在課間看到一大幫人在叼著香煙吹牛打屁,熱鬧的很。


    當然,花壇另一側靠東南方向的花圃走廊裏,依然是劉文亮和袁翔這幫人的天下,他們人更多,除了熱鬧,還有張揚和跋扈,但現在已經收斂了很多。兩撥人中間隔著大花壇,距離上有點遠,雖談不上涇渭分明,可絕對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圈子,而且遠遠的一看就是那種水火不相容的架勢。


    花壇周圍還有三個一夥,五個一群的其他圈子,各個班的人都有,但他們自然無法跟這兩個圈子相提並論,可有不少人意無意的在觀察這兩個圈子中的人,什麽時候再爆發一場有觀賞性的大衝突,這無疑是他們最關心的事兒,劉文亮等人的低調絕對不是怕了許暉這夥人,他們應該是在尋找機會,又或者是耐心的等待風頭漸漸過去。


    說來也奇怪,這個等待的時間似乎過於長了點,連著兩個禮拜下來,劉文亮一點動靜也沒有,不但許暉費解,就連戴強也覺得不可思議,以他對劉文亮的了解,這家夥睚眥必報,怎麽可能忍這麽久?但事實的確如此,害的許暉一幫人提心吊膽了半個月。


    最奇特的是,許暉和劉文亮在極偶然的情況下迎頭撞上,倆人的表情隨時都能撞出火花,許暉人冷、臉冷,眼神更是超級冷,而劉文亮似笑非笑,嘴角微微上翹,帶有那麽一點點挑釁的味道,倆人擦肩而過的時候,就這麽一副互相看著的樣子,可能各自的潛台詞是,‘小子,看你能囂張幾天?’‘來呀,別特麽光說不練’。


    當然,理一班的門口再也沒出現過袁翔和劉文亮的身影,這被班內很多同學看做是一次少有的勝利,閑談的時候,每每提及那場鬥毆,都對許暉,張誌宏甚至是張凱有頗多讚譽之詞,老張聽了自然是很臭屁,胖子張凱也有些飄飄然,就連那兩個拉偏架的男生在說話時也大氣了許多。


    劉珂兒斷斷續續知道了一些她沒來上學時發生的事情,看待張凱和張誌宏的眼神也慢慢變得柔和和富有溫度了,張誌宏自然是成天樂的屁顛屁顛的,若不是傳說歐陽還會迴來上課,他說不定已經在絞盡腦汁想著如何把座位換過去,當然,這是屬於他個人的小秘密,除了許暉,別人恐怕還無法看穿。


    老張臉皮太薄,許暉也不急於點破,他覺得這種事情還是要靠緣分,別人鹹吃蘿卜淡操心,往往會好心辦壞事。而對於劉珂兒時不時的迴頭張望,許暉基本假裝沒看見,康文東也懶的提醒了,因為更多的時候,許暉都是趴在桌子上睡覺,真的看不見。


    這天下午放學,付建平破天荒的來找許暉,身邊還跟著謝海青,兩個人就蹲在科協大院的門口,有日子沒見麵了,仨人好像都很驚訝對方顯著的變化,在許暉眼裏,付建平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圈,而且麵色發暗,精神狀態也不是很好,而謝海青那放蕩不羈的長發居然剪成了板寸,很難得的嚴肅表情也取代了曾經的玩世不恭。


    在付建平二人眼裏,許暉的變化更大,眉宇間的冷峻和淡漠,已經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書卷氣,若不是他推著自行車上掛的書包,根本就不像是個學生。


    這倆人,張誌宏都見過,知道對方有事兒,自然不會跟著瞎蹭,很熱情的打了個招唿,便和許暉道先別走了。


    “你倆什麽情況?”


    “找你聊聊,順便認個人。”謝海青站起了身。


    “認個人?誰呀?”許暉莫名其妙。


    “看看是哪個小兔崽子欺負我家兄弟了?”付建平伸了個懶腰,順勢摟住了許暉的肩膀。


    “沒頭沒腦的,誰呀?誰欺負誰了?”


    “別著急,事情慢慢告訴你。”付建平一邊用眼睛瞟著從大院門口湧出來的學生,一邊道,“你就跟我說,哪個傻逼叫劉文亮?”


    “臥槽,你找他幹嘛?你說他欺負誰了?”許暉一下子有點反應不過來,根本鬧不明白付建平為啥也要找劉文亮的麻煩。


    “安著,事情要慢慢說,但人要先認一認。”


    “你不說,我不告訴你。”許暉感覺到挺荒唐,甚至懷疑是不是跟自己的事情有關。


    “良子被揍了,馬勒戈壁的,問題可能出在這小子身上?”付建平隨地就吐了口濃痰,一臉狠狠的樣子,這倒是讓許暉很意外,良子什麽時候跟劉文亮杠起來了?


    腦子這麽一轉,許暉突然想起來戴強說過的話,劉文亮是八中的,良子從十九中轉學也去的是八中,莫不是說這倆人很可能早就認識,還曾鬧過矛盾?這個消息許暉原本沒有真正留意過,現在一想就不那麽突兀了。


    “等會兒,人還沒出來。”許暉說著話,索性把自行扯靠牆邊一停,掏出香煙招唿倆人席地而坐。


    “到底咋迴事兒?良子受傷啦?”


    “嗯,剛從醫院出來,現在沒啥事兒了。”付建平和謝海青也不客氣,接過香煙點上,“麻痹的,這事兒說來話長,一會要是有空,去西海坐會兒,一起聊一聊,吃個飯,好久沒見了,特麽的一言難盡。”


    許暉點點頭沒再說話,而謝海青則是根本不想說話,兩隻手相互握著,不停的按著骨節,啪啪的作響,看那樣子,隨時都要暴起打人。


    三個人叼著香煙並排坐在大院的側門邊上,一言不發,三種表情,但眉眼中都沒有半分善意,讓很多放學的同學既好奇又敬而遠之,當劉珂兒出來的時候被許暉的模樣嚇了一跳,她放慢腳步,不時的扭頭眨著大眼睛觀望,內心有種強烈的願望想知道許暉坐在這裏幹什麽?


    可是礙於難為情和其他原因,劉珂兒還是一步三迴頭的慢慢走遠了。說來可笑,作為一個班的同學,她和許暉隻做了大半天的同桌,在一起說過的話加起來沒超過三句半,平時見麵也不打招唿,非但如此,開課第一天,許暉還當著她的麵跟張凱打了一架,表麵上是對這倆人看不慣,其實多多少少都有她的因素在裏麵。


    劉珂兒原本對許暉也沒有太多關注,之前上課時偶爾迴頭張望,完全是因為歐陽和張凱的因素,這兩個人一直挺記恨許暉,不全是因為跟張凱打架,而是許暉講了那個諷刺歐陽的笑話,這讓一直自詡風流倜儻的歐陽太丟麵子,所以總想著報複,可哪知道還沒報複別人,歐陽自己先跟袁翔鬧出了矛盾,事情也就變的一發不可收拾。


    劉珂兒很自責,同時也很痛苦,因為自己的原因,讓很多無關的同學卷進了她和袁翔的無厘頭的糾纏,歐陽被打、受傷,甚至被抓進了公安局,張凱也遭連累,各種謠言甚至是謾罵讓她百口莫辯,難過之極,她感覺已經在補習班待不下去了。


    快三年了,劉珂兒始終無法擺脫袁翔的糾纏,總覺得自己的命不好,走到哪兒都能被這人給碰上,雖然她並不恨袁翔,但非常討厭這種死纏爛打,請假這兩天,她終於說服家人,另換補習班,先上幾天課湊合著,父親會盡快辦理退學手續,當然,這種逃避不是她所願意的,而且能不能躲開袁翔這個冤家也未可知。


    然而這次請假迴來後,突然清淨了,劉珂兒難以置信,袁翔也隻找過她一次,雖然還是那種嬉皮笑臉的態度,但葷話少了很多,而麵對劉珂兒的一再拒絕和警告,他忽然一反常態的開始生氣和憤怒,指著她的鼻子大聲嚷道,“總有一天,我要讓你知道,我是你心裏最重要的人!”


    如此頑固的豪言,劉珂兒隻能冷笑,冷笑中又有太多無奈,若不是聽說袁翔和劉文亮居然被本班同學打出了教室,她早就決定寧可在家待著,也不來上課了。


    “嗨,那個丫頭好像一直盯著你看哎。”謝海青對女孩最敏感,一本正經的嚴肅樣早就沒了,使勁拿胳膊捅許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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