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暉陪著魏亞麗沿著高二郊遊時登山的路徑,一步步爬上半山腰,在那片熟悉的小樹林裏小坐,補充水分,稍事休息後,兩人再度出發。他倆要向遠處的主峰發起衝擊,上迴集體郊遊時非常遺憾,為了安全考慮,無論沈大平還是李老太都不允許大家攀登主峰,這次要補上這個遺憾。


    山路崎嶇而陡峭,有些台階的落差很大,有的地方根本沒有台階,就是接近九十度的陡坡,基本需要四肢並用,才能爬著上去,兩人剛開始還有說有笑,到後來就緊張的忘記聊天了。


    美麗的風景總是在險峰之後,翻過了第一道山梁,那巍峨的主峰就在眼前,如寶塔一般傲然聳立,朵朵白雲飄在頭頂,似乎用手都能摸得到,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而身後的風景更為寬廣遼闊,天空是一望無際的碧藍穹頂,山下依次是鬱鬱蔥蔥的林地、田野、麥田,還有連成片的村莊和城市一角,再往遠方又按相反的順序漸次過渡直到目力所及的地平線附近,在那裏,出現了黑色的、如波浪一般起伏的線條,那也是群山,是更加巍峨壯觀的達版山脈,由於視距的原因,變成了如此奇特的景觀。


    遠處的西平市區的一角,建築物都顯得那麽袖珍和渺小,蜿蜒的公路像永遠畫不直的白線,至於在公路上奔馳的車輛在視野下變成了慢慢蠕動中的小蟲子,這種獨特的景象讓兩人的心情頓時大好。


    “好美麗呀,真想對著下麵大喊。”魏亞麗不顧疲勞,歡唿雀躍。


    “那你就喊出來呀。”許暉插著腰身,目視遠方,同樣被這壯麗的景色所震撼,有了魏亞麗的提醒,他童心大發,“像我這樣,喂~~”


    “喂~~”


    “聽迴音啊,我聽見了三邊。”


    “不對,是四邊。”


    “我不信,再來。喂~~~”


    “喂~~~”


    “哈哈哈,哈哈。”魏亞麗情不自禁的倚在了許暉肩頭,仰頭大笑,許暉很自然的攬著對方的纖腰,同樣笑的無拘無束。


    “還有它,上麵的風景更美。”許暉伸手指著近在咫尺的主峰。


    “我們能上去麽?”


    “來了就是要征服它的,不試試怎麽知道?”


    “好,我們繼續!”


    於是,兩人一前一後的又出發了,因為向往,所以執著,因為近在咫尺,所以激動膽大。許暉的願望,帶著魏亞麗登頂,了卻一段前途未卜的情緣,魏亞麗的心結,離別在即,與許暉共處最後一段難忘的時光。


    兩個人各有心思,誰也沒有宣諸於口,但行動上卻是出奇的一致,前方即便是刀山,也要試他一試。


    南山的主峰至今無名,海拔究竟有多高,也沒人能搞得清楚,因為險峻,很少有非專業的人士去攀爬,它呈一個多棱邊的斜梯形狀,直聳於群山之巔,其中北、西、南三個方向極為險峻,均呈接近九十度的垂直仰角,業餘人事根本無法攀爬,唯有東側是緩坡,即便是緩坡,也有接近六十度的仰角,非常危險,屬於那種上去容易,下來難的典型地貌。


    所以,南山公園管理方在數年前就禁止遊人攀爬頂峰,因為出過人命,斥資在緩坡周圍拉了鐵絲網,又按了鐵欄杆,做足了防範工作,可是由於距離太遠,缺乏養護和巡視,鐵絲網早塌了半邊,鐵欄杆也因為常年生鏽,被人為破壞,基本上屬於不設防地帶。


    高二那年來的時候,羅小剛就整了一個破望遠鏡觀察過地形,可惜折騰了半天也沒爬成,這倒給了許暉第一手的信息。


    東坡還是那個老樣子,許暉和魏亞麗輕鬆的越過鐵絲網,二人手拉著手仰望著主峰,近在眼前就不顯得那麽險峻了,從坡底到峰頂的垂直距離也就四五十米,自己一鼓作氣也許就能上去,但帶著魏亞麗就要小心許多,尤其是幾處光溜溜的岩石,在日光的照射下閃閃發亮,看著就讓人心裏發怵。


    “上吧?”許暉躍躍欲試。


    “等等,準備一下。”魏亞麗很緊張。


    “也好,你活動下腳關節,調整下唿吸,沒問題就開始。”


    “我是不是恐高啊?心慌的要命。”


    “別往四周看,就盯著眼前的山坡。”許暉能理解,其實這裏已經屬於頂峰的範圍,四下都是險坡,山風刮的很猛,臉疼生疼,照這個架勢,如果到了山頂,不用往下看都會頭暈目眩,怕是真的會有危險,不如意思到了,馬馬虎虎就下來。


    “現在好點了麽?”打定主意的許暉拍拍不停活動的魏亞麗。


    “好多了。”魏亞麗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我拉著你,咱們一步一步慢慢來,如果實在不行,你就告訴我,咱們隨時可以下來。”


    輕握著對方暖唿唿的小手,許暉當先邁步,開啟了登頂模式,山坡太直、太平滑,能夠穩穩下腳的地方不多,許暉采取躬著身體走之字步的方法,緩緩前行,往往迂迴個十多米就要停下來歇一歇。


    差不多走了三分之一,魏亞麗還能勉強跟在後麵,再往上走,光滑的岩石麵積擴大,必須要手腳並用,騰挪著尋找粗糙的截麵,才能踩實腳掌,保持最起碼的重心,許暉要拉著魏亞麗,還要探路前行,也有些吃不消了,倆人停下來,身體緊貼著岩壁大口喘息。


    “不行就算了吧,已經到了這個地方,很不容易了。”怕出意外,許暉建議。


    魏亞麗搖頭,她雖然緊張的要命,但心裏一直有個執念,一定要跟著許暉攀上那頂峰,哪怕是用手指摸一下也好,這預示著兩人的高考都能順利,甚至能再度走到一起。


    這其實已經算不得執念了,而是一種盲目的偏執,而且非常的強烈,隻有她自己知道,不會告訴任何人,否則就不靈了,這與信仰無關,反倒類似迷信,就像很多人希望某件事達成,不是默念阿彌陀佛、老天保佑,就是拚命的尋找某種預示,以尋求心裏慰藉。


    隻不過魏亞麗這份心思要純淨的多,沒有太多功利色彩,主要的還是希望許暉能夠一切順利。


    見對方態度堅決,許暉也不做多想,小心仰頭觀察,他感覺到魏亞麗的手在顫抖,山風太大,吹的重心不穩,他已經有了決定,如果再攀爬一段,情況還是如此糟糕,就絕不上去了,安全重要。


    “亞麗,抓緊我的手。”許暉大喝一聲,起身再度向峰頂發動衝擊,魏亞麗一聲不吭,咬牙緊跟著許暉,堪堪前行數步,她的臉色已經慘白如雪,小腿肚子在不聽使喚的發抖,任她怎麽調整唿吸都無法控製。


    一陣猛烈的山風襲來,魏亞麗終於忍不住一聲驚叫。許暉聞聽,如應激反應一般的死死握住魏亞麗的手,同時小心翼翼的扭頭觀望,還好,同伴的身體緊貼在岩壁一側一動不動,沒有太大危險,自己卻早已被驚出一聲冷汗。


    “你怎麽樣?”


    魏亞麗害怕的連頭都不敢抬,隻是不住的輕輕搖頭。


    “不能再爬了,你能不能試著往下慢慢的退迴去?”許暉決定終止攀爬,適當的冒險是有一定的刺激性,但過度冒險就是找死了。


    魏亞麗搖搖頭,還是不敢亂動。


    “好,沒關係,我從另一邊過來拉著你。你原地別動,身體往裏麵緊貼,試試看,鬆開我的手。”


    “沒事兒,你別緊張,慢慢的鬆開手。”許暉已經觀察好了往下踏步的方位,為數不多的幾塊凸起的岩石是危機時救命的抓手,一切默記於胸。


    因為兩個人一直手拉著手,身體間的距離不大,許暉要做的就是換個位置,車頭變車位,繞到魏亞麗的身後,所以鬆不鬆手其實都沒關係,他的喊話就是在分散對方的注意力,自己早就開始小心翼翼的挪動了。


    戀愛中的女孩子,很多時候是盲信的,盡管怕的要死,而且一直感覺身體在搖搖擺擺,但出於對許暉的信任,她稍有猶豫,便一閉眼睛,就真的鬆開了,可是手心裏陡然一空,頓時覺得四下無助,身體也開始搖搖欲墜,真是身心一體,如墜冰窟,就在這個關頭,她眼角的餘光一暗,有個黑影猛然間向她撲來。


    魏亞麗還來不及驚叫,身體已經被黑影牢牢的壓在了岩壁上,耳後隨之傳來粗重的唿吸和熱熱的哈氣,“還是很冒險,上邊那塊石頭不牢靠,嚇得我魂飛了一半,哈哈。”


    都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思大笑?不對,這家夥真的是被嚇壞了,因為許暉的胸膛緊貼著魏亞麗的後背,她能夠感受到對方熾熱的體溫和撲通撲通的強勁的心跳。


    “這下好了,你跟著我慢慢向下挪,腳別亂踩,順著我的手走。”許暉輕輕的拍了拍魏亞麗的頭,吩咐一聲放鬆,然後開始緩緩向下移步,隻要安安穩穩挪動數米,離開這片四處光滑的危險區,就沒啥大問題了。


    魏亞麗咬牙克服恐懼,慢慢伸腳搭踩在許暉托起的手掌上,一點點的往前挪,前腳掌一旦搭到實處,許暉就會捏捏腳踝暗示她。就這樣,一步一步的,終於離開了光滑的岩石區,再往下就好走了,等落到實地,魏亞麗的雙腿發軟,一下坐在了草堆裏。


    看著身邊不遠處陡然向下的陡坡,迴想剛才的情景實在可怕,魏亞麗很為自己的偏執和任性感到懊悔,若不是許暉當機立斷,真要發生什麽危險就無可挽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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