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館裏,靠著街邊玻璃的那張大圓桌,就剩趙歌一個人大馬金刀的坐在那裏,眼看著謝三一溜煙的跑沒影了,他不自覺的又抽出一支香煙放在嘴裏,但不急於點上,付建平和許暉已經在往這邊走,他忽然有些頭疼。


    今天注定要很忙活,大白天的搞出這麽大動靜是要冒風險的,但他認為值得試一把,如果能在商業街一帶迅速紮根,那麽在解放路那頭就會輕鬆許多,可進可退,遊刃有餘。


    麻煩的是謝家老二,這個人不但強勢,而且好管事兒,別看成天在菜場賣菜,不混社會了,但凡涉及到他兄弟的事兒,一定會出頭,趙歌跟他昨天晚上基本上談崩了。


    可趙歌既然決定了就不會收手的,到時候大家手底下見真章,無可避免的要傷和氣,謝三的感受,趙歌能理解,但不會過多的解釋。


    “哥,你找我。”付建平拉著許暉已經到了麵前,趙歌迴過神兒來,眯著眼睛看著曾經的老七,一副灰頭土臉的樣子,左臂很不自然的下垂著,右上臂腫起了老高,襯衫也扯開了好大一條口子,挺狼狽的。


    但這家夥的眼神還是那麽討厭,看人總習慣把眉毛挑起老高,目光裏還有些飄忽的東西,說不出來的味道,謝三有句話怎麽形容來著?假清高,對!就是假清高,還真是那麽迴事兒,趙歌越看,越覺得謝三這句話有點神來之嘴。


    “坐。”趙歌伸手把香煙扔給了付建平,“想吃啥,隨便點一點兒。”


    “不用費事兒,就下碗牛肉麵。”付建平抽出一支煙點上,把煙盒推給了許暉。


    趙歌喊了服務員,卻根本沒有搭理許暉。


    “哥,梆子那兒,我要不要去看看?”


    “不用,吃頓安心飯,一會兒就有消息。”


    圓桌上安靜下來,趙歌靠在椅背上,叼著香煙,麵朝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麽,而許暉也繃著個臉默不作聲,這種詭異的氣氛中,付建平原本還挺著急,一直拿眼睛瞪著許暉,但對方跟個木頭一般,根本沒有迴應,索性也不管了。


    付建平了解許暉的脾氣,倔的要死,也知道趙歌和許暉不對付,但沒想到鬧會的這麽僵,自己夾在中間挺難受,隻能吧嗒吧嗒的悶頭抽煙,但越抽越不自在,他甚至能感到四周的空氣都有了重量,被壓的喘不過氣來。


    幸虧牛肉麵來了,付建平像是看見了救命稻草,拌上辣子和醋就唿嚕唿嚕的大吃起來,你倆人愛咋地咋地吧。


    這時候,一個人忽然闖了進來,卻是賴春光,麵對這種沉悶的氛圍就當沒看見,跟許暉點了下頭之後,就湊近了準備附在趙歌耳邊講話,卻被趙歌一把給推開了,“直接說,沒外人。”


    賴春光很尷尬的看了一眼許暉,在趙歌身邊正襟危坐的幹咳了兩聲,才緩緩道,“跟張老板談過了,咱們的條件,他倒是沒的說,但擔心被人收拾,一直不肯鬆口。”


    “石建軍?”


    “對,‘龍爭虎鬥’緊挨著的幾家店,一直是石建軍罩著。”


    “嗯。”趙歌點點頭,用手揉了揉眼眶,“那麽張老板有沒有說過,他如果轉手以後,去做哪行?”


    “這個不太清楚。不過上次接觸的時候,他好像提過,因為全家要搬城南,想在新光市場尋個攤位。”


    “本分生意人,讓小地球去新光打聽一下,看能不能幫上點忙。還有什麽?”


    “沒了。‘洪荒’遊戲廳的黃然沒見到人,他侄子在店裏,說不了事兒。”


    “黃然肯定是在躲,不過也不用急。”趙歌雖然嘴上都這樣說,但自己卻某明奇妙的煩躁起來,他掏出打火機點著了嘴裏的香煙,“‘龍爭虎鬥’,靠!先讓他一周開不了門,不管用什麽方法,一周後,石建軍不來找我,老子就去找他。”


    “這樣好像也太明顯了,張老板怕是要被捎帶上,要不要先跟張……”


    “不用,就照直了弄,弄過以後再說。”趙歌一揮手,十分霸道,“還有,這都快下午了,周青到底什麽意思?”


    “我倒是見到人了,他說跟你已經扯清楚了,沒必要見什麽麵。”


    趙歌不怒反笑,“好,有種。不過這家夥可以先放一放,等老子攢點力氣再找他。”


    正說著話,又一個人進來,還沒落座便咋咋唿唿的,“餓癟了,有啥吃的?”


    許暉扭頭一看,正是剛才幫忙打架的大光頭,這會兒時間不知道這家夥跑哪兒去了,前胸後背都粘著黃土,比剛才在十九中門口大發神威的時候狼狽了許多。


    “想吃啥吃啥,梆子那邊怎麽樣?”


    “差不多了,追的那幫孫子雞飛狗跳,從特麽今天起,紅旗巷不可能再有賈家兄弟的名號。”大光頭很張揚,還有意無意的看了一眼許暉,然後忙不迭的拿起菜單,眼睛瞪的溜圓,看樣子真是餓狠了。


    許暉心裏一動,他從左誌濤嘴裏聽說過賈家兄弟,是紅旗巷裏混的最妖的人,老大賈銀,老二賈貴,都算是在小地方威風八麵的人物,這麽快就被老菜梆子給拆掉了?他心裏一直有個疑惑沒搞明白,就是那天躲在破鐵門後麵聽見徐小磊嘴裏的‘貴哥’,指的莫非就是賈貴?


    不過現在已經不重要了,許暉聽著這些人跟趙歌的交流,感覺事情遠沒有他想象的那麽簡單,也意識到趙歌帶了這麽多人來八一路,絕不是單單為了給他幫忙打架,弄不好恰恰相反,自己隻是整個事件的一個由頭,或者是被捎帶上的添頭。


    如此一想,許暉頓感失落和無味,原本就不願意跟趙歌交流,現在更加坐如針紮,眼看著又是一幫人進來,為首的人體格壯碩肥大,正是老菜梆子,他高挽著褲腿,手上還沾著血跡,一臉的殺氣騰騰,許暉不再猶豫,霍的一下站起了身,“大家聊,我馬上要上課了。”


    話音一落,許暉轉身就走,匆匆幾步之後,他忽然想起了什麽,又扭過頭來撂下一句話,“今天的事兒,謝謝!”


    “嘢,老七……”付建平正在端碗喝麵湯,一見之下情急,頓時被嗆得提淚橫流,臉紅脖子粗。


    “我靠,什麽意思?挺有個性嘛。”大光頭饒有興趣的望望許暉的背影,再瞅瞅趙歌,立刻不再往下發揮了。


    因為趙歌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眼神也是相當陰冷,許暉進來坐了這麽久,至始至終倆人沒有任何交流,但令趙歌生氣的不是這些,而是許暉後麵的那句話,在他看來就是把大夥全當成了外人,什麽特麽假清高?完全是貨真價實的真清高!


    許暉迴到學校後立刻就被羅小剛一幫人圍住了,種種疑問和讚譽讓他疲於應付,其實心情極差,之前的心裏包袱雖然放下了,但壓抑和迷茫讓他更為難過,迴想剛才坐在飯館裏的情形,其實根本找不出什麽話頭,那種陌生感,讓他覺得與趙歌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分明是在兩個世界。


    好在這種情緒持續的時間並不長,許暉很快調整心態投入學習,事件也沒造成什麽後遺症,他很清楚,趙歌完全有這種能力擺平,莫論六班的幾個渣人,就是紅旗街的所有混混也不敢再找許暉的麻煩。


    貌似忽然天下太平了以後,他儼然成為了高三年級中地位超然的人物,還伴有一些些神秘感。校門口與社會混混的一場鬥毆雖然非常短暫,短的讓有些得到消息的同學都沒來得及看上熱鬧,但故事卻廣為流傳。


    各種版本,誇大其詞,越傳越玄乎,最後變成了許暉和羅小剛兩個人在校門口打的十幾個混混滿街亂竄,隨後又殺到了紅旗巷,讓賈家兄弟屁滾尿流,強悍霸氣一時無倆,總之,高三出了一個神人,以後沒事兒,千萬莫要招惹,名頭直追當年的周青。


    許暉原本還想站出來辟謠,但隨後就放棄了,你能堵住睡的嘴?滿嘴跑火車的人裏麵就包括了丁宣和羅小剛,還好,丁宣沒把自己吹成街頭一霸,還算有點自知之明。


    “你好像很囂張哎?”魏亞麗沒事調侃許暉。


    “一般般,下次打算把商校給平了。”許暉瞪大了眼睛,十分認真,盡管現在他很低調,但還能跟魏亞麗開開玩笑,也隻有在同桌這裏,他才能找到一些輕鬆和快樂,而麵對其他同學,他越來越覺得隔了一層透明的薄膜,放不開,說不清楚的原因。


    上次鬧過矛盾以後,經過一段短暫的尷尬,許暉和魏亞麗之間的關係有了微妙的變化,反而更加緊密了一些,倆人之間的互相監督也不再是掐胳膊了,魏亞麗有心裏陰影,許暉也同樣,所以改用尺子抽手心。


    這種方式看上去文雅一點,但影響大,安靜的自習課上,突然啪的一聲脆響,全班都能把目光集中過來,兩三次後就都知道了,準是許暉又挨罰了。在嬉笑聲和各種表情目光的環繞下,許暉就是臉皮再厚也消受不起,於是強烈要求改變監督方式,但魏亞麗堅決不同意。


    偶然一次被許暉抓住把柄,他總是千方百計的想著,如何一尺子下去讓魏亞麗疼出眼淚來,但一握住對方柔嫩而纖細的手指,那種溫潤的觸感和微不可查的輕顫,讓他剛剛爆發出來的蠻力瞬間消弭於無形,於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每次這樣,每次後悔。


    讓人氣惱的是,一旦被許暉抓住把柄,魏亞麗總是很高興的把雪白的手掌伸到許暉麵前,那種開心和自覺到誇張的行為,讓許暉有一種自己犯錯的錯覺。


    最讓人氣惱的是,一旦被魏亞麗抓住把柄,她絕不會手軟,一尺子抽下去,不但疼痛,而且聲音極為響亮,像草原上的牧人甩那個響鞭一般蕩氣迴腸,專業的手法讓許暉懷疑這姑娘晚上偷偷在家練過,每迴自習課上,許暉總是弄的灰頭土臉,有一迴被沈大平撞見了,他清楚的看到了老師眼角那抹忍俊不住的笑意。


    於是許暉盡量在學習上避免偷懶,小心翼翼的減少犯錯,對於提高成績自然是大有好處,所以痛並快樂,而魏亞麗在成績保持優勢的情況下,盡職盡責,對許暉的監督是全方位的,甚至連他跑到北操場抽煙也劃入了監督範圍,魏亞麗在快樂中憧憬著著隻有她自己知道的未來。


    班裏的同學已經把這倆人看成了地作天成的一對,許暉絕不這麽認為,但也沒有去反駁,知道說了也沒用,反而會越抹越黑;而魏亞麗絕不想反駁,她希望這樣下去能夠水到渠成,偶然的情況下會辯駁兩句,卻真的越抹越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青春流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許大本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許大本事並收藏青春流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