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許暉就和羅小剛幾個去看望了秦老師,待的時間不長,幾乎沒有說上幾句話,因為老師需要休息,而且情緒也不好,幾個人從醫院迴來,心情都很沉重。


    秦老師在下班途中遭遇意外,這是學校給出來的公開說法,但學生們中間流傳著各種版本,其中最主流的就是秦老師遭到了開除學生的報複,也是最被許暉認可的。


    他的那個狗屁預感向來十分準確,且不去理會校方為什麽躲躲閃閃,許暉心裏窩著一肚子邪火,打人真兇就馬路上優哉遊哉的晃蕩,他必須要把有關事實和推測跟能夠得著的人說清楚,想了半天,也隻有沈大平。


    很久沒到老師辦公室,麵對著李老太太冰冷的目光,許暉毫不怯場,直接站到了沈大平的辦公桌前,將昨天中午見到的事情一口氣說完,也附加了自己推測的結論,打人真兇就是剛被開除的六班的兩名學生。


    許暉說話的聲音不大,但也沒刻意控製音量,相信大部分內容,離著近的老師都能聽見,這讓六班的班主任很難堪,也讓沈大平尷尬,李老太太忽然很認真的看了許暉一眼,目光中多了一份異彩,但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表示,很快就恢複到了麵無表情的狀態。


    “呃,這樣一個情況,我是說……秦老師在遭受流氓襲擊時,你是在現場親眼目睹?”沈大平能夠理解許暉的心情,但完全沒有想到一向很聰明的家夥,今天為什麽這樣衝動,有些話似乎根本就沒有過腦子,覺得有必要迂迴的告誡一下。而且很敏感的事情,也不宜於這樣在大庭廣眾下去說。


    “不是,那時候我吃完午飯迴教室了。”


    撲哧一聲,早已十分安靜的辦公室裏,居然有老師忍不住笑出了聲,這讓剛剛還義憤填膺的許暉瞬間就沮喪無比,鬧不明白秦老師遭到打擊報複,為什麽同僚中還有人會有這樣的心態。


    “哦,那就是沒有親眼看到。”沈大平點點頭,“任何推測都要有證據支持,否則不能輕易下結論。秦老師的事情已經報案,警察正在積極尋找打人兇手和目擊證人,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


    許暉被憋的漲紅了臉,這是很少有的情況,別說麵對這些老師們,就是上次刀紮範平被拎到派出所時,麵對警察他也能嘰嘰歪歪幾句,絕不會怯場和說不出話,但麵對沈大平越來越嚴厲的目光,很多話真的無法說出口了,而且也意識到自己過於衝動了。


    “不管怎麽說,還是要替秦老師感謝你,昨天你在校園門口看到的情況,我也會反應給學校,如果需要配合,到時候還會麻煩你。”


    沈姐的話無疑是在收尾了,擺明了不想再談這件事兒,此刻的許暉已經意識到今天衝動之下,貌似選擇說話的場合不對,於是默默轉身,推門走了。


    沈大平微不可察的歎了口氣,許暉並不清楚,辦公室內現在不是一般的敏感,秦老師的事情,激起了很多教師的義憤,但為了顧忌學校的名譽,校方的態度忽然就曖昧起來,絕不希望學生打老師這種駭人聽聞的事件被傳的沸沸揚揚,原本連塊遮羞布都快被人扒掉的十九中,哪裏還能經得起如此折騰?


    所以,冷處理是最切實可行的辦法,在迴家途中遇到意外,也算是說得過去的托詞,絕不能把個體事件上升到群體對立的高度,但憤怒的教師們不太容易接受校方的觀念,這種敏感時刻,許暉頭腦一熱闖進辦公室大放厥詞,而且一多半還都是推測,無意中把包括沈大平在內的一些老師給架在火上烤了。


    可是李老太太看向許暉背影的眼神忽然多了那麽一絲絲溫度,她也歎了口氣,把麵前的教案重重往桌上一墩,然後抱在胸前,離開了辦公室。


    極其鬱悶的許暉自然不會相信‘很快就有結果’這樣的說法,打架這種事兒,他見的多了,親身經曆也不在少數少,很多有針對的報複襲擊,如果不被當場抓住,多半是沒結果的,除非鬧出了人命。


    他和趙歌在解放路遇襲的事情不算小吧?滿世界的目擊者,到頭來連個鬼也沒逮到,所以許暉並非是鑽牛角尖,也不是懷疑警察的能力,這種事兒不好查,否則西平市一天到晚哪來那麽多打架鬥毆?那麽大的混蛋薛西慶不也說跑就跑了麽?


    當然,反省是必須的,迴到教室裏的許暉也漸漸意識到,自己衝動之下沒有選擇恰當的場合和方式,恐怕真給沈姐造成了麻煩,那麽明顯的幫他擦屁股,又不願意深談這件事,肯定是有難言之隱的,哎,搞不懂。


    下午,連著兩節課,許暉都在開小差,看上去正襟危坐,其實半睡半醒,一會兒想到了秦老師躺在醫院裏的樣子,一會兒又想到了六班那兩個操蛋學生的可惡,還有李老太看他時異樣的眼神。


    更為荒唐的是還做起了夢,夢見自己化身為一名嫉惡如仇、牛逼叉叉的警察,把兩個混蛋逮住當場打了個半死……不行,警察不能打人,還是大俠比較好,麻的,根本不用顧忌太多,丫的,把這倆狗東西吊在學校的操場上,當眾抽鞭子,讓全校的人看,不看都不行……


    哎呦!小臂處突然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頓時把許大俠從夢中給疼醒了,許暉揉著膀子正要破口大罵,卻迎麵撞見了魏亞麗的那張極為嚴肅的小臉,但眉毛是彎的,眼角是上翹的,小臉繃的那麽緊顯然是在竭力壓製著笑意。


    原來早就下課了?


    “你神經病呀你?”看著小臂外側已經被掐出血印的地方,許暉還是沒忍住的發了脾氣,他和魏亞麗之間的互相監督的模式又改革了,不再使用鋼筆,改用手掐。


    “筆記一個字兒沒有啊?”魏亞麗用手指著許暉麵前空白的筆記本,“真是服了你了,一本正經的坐著都能睡著,哎呀……”姑娘的話還沒說完,忽然伸手指著許暉的衣領,再也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起來。


    許暉下意識的一摸,瞬間臉也紅了,衣領處濕乎乎的一片,不知道留了多少口水,淺色的上衣根本遮不住,不過腦子裏又浮現出剛才做夢時當大俠的種種牛叉場景,貌似在少年時代曾經有過的大俠夢,現在碰到秦老師這件事,居然又被勾了起來,而且還大有一發不可收拾的架勢。


    當然,再不可收拾,許暉現在也做不了什麽,不過稍稍能理解一點付建平的轉變,怕是源於當年的武俠夢,有的人願意當張無忌,有的人卻想成為裘千仞吧?


    人就怕念叨,下午放學的時候,付建平居然出現在了校門口,這家夥就自己一個人,忽然間打扮的像個歸國華僑,一身筆挺的灰西裝,內配黑襯衣,十分有派頭。


    很久不見,許暉倒也不怎麽尷尬,他跟同伴們打個招唿就推著自行車走到對方麵前,“重返母校啊?”


    “我返個鬼,找你。”付建平掏出了香煙,許暉連忙擺手,他可不想在大門口被老師抓個現行。


    “你裝個毛線呀,邊走邊聊。”付建平不由分說的硬給許暉塞了一支,“去我的小院坐坐,大夥都在。”


    “隻能隨便聊會兒,晚上還有晚自習呢。”


    “草,什麽時候十九中這麽牛逼了,還特麽有晚自習?”付建平的表情很誇張,但眼神裏充滿了不屑,見許暉很認真的樣子,又馬上改了口,“沒說讓你喝酒,自己掐著點不就得了。”


    “對了,大家考的怎麽樣?成績都出來了吧?”


    “特麽的,這是個最糟心的事兒,去了以後可千萬別提呀,全特麽掉泥湯裏了。”


    “什麽意思?都沒達線麽?夏露呢?”


    “嗯,還算你有點良心。考的最好的就是露丫頭,離著分數線還差一百多分。”付建平說到這裏,自己沒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的那個沒心沒肺。


    許暉難以置信,夏露好歹也是尖子班裏的中等水平吧?離上線還差一百多分是什麽概念?就算文科難考,也誇張的離譜了吧?由此可見十九中的水平,真的讓人心裏哇涼哇涼的。


    “那她打算再考麽?”


    “那當然,他們家,你不知道。”付建平使勁兒搖搖頭,“不對,他那個爹你是見過的,上次還揍過你一巴掌,特麽的,死要麵子,非考不行啊。”


    “夏露自己是啥意思?”


    “這我哪兒知道?你自己問她呀。”付建平賊兮兮的一笑,“不過,夏丫頭現在可樂嗬了,說是扔了書本,非要瘋玩幾天不可,哎哎,過幾天有空沒?咱去森林公園玩兒。”


    “補課呀,有個毛空。”


    “草!”


    小院裏,果然人到的很齊,吃吃喝喝的東西早就準備妥了,小桌上堆的滿滿當當,啤酒更是排成了一字長蛇陣,就等著許暉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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