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的一個月,許暉都是在自責、期盼和失望中度過,期間,他央求程靜帶過兩封信,但都石沉大海。他也曾去過附中校門口,盡管膽戰心驚,但還是在寒風中堅持了近兩個小時,可依然沒有見到張儀。


    計劃中的《原野》第十期也在許暉煩躁不安的狀態中夭折,迴想起之前第九期出刊時和張儀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他實在不願意再觸碰那些蠟紙和刻筆,文學社就這樣無疾而終。


    一天課間,趴在桌子上睡覺的許暉被程靜拽醒,“醒醒啦,文豪。”


    許暉睜著稀鬆的睡眼,很意外這個冰冷的‘大嫂’會主動找他,記憶中,自從和張儀鬧別扭以來,對方就沒有給過他一個好臉色,難道今天的太陽是從西邊升起的不成?


    “張儀給你的。”程靜將一個很別致的信箋遞給了許暉,“放學前給個迴音哦。”


    熟悉的字體一下子讓許暉精神了許多,他迫不及待的打開信紙,裏麵隻有一句話,“周六是我的生日,想邀請你到我家參加聚會,上午十點,望勿推卻。”


    許暉激動了,要不是教室裏還有別的同學,他真想興奮的大喊一聲,多日來的煩悶一掃而空,邀請到家中參加生日聚會,這是什麽待遇?至少證明張儀早就不生氣了,早就原諒了他。


    此刻許暉很想問問程靜,生日聚會邀請了多少人,但抹不開麵子,隻得作罷。


    可為什麽寫信不迴,又見不到人影呢?許暉百思不得其解,片刻後又釋然了,到了聚會那天,一切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麽。


    關於生日禮物,許暉倒是沒有太費腦子,在南方上學時偶得的一個巴掌大的紅珊瑚,造型十分特別,他愛不釋手一直帶在身邊,據說在佛教中象征著瑞祥,還有辟邪作用,把它贈給張儀再合適不過。


    周六上午,許暉跟著程靜邁進了新聞出版局家屬院的大門,他還是第一次走進這個大院,被裏麵的景象給震住了,好大的地盤,還有一排排齊整的宿舍樓,前麵兩排都是筒子樓,雖然不值一提,但也要比滿世界平房的文化大院強出太多。


    後麵就更稀罕了,隻有大廠礦才能見到的現代化新式居民單元樓,足足有兩排六棟樓,最後一排樓房要寬出許多,而且建築格局也明顯不一樣,張儀家就在這一排的第二棟。


    莫非張儀家是高幹?許暉的腦子有些不夠使,混混僵僵的已經上到了三樓,陳靜沒有敲門,而是伸手按下了門框邊上的一個圓疙瘩,“叮咚”的聲音十分好聽。


    燙金邊的紅色金屬門打開,張儀笑盈盈的站在門口,她今天穿了一件粉紅色的高領毛衣,比平時穿學生裝要淑女的多,但許暉還是注意到對方的眼角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鬱,而且臉龐似乎也消瘦了很多。


    “生日快樂!”程靜大叫一聲撲上去抱住了張儀,但沒多做糾纏就讓開了,順手一指後麵的許暉,半開玩笑道:“幸不辱使命。”


    “生日快樂!”許暉有些局促,撲麵而來的熱氣讓他咂舌,敢情這樓房裏還帶暖氣。


    “謝謝。”張儀的笑容比剛才要放鬆許多,一側身道,“快到裏麵坐。”


    好大的房子,好大的客廳,與客廳相連的走廊兩邊好像有很多房間。張儀家雖然陳設不多,但處處精致,淡雅的牆壁,褐紅色的木地板,餐桌下還鋪著地毯,許暉暗暗咂咂嘴,心想文化大院內,就算是話劇團團長那個自詡豪華的家也遠遠無法與之相比。


    “先到我房間坐會吧。”像劉姥姥的許暉跟著程靜的後腳跟走到走廊深處的一個向陽房間,裏麵還坐著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文靜女孩,一見到許暉二人便站起了身。


    “這是我的同班同學汪文娟。”張儀熱情介紹,“這是程靜,你們見過,我的好朋友,還有這位……許暉。”


    說到許暉,張儀的臉色明顯一紅,含糊著沒有冠以定語稱謂。


    “他是小儀男朋友。”程靜語出驚人,這一個多月來,她都快被眼前的這兩個人給折磨瘋了,一個哭著鬧著要道歉,一個自怨自艾,又央求她不要透露自己的近況,現在貌似終於解放了,自然是口無遮攔,還要小小的懲罰一把。


    這句大白話,讓許暉樂的屁顛屁顛,張儀卻羞的滿臉通紅,但在好朋友麵前,她努力讓自己直視許暉,並不出口反駁也算是默認,對於一個姑娘家來說是需要勇氣的。


    “你好,認識你很高興。”汪文娟很大方,還主動伸出了右手,對於這個曾經在附中見過一麵的男孩,她也非常好奇,之前看上去像流氓的家夥會有什麽魔力,讓心高氣傲的張儀期期艾艾,心神不寧。


    “我也是。”許暉從巨大的喜悅中反應過來,也連忙伸出了右手,但隻是輕觸對方,意思到就好,這個場合下,他可不敢做出什麽令張儀不快的舉動。


    “大家坐啊,別都站著。”張儀的招唿聲充滿了快樂,但仍有一絲掩飾不住的異樣,偏偏讓許暉撲捉到了,感覺很是奇怪。


    此時,一個中年婦女端著滿滿一盤水果進屋,十分熱情的招唿大家,“都是小儀的朋友吧,快來吃點水果。”


    這位恐怕是張儀的老媽,許暉自然不敢怠慢,飛快的站起身道:“阿姨,您別忙,有什麽事兒,我們自己動手。”


    來到西平也快有兩年了,許暉的話裏還是帶有少許的南方口音,聽起來斯斯文文的,讓中年婦女十分受用,她連忙道,“不忙,不忙。小夥子你快坐,大家都別客氣啊。”


    “劉姨,您先去忙,我們這邊不用操心,中午飯提前半個小時就好。”張儀知道許暉誤會了,心裏又好氣又好笑,連忙不鹹不淡的吩咐中年婦女。


    張儀的語氣令許暉錯愕,怎麽聽起來有點像吩咐老媽子的味道,自己平時在家就是再隨便,也不敢用這樣的語氣跟老爹老媽說話。


    “那是張儀家的保姆,你可別亂認哦。”程靜眼看著劉姨出了門,才小聲提醒一句。


    啊?許暉吃了一驚,看起來張儀的父親一定是個大官,居然能請得起保姆?!雖然表情上沒有顯露什麽,但內心裏忽然有了一種自慚形穢的味道。


    感覺程靜顯擺的語氣頗重,張儀狠狠的瞪她一眼,又看看許暉貌似淡定的表情,她才稍稍鬆了口氣。


    大家還沒有聊上幾句,劉姨又在外麵敲門,進屋後手裏拎著一個扁圓的紙盒,嘴裏嚷嚷道,“小輝讓司機送來的生日蛋糕,說中午趕不迴來,晚上再給你好好過生日。”


    “知道啦,劉姨,那今天中午就我們幾個。”張儀的情緒一下低落了不少。


    “哎哎,我明白,大家坐坐,一會兒就好。”劉姨拎著蛋糕轉身出去了。


    “就咱們呀?叔叔、阿姨不迴來吃午飯麽?”程靜的問題正是許暉想要知道的,感覺張儀家的氛圍有些怪怪的,剛才劉姨嘴裏的那個小輝又是誰?


    張儀把嘴一撇,既生氣又委屈,“他們哪兒顧得上迴家吃飯,成天不是出差就是開會,劉姨準備菜的時候,我都沒讓多備。”


    果然如此,大官和領導幹部才會成天忙東忙西的,許暉心下了然。


    “行了,別生在福中不知福,有那麽疼你的哥哥,就知足吧。”程靜的語氣充滿了羨慕,恐怕也有點觸景生情。許暉知道,對方也有一個哥哥,隻不過挺操蛋,整天和牛巴蛋等人攪和在一起,據說還差點跟黑牛發生衝突。


    “算了,算了,不提他們啦。“張儀扔掉手中的瓜子殼,忽然站起身插著腰,一副小女生可人的表情,“今天是我的生日,我開心的同時,也希望你們都開心。我的生日禮物呢?”


    “生日快樂!”程靜首先拿出了她準備的禮物,是一支包裝精美的英雄牌鋼筆,一看那紅色絲絨裹著的外殼,就知道價值不菲。


    “謝謝!”張儀笑眯眯的雙手接過,並再次和程靜擁抱。


    接下來是汪文娟的生日禮物,一個畫夾,有小半張課桌那麽大,可以斜背著去戶外寫生,“希望你妙筆生花,把咱們的童年和青春都記錄在上邊,生日快樂!”


    “謝謝!”張儀樂不可支。


    最後是許暉,他有點難為情,兜裏揣著的巴掌大的珊瑚,由於長時間沒有經過水的滋養,灰不溜秋的像塊石頭,別人的禮物都很光鮮新穎,自己的東西未免太隨意了。


    但他聽外公說過,珊瑚的價值不菲,特別是造型獨特的紅珊瑚,十分罕見和昂貴,自己手裏這支太小了,否則還真能稱得上是個寶貝,可就怕這幫小女生們不識貨啊。


    大家的目光都盯著許暉,張儀盡管笑盈盈的,但還真擔心這家夥事先沒有準備,小腦瓜開始想著怎麽圓場,至少也能讓對方下得了台才行。


    未料到許暉一咬牙,一跺腳,已經站起了身,他從口袋裏掏出了那支被手攥了許久的紅珊瑚,心說丟人就丟這一迴吧。


    “生日快樂!”


    張儀看著對方手裏的那塊奇形怪狀的灰石頭先是一愣,而程靜則是氣急敗壞,心說這小子太不把張儀當迴事兒,生日禮物就算是胡亂準備,也不至於拿出一塊兒石頭呀,這不是成心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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