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山坡,離市井喧囂約莫十餘裏,四麵皆峭壁,荒無人煙。


    遠眺這塊荒瘠的貧土中央,是個幽穀,隻見一座瓊樓巍然而立,左右密密麻麻,排了很多小房。


    樓高二十幾丈,共有五層,簷角炫日迎風,其上的飛龍似要騰躍而起,顯著不凡的氣勢。


    這樓沒有題名,單隻雕刻,已可看出它落成時日不久。


    在門前有涼亭小橋供人歇耍,橋下流水潺潺,顯得清新雅致,別具一格。


    不遠處密林在望,跟前一大片曠地,堆砌著一排排兵器架,刀槍劍戟一應俱全。


    時而四周人來影往,持槍械鬥,兵器發出一連串的撞擊之聲。


    黃昏將至,百十道烏光在其間閃耀,士兵們風格規整,操練仍未停止。


    柳楓負手立在兵器架邊上,正在堅守,謝如烈恭謹地侍立一旁。


    看了少許時辰,柳楓抽出一柄鋼刀,拾指輕撫刀鋒,微微蹙眉道:“謝大人,你覺得這些兵器怎樣?”


    謝如烈追隨他多日,也大致摸清了他的脾性,可現下他突發此問,卻捉摸不透,低聲道:“好!”


    柳楓無有反應,謝如烈不禁納悶,見柳楓目光冷銳,誤以為柳楓對自己所答不甚滿意,又抱拳讚道:“神兵門鑄造的兵器天下第一,無人能及,我朝有他們相助,它日一統天下指日可待,大人眼光獨到,令下官佩服!”


    “哈哈哈……”柳楓猛然轉身大笑,謝如烈不解其意,隻覺有些譏諷。


    柳楓將刀放迴去,又隨意取出一把劍,朗聲道:“那你又知不知道,其實南宮世家更勝一籌呢?”


    “這……”謝如烈愕住,心想:既然如此,當日為何要拒絕南宮翊而選擇神兵門?


    他雖有此疑,卻隻是恭揖虔誠道:“下官愚鈍,請大人明示!”


    柳楓信手放下劍,無意間問了一句:“南宮翊此人如何?”話聲未落,已放目張望操練的精兵隊伍,心裏盤算著什麽。


    此刻場上仍是一片拚鬥絞殺,最前方站著幾名將領,正在指揮陣形,此次練兵,柳楓也把衡山六刀一並帶了來,所以他與謝如烈說話期間,冷寒玉一幫人就在督檢士兵。


    謝如烈望了望柳楓,道:“聽說他年輕俊朗,自小繼承世家風氣,隻是為人頗顯清高,好像曆來與神兵門不和……”


    柳楓冷哼一聲,語氣中盡是不屑,打斷話道:“此人心胸狹隘,嫉恨心太重,容易落人把柄,受人牽製,並非成大事之人,何況他的所作所為難以令人信服,如此攀高,豈能為我大唐所用?”


    謝如烈雖早知他拒絕南宮世家,另有緣故,卻不料是這個原因,順柳楓換茬說道:“大人所言甚是!”


    柳楓並不受用,隻是歎道:“神兵門並非泛泛之輩!”指了指兵器架,肅然道:“你看這些,全是獨孤傲傾盡畢生精力打造,當日我助他一力,他感恩戴德,相信南宮世家也鑄不出來,我雖欣賞獨孤掌門為人,然此番與國家的兵器,卻要慎之又慎,要找個可靠的人,獨孤掌門承我人情,是其一,二者你別小看他,他隻是近些年鬱鬱不得誌,失去了些鑄劍的雄心,此番受到激勵,憑借嫻熟的技藝,他已經超越了南宮翊,我們所需要的正是他這種人才。”


    一言罷了,柳楓麵目轉冷,突然一步躥前,挺身操練場中,奪過其中一人兵器,閃電般舞將起來。


    原來是他一時不留神,衡山六刀離場,沒了指揮,這些人演練就失了章法,這讓柳楓大為惱火。


    不知內情的,還以為這些人放鬆了戒備,在偷懶,實則不然,是南唐近年來虧損不少,實力在走下坡路。


    看似柳楓辛辛苦苦,選了這些士兵,算是精兵,實際上還相差甚遠。


    柳楓練兵也有些日子了,製定了些規則,吩咐衡山六刀輪番教授各種技藝,以硬功,軟功,近身搏鬥,騎射遠攻,還有陣法排練為主,然後每天到了黃昏,會刻意令衡山六刀裝作懈怠的樣子,離開一會兒,看看這些人會怎樣。


    其實練兵,他也非是首次,曾經在馬楚政權就有過前例,隻是根據前人打仗總結的經驗,加上他自個兒的理解融會貫通,傳些自己所知的武功技巧,當然要按他自身的衡量,要士兵們日進千裏肯定不行。


    這就好比授徒傳藝,一群人的文武,要一下子提高,可比親自授一兩個徒弟難多了,因為每個人的資質都不一樣,轉變的層次也不同,自己要顧及的點也越多。


    柳楓卻有些心急,即使他知道不能這樣,卻難免氣躁。


    他將臉一沉,身子滑出半尺,又躥前一丈,長戟在手,戳,刺,挑,拔,樣樣得手,直讓人稱羨。


    謝如烈也眼花繚亂,不住地拊掌。


    柳楓將戟舞罷了,停住了腳,似是無意間,說道:“你們照做一遍,不懂就問,今日時辰延長,我就暫時不走了。”就地一站,作姿觀望。


    士兵們應聲道是,而衡山六刀沒有現身,則迎接神兵門的兵器去了,聽說柳楓托獨孤傲專門在附近山頭打造正箱戰車,風聲很緊,這些人卻都不知道。


    如此過了些日子,柳楓總是依時督察眾兵的訓練進展,甚至融入大家的氛圍中,有時也練一練箭,久而久之,將他自己的箭術也增高了。


    眾兵開始覺得他方法過當,過於嚴苛,漸漸的,對這方法習以為常,挨苦忍受,苦不堪言的次數越來越少,柳楓便準備每日晨時抽出些時間,給他們把古往今來的一些軍營事跡講一講。


    雖則是個故事,但柳楓更希望他們能輕鬆地聽完,在愉悅中感受自身目今的處境。


    隔三差五,柳楓會親自確認一番眾兵的訓練成效,好心中有數,也會給他們排個名次,好互相激勵。


    這樣的日子,使他漸漸平心下來,不再如初時那般浮躁,每見士兵,也有了笑容。


    他也擺脫了與天紹青分別的不適感,每次思及遠方還有個心心念念的人,在等著自己迴去,心情就陡然開朗。


    柳楓正立在屋內呆想與天紹青說過的話,猛然間,聽到門外騷動聲響,眨眼,謝如烈急步奔進來,慌張道:“太尉大人,不好了,馬脫了韁,全都跑出來了,怎麽也攔不住!”


    柳楓臉色一變,知道事情不小,那都是此次帶出的良駒,是眾人的坐騎,焉可丟失?忙隨謝如烈奔到屋外,遠遠瞅見馬群瘋了一般亂衝,但還有些隊形,都朝一個方向。


    那些士兵有些被撞翻在地,有的或逃或避,有的則追著馬匹,想將馬牽迴,但這些馬是剛才士兵們訓練畢了,方才牽時,其中有一個漢子粗魯,不慎拽了馬尾,以致馬慌慌奔逃,其餘馬兒平日都與其齊出齊進,見同伴逃,成群結隊地響應。


    士兵們都是人身肉軀,悍勇些的,能拽迴一兩匹馬,多半士兵都靠不近馬身。


    馬奔得太快,全然無視人影。


    眾人皆皆大喊:“快攔住,快攔住,那邊,不對,這邊,這邊!”


    慌了手腳似的,人人尋韁繩,待找到,使力扯住,往迴收間,馬長嘶怪嘯,拚命甩馬蹄,性烈如火,將拖韁的人嚇得倒退。


    一瞬間,馬群又一窩蜂的奔騰起來。


    柳楓瞅見前方有一地細草,眼前一亮,疾步奔進屋內,抓起一壇酒,飛身躍到外麵。


    到底他輕功絕佳,不需多費氣力,僅一個起縱,落在細草近側,不做猶豫,把酒齊齊倒在草叢中。


    眼看馬群就要瘋狂地踩上他的身軀,謝如烈大叫:“李大人,小心!”說話間,就要上前救柳楓。


    柳楓卻從容鎮定,毫無懼意,聽著馬蹄聲越來越近,扔出火折子,點燃了細草,在酒的刺激下,蔓草騰起火焰,非常刺鼻。


    柳楓掩起口鼻,倒完所有的酒,倏地擲掉酒壇子。


    避到丈外,他把口鼻捂住,麵向馬群卓然而立,大有對峙之感,氣勢偉然,就那樣昂然盯視脫韁的馬匹。


    眾將急的大唿:“李大人,危險,快閃開,閃開啊!”


    可柳楓卻似完全沒有聽見,冷冷靜立,馬群瘋狂,他好像也瘋狂了,任那塵土衝馳自己而來。


    眾人隻當太過混亂,他是失去了神智,還是驚嚇過度,不知道防備?


    可誰也沒有想到,所有的馬蹄到了火旁一丈處,突然收住勢頭,仿佛呆了一般,四肢抬起,又僵硬,軟癱,一下子齊齊倒在地上,露出萎蔫之態。


    一股股彌漫的煙氣衝入馬鼻中,後方馬群按序跌倒,做了數次掙紮,毫無半點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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