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紹軒拖著鄭明飛,吃力地抓住水草,先扶鄭明飛上岸,自己才攀上來。


    旁邊正好有株粗樹,他教鄭明飛倚著樹幹,按住她的肩頭,急切道:“明飛?明飛?醒醒啊,明飛?”半天不見響應,還以為鄭明飛有何不測。


    好在鄭明飛雖不熟水性,有他在危難時扶持,吐出一口水後,幽幽醒轉。


    緩緩睜開眼睛,鄭明飛就見天紹軒也脫險了,喜上眉梢,天紹軒顧不上自己,問她道:“你感覺怎樣?”


    “沒事!”鄭明飛搖搖頭,還牽掛著蘇喬呢,四下張望,看見蘇喬也在不遠處,立刻喚道:“蘇公子?”


    蘇喬還未有說辭,橋頭走來一位官家模樣的漢子,領著幾名士兵,板起臉問道:“誰在此生事,乖乖的站出來,本官饒他不死。”


    沒有人說話,大家都如落湯雞一般,狼狽不已,互相照看著。


    那漢子微一抬頭,一位青衫公子負手卓立前麵,看氣派竟是不俗,正要質問兩句,那人已擰轉身子。


    正麵相視,把他驚得一跳,自覺觸犯了威嚴,立馬躬身施禮道:“下官謝如烈來遲一步,讓李大人受驚了。”


    柳楓肅然道:“為防萬一,把所有人都帶迴驛館,有傷治傷,務必找出那放火之人。”


    謝如烈恭聲應是,目指在附近休憩的人,吩咐身後士兵道:“把他們全都帶迴去。”


    士兵依命,謝如烈又朝柳楓說道:“就由下官護送大人迴驛館,重新換洗,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柳楓也沒拒絕,天紹青也正要走,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自暗處響起。


    她聽出是天紹軒的聲音,認為他就在近側,不覺停下步子迴望,果見天紹軒在與蘇喬說話。


    方才鄭明飛看到蘇喬,讓他為天紹軒解毒,蘇喬卻嫌他們糾纏自家,有意教他們多苦兩天,站起身子就走。


    天紹軒出聲道:“蘇公子,請留步!”


    蘇喬一步未停,繼續往前走,被一位士兵拿刀攔住去路,不讓他過。


    那士兵道:“太尉有令,所有人一並帶迴驛館,誰也不準隨便走開。”


    蘇喬無奈,隻好停在原地,這時天紹軒追上來道:“請問蘇公子,紹軒可有得罪之處?”


    蘇喬側過身,卻底氣不足道:“沒有!”


    鄭明飛氣促,不滿道:“即是如此,蘇公子為何以毒相害,連話也不講個明白,你若煩我們,可以與我們理論,這算是哪門子方法?”


    蘇喬不耐煩道:“你們總是陰魂不散,好……”


    他待要說厭憎的話,抬頭見天紹青從橋的那一頭走來,也再無心理會天紹軒與鄭明飛。


    天紹軒還沒旁顧,也氣蘇喬不講理,自顧自說道:“若非因為蘇神醫,我與明飛怎願千裏迢迢趕到金陵,來受公子的痛癢之毒。”


    蘇喬好似沒有聽見,心緒不寧,先前要走的決心反而有些動搖,不再緊繃著臉,眼睛直勾勾望著天紹青,及至她到了跟側。


    想他此刻滿身是水,又覺每次見她,都很狼狽,一時起了慌張之心。


    誰知天紹青並未注視他,隻是滿臉是笑,喚天紹軒道:“大哥!”


    蘇喬一臉詫異,這才明白他們是一對兄妹,暗道自己好生大意,這下闖了禍。


    天紹軒也才看到天紹青,一掃方才的灰敗心情,笑道:“真是你,在船上時,我就聽笛聲,覺出是你常會的曲子,不過後來沒找到你,還以為自己會錯意了。”


    天紹青兩年沒有見他,非常激動道:“是我呀,大哥,好久不知你的消息,青兒可擔心了,天幸我們在此相逢。”語氣倏然頓住,又疑惑道:“咦,大哥怎會在這裏出現?”目光自他衣上掠過,才意識到竟與兄長同乘一條船,彼此可能擦肩而過。


    鄭明飛早聽天紹軒說過家裏的情況,聞言將天紹青上下看看,又想起蘇喬的畫中人,意外道:“你就是紹軒的小妹……紹青?”


    天紹青疑惑地盯著鄭明飛,雙方正要多說一陣,柳楓走了過來。


    天紹青不再耽誤,忙道:“大哥,隨我去驛館換了濕衣,我們再做長談,好麽?”


    幾人無有異議,少許時辰後,來到太尉驛館,換過衣服,天家兄妹促膝長談,說了很多別後的事情,又把各自近況描述一遍,以免擔心,又叮囑不管是誰見了父母,都要報個平安。


    天紹青得知大哥中了蘇喬的毒,來尋蘇喬醫治。


    那時蘇喬正和一幫落水的人擠在一處,就連在觀景船上借琴給柳楓的公子也在那裏坐著,不過是與那位彈琴跳舞的姑娘並坐。


    兩人並不熟識,但卻互相介紹了一番,原來剛才的大火成全了二人,二人雖然落水,卻談笑自如,好似認識了很久,也不顧旁人,有說有笑。


    樂曲興許阻隔了旁人,卻拉近了他們的距離,談的都是樂曲上的見識。


    天紹青微微一笑,沒有打攪他們,走到蘇喬跟前道:“蘇公子?”


    蘇喬緩緩迴頭,站起身訝異道:“青姑娘?”詫異天紹青竟未敵視自家。


    天紹青猶豫了一下,道:“不知蘇公子可否幫我個忙?”


    雖得悉蘇喬捉弄天紹軒,但天紹青仍然對蘇喬以禮相待,並不怎樣過分,一切皆因蘇喬曾經救過她,暗想蘇喬捉弄人,會不會有甚原因,又不好直接相問。


    蘇喬料到她會來索求解藥,也態度出奇的好,主動道:“可是令兄中毒一事?”


    天紹青趕忙深施一禮,誠懇道:“希望蘇公子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為我大哥去掉此毒,紹青感激不盡。”


    蘇喬受不起她這般大禮,伸出手想扶她,卻在中途縮了迴來,道:“我答應你。”當喂了藥丸,教天紹軒服下,天紹軒立時暈在床上。


    鄭明飛還怕有甚岔子,急道:“怎會這樣?”


    蘇喬淡淡道:“吃了解藥,昏睡是正常現象,醒來便可無恙。”


    眾人這才放下心。


    鄭明飛守著天紹軒,天紹青不便打擾,隨蘇喬走到外麵,又到了前堂,見好些人精神萎靡,有些被火燒得不輕。


    她不忍相看,又對蘇喬道:“蘇公子能不能也救了他們?”


    蘇喬環視堂內,想了想道:“好,雖然我從未救人,但可以一試。”


    天紹青卻不知這對他已是破天荒了,倘若放在平日,蘇喬一定很為難,當下笑著稱謝。


    蘇喬卻定睛將她注視,意味深長地說道:“隻要你說的,我都不推辭。”


    天紹青怔了怔,實不料他話中有話,說含蓄吧,又很直白,說直白吧,又帶有深意。


    她心牽於柳楓,無意其他,未免蘇喬誤會,避開蘇喬走了兩步,強顏笑道:“那……蘇公子有心了,他們傷好後,一定會感恩戴德,銘記於心。”


    蘇喬望著她的背影,恍恍惚惚道:“我別無所求,隻求姑娘答應我一件事便可。”


    天紹青擰轉身子,目光落在他身上,疑惑道:“什麽事?公子盡管說來,隻要我能力所及,必定盡力去辦。”


    蘇喬止住她的話,道:“不用那麽麻煩,隻是小事而已。”


    “好!”天紹青想也沒想,就應允了。


    二人在這邊忙活,救人期間,蘇喬吩咐什麽,天紹青就做什麽。


    那柳楓自在驛館內招唿地方官,這是一處村莊罷了,難得有堂堂太尉駕臨,這些人都緊緊簇擁著柳楓。


    柳楓甚感麻煩,又推辭不掉,換了衣服,有人道:“下官等聽聞醉心湖失火,李大人深陷其中,恐怕大人遭遇不測,特來探望,今見大人無事,下官等也放心了。”


    柳楓笑道:“隻是虛驚,各位不必這麽緊張。”


    有人不管不顧,拿過一件披風,說道:“如今已入深秋,天氣微寒,下官特意命人趕做,希望大人笑納。”其實哪有那般快,不過是討好之辭。


    柳楓接在手裏,也無意計較,裹在身上,出外尋找天紹青,但聽到一陣琴聲雜著笛曲傳入耳內,讓他非常訝異,隻因曲聲混奏,頗為熟悉,正是他與天紹青在船上合奏的那首。


    他聞聲到了一間房外,不好敲門,打算先看一看再說,見旁側望月窗敞開,走過去隱住身子,就看到天紹青低頭撫琴,而屋中一個男子手持笛子,慢行慢走,沉醉其中。


    其實蘇喬所求之事,雖不難做,卻苦煞了天紹青,就是要天紹青為自己彈奏一曲。


    天紹青自然很驚訝,蘇喬歎了口氣,不願放棄道:“此次一別,它日恐難有再見之日,在下隻求姑娘能為我彈奏一首湖邊的曲子,青姑娘就當給在下臨別時的贈曲,怎樣?”


    天紹青麵有難色,猶豫難決。


    他神情悲戚道:“不行麽?”


    苦笑一下,他道:“如果在下所求,實在令你為難,就當在下從未講過。”賭氣似的,轉身便走。


    天紹青幾番掙紮,也認為自己不該這般小氣,他畢竟救過自己性命,將他叫住道:“好吧。”找來一把琴。


    蘇喬借了天紹軒的笛子,因他不會彈琴,天紹青便與他交換,憑記憶彈起湖邊的曲子,但那曲子實際上是柳楓所作,她家學淵源,融會貫通,自也彈得似模似樣。


    但天紹青所有的投入,卻是因為柳楓,把眼下場景幻想成柳楓在側,立時便彈得入神已極。


    蘇喬不知,還很高興她答應了自己,大鬆口氣,隨口吹起笛子。


    柳楓在望月窗後看的清清楚楚,順著旁側一株樹遮擋,恰能不被發現。


    曲聲臨盡時,他抖一抖衣袍,飛身而入,寬大的披風挾裹一股風,直向前衝,使得天紹青猝然閃身,讓開了路。


    柳楓穩穩落於琴旁,用衣角擋住半邊琴弦,緩緩伸手撫弦,輕輕撥弄幾下,笑道:“閣下要聽琴,何不讓本官獻醜,親自來送一曲?”


    蘇喬知他有意教天紹青疏離自己,壓下一口氣,卻傲聲道:“臨行在即,不敢有勞大人,況且大人貴人事忙,在下不敢打擾。”


    柳楓暗恨他到了現在還不肯低頭,眉頭微皺,意味深長道:“是嗎?那現在閣下可是盡興?”手再次撫上琴弦,撥弄後,傳出絲絲幽怨之聲。


    蘇喬看出敵意,霍然抱緊拳頭,冷冷迎視柳楓道:“多謝李太尉盛情,小民很盡興,告辭!”也不停留,擰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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