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於桑早料得建州必有人來,果不其然,當下心裏寬慰,見李璟欲宣建州特使,忙快步上前,進言道:“陛下切莫心急,臣料想王延政必會派人來此,如今正被微臣猜中。”


    李璟乍聽此話,愣了一愣,怎料他變得如此之快,抬眼望望上官於桑,眼底現出一絲迷惑。


    上官於桑來到跟側,緩緩解釋道:“陛下試想,王延政居於城內數日,一無人心,二無增援,本該是將死之木才對,何以突然之間建州會連成一氣,百姓、士卒皆是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好像對我們南唐兵恨之入骨一般,這其中必有蹊蹺,少不得有人從中作梗,與我們為敵。”


    李璟點了點頭,上官於桑接著道:“王延政料得陛下傷重,我們士氣大受影響;加上天寒地凍,長途跋涉,我軍難以支持;閩軍此番又逢僥幸打了勝仗,王延政便以為有了機會可以和我們談條件,須知他雖小勝一仗,可畢竟被困城中,長此下去,難以持久,王延政定是懼怕我們屯兵城外,圍困於他,教他彈盡糧絕,所以才派使者。藉此來看,王延政想跟我軍化幹戈為玉帛,求得苟安,說穿了,王延政就是瞅準陛下傷重,不便出戰,想趁機討便宜,前來找我們議和。”


    李璟聽到此處,甚是惱恨道:“那怎麽行,朕長途而來,勞師動眾,誌在取得建州,若沒有得到城池,豈能空手而歸?”


    上官於桑當然知道小小的好處比不得一個國家來的重要,當下連忙續道:“若然就是特使求和是假,借此機會打探陛下虛實是真。陛下天威,如今又身負箭傷,切不可讓那特使窺見,須讓他知曉我軍此刻是一鼓作氣勢如虎,陛下有神龍庇佑,一支箭根本不能傷陛下分毫。”


    李璟讚同,上官於桑來了精神,又道:“所謂困獸之鬥,驚弓之鳥,王延政該比我們更心慌,不然建州不會派人。”


    李璟挺身坐正,微微嗯了一聲,也無反對,顯見上官於桑說的話,正中他的下懷。


    上官於桑見機曳前一步,說道:“我軍這次勞師動眾,陛下誌在閩國五州城池,不出時日,建州必將拿下,我們現在要有耐心,不能自亂陣腳,讓王延政有機可趁,更不能被那特使遊說了去,接受王延政的議和。”


    李璟不免精神抖擻,截斷話道:“這是自然,你繼續講。”


    上官於桑內心大喜,麵上卻表現得平靜,怕李璟說他趾高氣昂,沉不住氣,又敘說道:“皇上禦駕親征,時間耽誤不得。”


    李璟暗自皺眉,思量起這話,沉吟道:“依你之見,朕如何處理最妥當?”


    上官於桑想了想道:“如若陛下親自麵見建州特使,那特使必將所見所聞一一報於王延政,若見陛下傷患未愈,氣色不佳,那特使必定得意;反之,如果他見陛下安然無恙,那王延政必定恐慌,陛下何不安坐帳外,先讓臣等一幹眾將試探於他,挫其銳氣,陛下於帳外稍作觀察,再決定對策?”


    李璟猶豫了片刻,上官於桑眼珠滴溜溜一轉,又生一計,近前悄聲道:“陛下,不如這樣:我們將計就計,給他來個假和,等特使離去,王延政放鬆警惕,我們攻其不備。”說話間,微微啟目,盯著李璟狡黠一笑。


    李璟沉思一番,開了竅,對視上官於桑,也會意地笑了。


    上官於桑不忘又道:“陛下不用親自出麵,隻在帳外看準時機答話即可,這樣即使特使懷疑,也自可去掉他心中疑慮,他見陛下講話中氣十足,龍威猶在,自然會先亂陣腳。”


    李璟當即點頭,立刻讓人準備營帳,迎接建州特使,約莫一盞茶的工夫,一切準備就緒。


    上官於桑以李璟名義迅速招來眾臣,不多會兒,一幹武將十數人陸續就坐,酒器杯盞一應俱全,十幾名士兵身著鎧甲,按著兵器侍立兩旁。


    上官於桑立於中央,緩緩朝帳外招手,喚道:“請建州特使進帳!”


    如此命令傳下去,帳門口兩名守兵也朝外喊喝道:“請建州特使進帳——”


    這話周而複始,傳了幾遍。


    少時,一人踏步而來,上官於桑聽到腳步聲,隻將身子移至正中坐定,並未抬眼,而是低頭整理淩亂的衣袍。


    營帳外麵,一條小道伸展到遠處,兩旁士兵並立,兩人一行,將槍矛於空中交疊,擋住通途,要通往營帳,必得經過他們的查驗。


    待到士兵宣話完畢,一個白衣人出現在槍矛交錯的盡頭,士兵們整齊有素地放下槍,一齊讓出道。


    建州特使左右看了看,露出三分笑意,徑行過那條數十丈長的小道。


    白衫被風吹起,幾步之間,他一隻腳輕輕踏入營帳,此時,袖角飄飛,隻聞一聲急響,眾臣均朝帳門口觀望,十幾雙眼睛來迴掃視著十八歲的白衣少年,眼裏閃出驚異的神色。


    唯有最裏麵一位身著紅袍,峨冠博帶的中年人有意垂下眼,並將臉往內遮了遮,怕白衣少年看見似的。


    建州特使麵目肅然,也沒留意中年人,而是粗略地打量一番營帳,見那整衣端坐的眾將全都滿麵奇光,瞧不起自己,建州特使不由嘴角牽出一笑,也不懼怯,大步走進來。


    眾人各自收迴目光,交頭接耳,也不知說些什麽,隻聽一片俯首貼耳之音響在營帳。


    白衣少年立於上官於桑跟前,默然了一陣,始終盯著上官於桑。


    上官於桑見時候到了,這才微微抬起頭,看到白衣少年的瞬間,霍然直起身子。


    怎麽會是他?怎麽會是李楓?上官於桑詫異已極,瞳孔放大,不可思議地看著李楓。


    白衣少年躬身一禮,微笑道:“建州特使李楓見過上官大人,幾日不見,定國侯一切安好?”


    幾句不輕不重之言,使得上官於桑極為驚惶。


    上官於桑尚未迴言,帳內已起了喧嘩,他聽出弦外之音,拂袖怒道:“你乃一介特使,從建州而來,說話自要注意分寸,幾時見過老夫?休要胡言亂語,出此狂妄之言,如此詆毀老夫,意圖離間老夫與皇上的關係,告訴你,老夫的好壞與你無關。”


    李楓好生歡暢,做出不明就裏的樣子道:“上官大人何出此言?難道大人不知李楓這一趟建州之行,全拜上官大人所賜?”


    上官於桑霍的走下來,厲聲怒叱:“李楓!”剛喊了一句,李楓便揚起手,白衫衣袖滑落,一雙纏著白紗布的手掌亮在眾人麵前。


    帳內武將常年摸爬滾打,自有眼力,看出他受了重創,因為紗布上隱隱泛有血跡。


    上官於桑驚嚇道:“你幹什麽?”


    李楓一邊拆了紗布,一邊道:“來證明一下上官大人如何賞賜李楓,看看李楓是否胡言。”


    言還未畢,李楓已除去紗布,轉過身來。


    眾人隻見他那手掌中有個血窟,當即竊語喧喧,沒了遮掩之物,那傷口一目了然,被利劍刺穿,掌骨潰爛,血窟慘不忍睹。


    左麵一排,坐著一位紅袍先生,見此舉動,中年人不免難受,默默地垂下頭。


    營帳內,多少雙眼睛,全都投在上官於桑身上,上官於桑忍不住一個趔趄,倒退兩步,險些跌倒。


    他這般舉足失措,更讓旁人心生疑竇。


    李楓迴轉身子,迫視上官於桑道:“上官大人,你的劍呢?為何不拿出來?”


    上官於桑睜大眼睛,裝作受了欺負,說道:“老夫此刻兩手空空,哪裏有劍?”


    李楓望望他的袖口,微哼一聲道:“上官大人素來袖口藏有一尺半寸的飛劍,這習慣保持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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