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陵不遠,也不近,快馬加鞭,一個時辰後,差不多就到了。


    韓忠取出香燭,柳楓親手點燃,恭恭敬敬地麵碑叩拜。


    秋風蕭蕭,卷起他的衣袍飛舞,在雜草成堆的野叢中時隱時現,四下裏一片死寂。


    柳楓的聲音響在荒蕪的陵墓前,言辭堅決道:“祖父在上,不孝子孫李楓前來拜祭,今夜在此向祖父發誓,複大唐,結束戰亂的紛爭,二十多年來,孫兒一刻也沒忘懷,遲早教李家天下再起雄風。如今楓兒已經找到了郭從謙,當年這狗賊設計謀害祖父,令祖父喪身於亂箭中,楓兒馬上就去找他,讓這狗賊跪在這裏,向你老人家磕頭認罪,親自斬下他的頭,來祭你在天之靈。”


    柳楓去了,徑直進了開封城。


    而魏王府裏,天紹青足足睡了兩天,才幽幽醒轉,醒來就知情況已發生了變化,也不尋韓忠來問,照直挾劍奔出房間,剛至院落,淩空落下一人。


    睜眼來看,隻見韓忠橫身擋住去路,天紹青不料他現身如此之快,問道:“韓管家,柳大哥是不是走了?他一個人去大周皇宮?我要去找他!”說著,便朝外走。


    韓忠伸出一臂將她攔在一步開外,慢條斯理地道:“不錯,少主的確是走了,已經有了兩日。”


    天紹青失驚道:“什麽?兩天?”


    她原本隻當是一個夜晚而已,韓忠點了點頭,教她實在難以相信自己睡了兩天的事實,指著韓忠道:“為什麽?為什麽韓管家?”


    韓忠輕輕歎息一聲道:“少主讓你好好留在這裏,所以下的藥分量有些重,他不希望你冒險。”


    天紹青眼眶一濕,咬了咬唇,難過道:“不希望我冒險?可我怎能放心他呀?大周的郭威不比那些昏庸皇帝,他這一去,前方肯定危險重重,何況已經這般時候……我一定要找他。”說罷,又往外走。


    韓忠眼尖手快,又攔住她道:“你要對他有信心,他說過不出三日便可迴來,你盡管在此安心等候。”


    天紹青覺得這人真是十分忠誠,人如其名,望了他一眼,眼珠悄悄打個轉,心生一計,側身瞅準機會,連朝一個方向急撲,卻先虛晃了一招道:“那我出去看看,柳大哥迴來沒有?”欲繞過韓忠。


    韓忠卻次次如影隨形,擺脫不得,又說道:“你還是乖乖呆在這裏,老漢比較放心!”


    天紹青暗暗跺腳,暗怨這老管家如何得知自個兒心思,見軟語騙他不過,也失去了耐性,仗劍一揮,劍鞘搗向韓忠胸口。


    韓忠早將她心計看穿,身子微斜,落到了她的右側。


    天紹青又搗右邊,哪知這一次劍端明明抵著韓忠,停下時,麵前卻空無一人。


    韓忠已不知何時滑向她的身後,天紹青又驚又奇,這人動的時候,竟一點聲音都沒,如今他沒有出招,隻在防範自己,還輕而易舉避過兩招,她根本連人家如何動作都沒看清楚。


    若是韓忠攻擊她,那後果怎樣?


    念頭到此,天紹青不由倒吸了口涼氣,看來要甩脫這老管家,極是困難,怪不得柳楓會把自己交給此人照看。


    天紹青幾次三番,軟硬兼施,老管家概不上當。


    韓忠的身影在四周飄浮,天紹青既捉不著,也觸不到,唯有放棄攻擊,懊惱地收劍入懷,坐在院落一角發呆。


    韓忠微微一笑,上前跟她搭話:“小姑娘別氣,少主會安然無恙迴來的,盡管放心。”


    天紹青一手托腮,別過頭生悶氣,韓忠倒滿麵笑容,不介意她的態度,還給她講起了裝神弄鬼的趣事,可她壓根聽不進,大半個時辰過後,實在憋悶,想四下走走,可韓忠始終不離左右,還一麵陪笑臉,一麵給她講故事。


    天紹青唯有無奈道:“韓管家,謝謝你有耐心陪我,看我發牢騷,可能太擔心柳大哥,我——不是對他沒有信心,而是——”


    天紹青垂下目光,欲言又止。


    韓忠歎了口氣道:“你心裏一直想著他,無法靜下心神?怕他一去不迴?”


    天紹青隻有當他的麵承認。


    韓忠微歎道:“也難怪,你們年輕人剛剛在一起,你又是個小姑娘,哎……難免有些沉不住氣!”


    天紹青默然了一會兒,忽然道:“韓管家,我可以不去找柳大哥,安心留在此地,不教你為難,可你能不能答應讓我去一個地方?”


    韓忠見她滿臉期盼,充滿了疑惑,天紹青連忙解釋道:“是我的沈世伯,我想去他的墓前拜祭。”


    韓忠沒有說話,天紹青盯著他又道:“如果你不放心,可以與我並行,反正我在這裏也靜不下心,沒事可做,還要勞煩你一直看著,不如——”


    韓忠被她軟磨硬泡,也有不忍,軟了心腸,迴了個‘好’,與她一同趕到沈天涯墓前。


    天紹青靜靜地上香跪拜,韓忠立在身後思潮翻湧,非常不是滋味,遙記得柳楓提過,沈家滅門之事,是因柳楓泄露了天名劍下落所致,照此來看,這小姑娘尚被蒙在鼓裏。


    如果被她得知間接害死沈天涯一家的人是柳楓,那將如何?韓忠脊梁骨發顫,不敢再想下去。


    迴程的路上,兩人都有心事,就沒說話,才入城,行到街口的時候,後麵忽然有人高叫:“前麵拿劍的丫頭給我站住!”聲音竟異常熟悉。


    天紹青迴身一瞧,正是天紹誌與鍾妙引相攜而來,鍾妙引甚至還嬌滴滴地喚了聲:“三姐姐好!”


    天紹青凝神細看,與他們同行的還有天倚劍和李裳。


    且說當日柳楓帶天紹青進了魏王府,天紹誌則領著鍾妙引重入沈家莊。


    在殘破的沈家莊住了一宿,翌日,兩人給沈天涯上香,無意間在墳頭看到天倚劍夫婦。


    四人碰頭,自是一番寒暄,天倚劍傷勢好轉,本打算去華山看望天紹琪與沈無星,不想會遇到幼子,自然滿心歡喜,而鍾妙引則將天紹誌在大理的奇遇說了一遍。


    當天夜裏,四人未啟程返鄉,又在洛陽逗留了一晚,這一日正打算離去,卻在城門附近巧遇天紹青。


    兩年未見,無論是天倚劍夫婦,還是天紹青,都禁不住熱淚盈眶,李裳將她抱在懷裏,不住地笑道:“青兒,爹和娘可有些時候沒見你了,一轉眼,你都長這麽大了,讓娘看看,有什麽變化沒有?”


    李裳盯著她上看下瞧,滿臉悅色道:“是個大姑娘了,難怪這麽快就有了意中人,此子眼光不賴嘛,把我最漂亮乖巧的女兒拐走了。”


    天紹青被母親取笑,不好意思地垂下頭道:“娘!”


    原來柳楓大鬧黃府,天倚劍夫婦也有耳聞,天紹誌還將見過柳楓之事悉數相告,故此李裳才有此語。


    這個夜晚對天紹青頗有意義,母親一直陪她敘話,也安撫了整晚,畢竟是長輩,經曆過世事,對天紹青的心意,頗為了解。


    李裳語重心長道:“喜歡一個人呢,就是這樣子,他不在身邊的時候,總是魂不守舍,老想著,他在的時候呢,會忍不住盯著他看,怎麽也看不夠,你告訴娘,是不是這樣?”


    天紹青素來麵薄,即使麵對母親,也半響難語一二,始終低垂著頭。


    李裳又道:“這很正常,你們認識不久,沒有分開過,想他也是自然的……”一語道破天紹青心中的苦悶。


    畢竟是母女,不管分別多久,娘的話總是很貼心。


    與家人相聚一夜,不多不少,便又分別,天紹青也與老管家迴到魏王府,心雖然平靜很多,人卻守在外麵,向那條小道盡頭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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