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關被破,北蠻大軍壓境的消息頃刻間便傳遍了玄陽九州。


    身處汴安,與皇城相伴的百姓們,心裏還算踏實些,總覺得邊關戰事離自己很遠。再者說,皇帝還在宮裏待著呢,自己怕什麽?


    汴安城內,一切照舊,茶館中依舊有三五知己在喝茶聊天,笑得肆無忌憚。到了晚上,霜華樓也依舊人滿為患,歌舞升平。


    當陳玄黃與魚妖嬈走進汴安城時,都產生了錯覺,似乎這汴安與冀州,根本就是兩個世界。


    在兩人從葬劍閣出來時,途徑冀州城池,隨處可見逃難來的百姓,大多是拖家帶口,神色慌張。


    陳玄黃也打探了一下消息,北蠻軍在攻破青陽關後,城中百姓,男女老少無一人幸免。


    相比於整個冀州被戰事籠罩,這豫州,尤其是這汴安,確實顯得過於安逸了。


    魚妖嬈左顧右盼,一臉茫然道:“他們是不是還不知道?”


    兩人離開葬劍閣,晝夜不停的趕至汴安,神色十分疲憊。


    陳玄黃伸出兩指,揉了揉有些酸脹的眉心,沉聲道:“還是先進宮吧!”


    ......


    此時此刻,已然快到晌午,可早朝仍在繼續。


    昨晚,兵部便受到了來自前線的折子。數日內,北蠻發動了大大小小十餘次的攻城,均被平遼城守軍擋了下來,但盡管如此,冀州軍也死傷了不少人馬。


    而且,據前線斥候打探的消息,此次北蠻出兵不少於五十萬,可謂是全民皆兵。隻靠一個冀州軍,根本難以抵抗。折子上,冀州節度使,再次懇請聖上,派出捧日、天武等四軍,支援平遼。


    也正是因為此事,朝上文武百官各執一詞,吵得不可開交,以至於臨近晌午,早朝還未結束。


    樞密院,掌管玄陽軍機事務。但擔任樞密使之人,卻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文人。


    顧洲山自從當上這樞密使後,做事便謹小慎微,稍有不放心的地方,便退而求其次,以不擔風險為首任。


    本以為自己能安安穩穩在這個位置上,坐到靠老還鄉,誰曾想出了這檔子大事。


    他知道北蠻南下的消息後,深思熟慮的半天,在上朝時,便向聖上提議,在捧日、天武等四軍的護衛下,遷都揚州,在那裏隨便選個地方安頓下來。


    北蠻與揚州相聚甚遠,北蠻不敢將戰線拉得過長。而且,若北蠻真的打到揚州邊界,肯定已是占領了玄陽大半個疆土,北蠻或許會為了大軍休整,而選擇暫時收手。


    到那時,自己一方便可趁敵軍休養生息、將士疲憊之際,發兵北上,收複疆土!


    在大殿上,顧洲山這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也說服了不少搖擺不定的大臣。而他自己心裏的真實想法,卻是自己能安安穩穩的活過這一生,至於以後玄陽是否北上,或是被北蠻所滅,那就與自己沒什麽關係了。


    這番建議,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當然也受到了以右相為首,眾多官員的反對。還有一小撮人,站在中間看熱鬧,選擇中立,就等兩邊分出個勝負,自己再去站隊,誰也不得罪。


    文德殿內,雙方爭論了一上午,也沒分出個勝負。


    龍椅上,形如枯槁的趙梵,默默的看著下方爭論不休的大臣們,麵無表情,看上去就快要睡著了。


    趙元彬站在人群當中,自始至終也未表過態。這段日子裏,所有人都覺得太子變得沉穩了許多,也不再像曾經那樣唯唯諾諾。


    雖然其中還是有不少人對趙元彬當太子頗有微詞,但對方能在慢慢變得成熟穩重,對玄陽來說,也是件好事。


    兵部尚書秦車行在與他人爭論了半天後,再次懇請聖上,出兵迎敵。可還未等到趙梵有任何迴應,顧洲山便跳了出來,怒斥對方有勇無謀,若是玄陽精銳部隊全部葬身邊關,那玄陽便真的沒有任何翻身的機會了!


    秦車行怒極而笑,下意識將手攀在腰間,動作一僵,隨後將手垂了下去,死死的瞪著顧洲山。


    周圍有幾人瞧見了秦車行手上的動作,都不禁暗自捏了把汗,看樣子顧樞密已經是激起秦尚書的殺意了。


    顧洲山自認為將秦車行懟得啞口無言,哼笑一聲,十分得意。


    “林胥,什麽時辰了?”


    聽得耳邊傳來微弱的聲音,林胥頓時扭轉身子,來到趙梵身邊,低聲道:“迴陛下,快午時了。”


    坐了一上午,趙梵身子已然十分疲憊了。他遲遲沒有插言到文武百官的爭論當中,隻是因為,不管自己站在哪一方,另一方都會跳出來反駁。


    這就好比山中威風許久的老虎逐漸年邁,沒有了過去的威勢,其他的動物們,雖然還稱老虎為王,但在心裏,已經不懼怕對方了。


    因為,老虎的牙掉的差不多了,咬不死人了。


    趙梵有氣無力的‘嗯’了一聲,瞥了眼下方仍在爭吵的大臣們,剛想讓林胥準備宣布退潮,就聽得殿外傳來了嘈雜聲。


    隻見陳玄黃揮袖掀翻了阻擋自己的殿前侍衛,攜魚妖嬈大步走進文德殿。


    吵鬧了一上午的文武百官,瞬間偃旗息鼓,直愣愣瞅著這數月未見的鎮安公,不知他為何出現在這裏?


    腳步聲在殿中迴蕩,陳玄黃在台階前站好,微微頷首,不卑不亢道:“微臣見過陛下!”


    “你怎麽迴來了?”趙梵將手揣在袖中,語氣平淡問道。


    “微臣來此,隻為懇請陛下,盡快派遣捧日、天武、龍衛、神衛四軍,前往平遼禦敵!”


    “陳玄黃!陛下雖然賜你爵位,但你並未有上朝議事的資格!還不速速退下!”顧洲山見他一上來便諫言聖上出兵,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直接大步走向對方,出言怒斥。


    陳玄黃撇過頭,眼神冰冷的盯著對方,一字字說道:“我從冀州而來,冀州百姓正處於水深火熱之中!而汴安城,卻仍舊一副太平盛世的樣子!顧洲山,難道汴安城的百姓是玄陽子民,而冀州百姓卻不是麽?”


    顧洲山疾言厲色道:“休得血口噴人!如今前線軍事不明,若是貿然派兵的話,玄陽千百年的基業有可能將毀於一旦!”


    “玄陽基業?”陳玄黃一把揪住顧洲山的衣襟,怒聲道:“等到北蠻大軍破開平遼,殺光所有百姓,玄陽基業就還在了?”


    顧洲山劇烈掙紮,大聲吼道:“你懂什麽!如今萬全之策,是趕快遷都揚州,將九州兵力匯聚到一起!等到時機成熟,在舉兵北上,收服疆土!”


    “時機成熟?呸!你這是分明向拋棄其他八州百姓的性命,來還你後半生的榮華富貴!”


    “陳玄黃!你這分明是一派胡言!”


    兩人誰也不服誰,互相瞪著對方,隻見陳玄黃忽然大笑一聲,臉色變得極其陰冷,將顧洲山高高舉起後,猛地砸在地上!


    文人出身的顧洲山,哪經得起如此摔打,哎呦一聲後,捂著後腰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陳玄黃上前一步,驟然出刀!


    白光過後,一顆頭顱滾落在地!


    募地,趙元彬大步走出班列,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請父皇下令,出兵迎敵!”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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