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尼納沒有狂亂,也沒有大聲咒罵。他既不去探摸牆壁,也不去敲打地麵了。他願意在食物貯藏室裏慢慢地轉圈子,室內隻有被捅穿了的大桶、壞了的工具和一部小推車。他坐在小推車上,熄掉燈,雙手握成拳,頂在太陽穴上。


    “注意!羅平,不要焦急。他曾在裏麵。他出去了。這就是你的問題了……顯然有一個解決辦法:他的一個同夥來把他解救出去了。什麽時候?在我上樓去她房間時,跟大公和塞西爾一道……是的。可是法戎和蒙古喬是在下麵等我的呀……這是一種假設……這或許是不能排除的……但是,我知道這不對。我知道這一切,這就足夠了。我知道是因為他不可能在就要達到目的時被擊敗。我犯了錯誤。我肯定低估了這些匈牙利人……可是還有其它的事情……羅平!我命令你製造一個奇跡……”


    他在黑暗中,雙肘壓在膝蓋上,又呆了幾分鍾。最後他提起燈,走了出來。當他又迴到大廳時,他那張不動聲色的臉就像是牌場上老手的臉。


    “您拿到了嗎?”大公問。


    “沒有,他逃掉了。”


    廳裏頓時響起了驚歎聲和咒罵聲。


    “那麽多的秘密通道,在這個破房子裏。”蒙古喬嘟噥著,“看看他是否從地下跑走了。”


    “在這種情況下,”瑟尼納強調道,“他是不會冒險去穿越花園的……他應該是從同一條路上跑走的。”


    “一切都完了,不是嗎?”大公說,“我謝謝您,王子。您盡了所能。不要強人所難。”


    “在艱難情況下,殿下,我總是很能的。我會找到信件的。”


    “太晚了!”


    “您給我往這兒打電話,明天下午三點半鍾。到明天下午三點半,我會有信的,我會在這座壁爐裏燒掉它們,就像我燒這一封一樣。”


    他從口袋裏取出他在西蒙娜房裏撿到的那封信,把它投進火中。


    “我願意相信您。”大公繼續說,“三點四十分,我就要站到船甲板上了。三點四十分,我就是塞爾維亞的大公了。我請問您,當一個塞爾維亞大公丟了麵子,他該怎麽辦呢?……他沒有其它選擇……王子,把您的手槍借給我吧。”


    塞西爾衝上前來。


    “米歇爾!……不……想想西蒙娜。她永遠不願意您如此幹的!”


    瑟尼納抓住她的雙肩,強迫她坐了下來。


    “塞西爾!……您,殿下……你們就這麽不了解我?我一定會拿到信的。”


    “您知道它們在哪兒嗎?”


    “不知道。”


    “您肯定能找到它們?”


    “是的。”


    “如果匈牙利人殺了您呢?”


    “他們永遠也殺不了我。”


    “那麽您是什麽人?”


    瑟尼納詭秘地笑了笑,然後把一個手指放到了嘴上。


    “一個人。”他低聲說道,“一個命運之神喜歡關照的人。現在,我們走吧……法戎老爹,您繼續值勤。我們走後,您就把自己關起來。記住,他們不會再來了。脫身的那個人肯定會告訴其他人,這裏有許多人。他們知道自己已經失敗,而且會猜想我們報了警……可是我要十分坦然,殿下,隻能是在看到您坐進火車之時。如果您真的發生什麽意外,我們要那些信件又有什麽用呢?”


    他就像一個組織野餐會的人那樣坦然地闡述著自己的見解。他的保證讓大公信服。他朝塞西爾鞠了一躬,然後把手伸給法戎。


    “我的朋友們,我感到,多虧了瑟尼納王子,我們全都得救了。所以,我向你們保證,我們會再相逢的……晚一些時候,而您,王子,我請您把自己當成塞爾維亞皇宮的我的常客。”


    他又最後環視了一下周圍,然後第一個出去了。


    “我來開車。”瑟尼納說,“你,埃米爾,坐到車後麵。必要時你負責掩護我們。”


    他們毫無阻礙地到了馬路上。


    “我的車停得稍許遠了一點。”大公說,“這是一輛四十馬力的戴姆勒。”


    月亮,高高地掛在空中,照亮了荒原。他們在一條杳無人跡的路的路口看到了汽車。


    “好漂亮的家夥。”瑟尼納讚頌道。


    “您喜歡嗎?”大公問道。“我把它送給您吧。我真想多做一點。”


    瑟尼納抓住手柄,一陣強大的轟鳴聲響了起來。他跳到駕駛員座位上,向後倒車,還掀起了很多石子。


    “老板……車燈。”


    “沒有必要。能夠看清楚……如果出於偶然,那群無賴還呆在這一帶的話,他們也不容易跟蹤我們。”


    車底盤抖動得不正常。馬達發出震耳的響聲。蒙古喬轉身看了看汽車的後窗。


    “他們在後麵!”他喊道,“他們在跟蹤我們……有一百米左右。”


    瘋狂的車賽開始了。瑟尼納早就習慣於開快車,而他們後麵的那些人也緊緊地咬住。在直線道上,戴姆勒車贏了他們。在彎道上,由於它太重,它沒有了施展特長的場地。路就像夢一樣朦朧。夜色吞沒了樹木的外型和芬芳。


    “甩掉他們了嗎?”


    “沒有,老板。”


    “殿下,俯下身子。”


    戴姆勒車在滿是車轍的小路上跳來跳去。後窗玻璃也被震得粉碎了。


    “沒受傷吧?”


    “沒有,老板。他們漫無目的地亂開了一槍。”


    瑟尼納緊閉著嘴巴,在前麵的半明半暗中探索著。一個笨拙的動作,接著又是一個大拐彎,這是在毀壞車子。他感到死神就坐在他旁邊,在等待著。他們穿過一個村莊,看到有幾部馬車,舉著的手,一塊黑獅雪茄廣告牌,還差一點軋著一隻狂吠的狗。


    “我寧肯參戰。”大公說,“我們停下吧。”


    “絕不行。”瑟尼納硬邦邦地扔過這句話。“您應該在馬賽上船……那麽您一定能上船。”


    戴姆勒車以每小時八十公裏的速度來到一個十字路口。出於本能,瑟尼納把車拐向了右邊。


    “見鬼!”他馬上就罵了起來,“我弄錯了。”


    他放慢車速。後麵追趕的汽車的大燈猛地衝了上來,接著是巨大的爆炸聲。瑟尼納毫不猶豫地把車拐進了玉米地,玉米那生長不良的杆子掃著車頂。戴姆勒車好像在海裏被風浪搖晃的小船,顛簸得很厲害。但是駕車的技術令匈牙利人佩服、驚訝,後麵的車燈不見了。在莊稼地的盡頭,車子又迴到了大路上,而且速度也加到了極限。


    “已經甩掉他們啦。”蒙古喬狂喜地說。


    “糟糕!”瑟尼納幾乎同時喊了出來。


    他剛剛發現這是一條死路。他踩死刹車,戴姆勒開始之字形地橫著行駛,貼著一條溝邊停下了。


    一陣尖細的鈴聲在巡道員的小房子旁邊響了起來,人們聽到一輛負載過重的火車的沉悶的喘息聲。蒙古喬跑上去,開始在推那沉重的欄杆。


    “太晚了。”大公鎮定地說,“他們追上來了。”大燈的光柱劃破夜空,照出正在穿過鐵道,用力地抵住第二道欄杆的蒙古喬的身影。瑟尼納,後麵被匈牙利人追趕著,決心駛上道昨。他看到一閃,在他的右側一個被蒸汽包圍著的大機車的黑影出現在眼前。一個重重的撞擊使他伏到了方向盤上,但是憑著他的堅強意誌,他踩了油門。戴姆勒車鑽進了剛剛被蒙古喬打開的狹窄通道。接著瑟尼納的視覺變得模糊了。他聽到身後一聲轟響,他剛剛來得及刹住車就昏過去了。


    他幾乎是馬上就恢複了知覺。陣陣針刺般的疼痛鑽心。


    “別動,老板。”


    這是蒙古喬的聲音。


    瑟尼納又完全恢複了自信。


    “他們抓住我們啦,嗯?……很嚴重吧?”


    “沒有。一顆子彈隻是擦皮而過,就在鎖骨上麵一點。算是走運……但是出了不少血。靜靜地呆著,我來給您包紮一下。”


    “匈牙利人呢?”


    “已經成了肉泥。機車正好掃到他們。”


    “全部?”


    “毫無疑問。大公去看過了。我想抓住他,可是……”


    在他們後麵大約兩百米的地方,有很多的人在動著。瑟尼納把身子探出車外,做了一個鬼臉。一列裝貨的火車已經停了下來,一些燈籠在正在吐著蒸汽的火車頭周圍照來照去。大公跑過來,跑到戴姆勒車旁。


    “真難看。”他說,“但是他們再也不會加害於我們了。”


    “快上車。”瑟尼納說。


    “您不太難受吧?”大公問道。


    “有點灼熱感。我得有一個星期吊著膀子呆著了。不過這並非我的第一次戰鬥洗禮……埃米爾,幫我換一下位置,也給我們看一看在警署是怎麽開車的!”


    蒙古喬抓住方向盤,半個小時過後,他們停在了佩拉什火車站。大公跳下車,走近瑟尼納。


    “我再重複一遍,”他說,“我永遠無法償還清的……但我是您的朋友……永恆的。”


    “謝謝。”瑟尼納低聲說,他感到自己越來越虛弱了。“……坦然地上路吧。按我們約定的,在三點半鍾給我掛電話……我會燒掉所有的信件……祝您好運!”


    他看著邁著堅毅的步伐漸漸遠去了的年輕人的背影。


    “在他這個年紀,”他說,“……又是大公,……我會幹出一番事業來的!”


    他把臉貼到蒙古喬的手臂上,含混不清地說道:


    “可是,眼下,最好還是讓我睡一覺吧……”


    當瑟尼納恢複知覺時,他已經呆在了城堡中自己的房間裏了。他想坐起來,結果痛得大叫起來。蒙古喬跑了過來。瑟尼納眨著眼睛。他的手在撕扯著使他的上臂無法動彈的厚繃帶。


    “好極了,埃米爾。你還具有護士的本領。”


    “您不要動,老板。您失了很多的血。”


    “哈!我又不是一個羸弱的人。最好的證明是我很餓……讓我在這兒挨餓。在這兒捉弄我……那麽不是的?……我連吃早飯的權利都沒有啦?……什麽?……別跟我說太早了。”


    “可是,老板……您知道幾點鍾了嗎?”


    “不知道。”


    “差二十分三點啦!”


    瑟尼納抓住蒙古喬的手腕。


    “什麽?”


    “差二十三點呀!”


    “是下午?”


    “是的……當然是的……您睡著了:我們沒敢把您弄醒。”


    “混蛋!……啊!這都是你幹的,真是糟糕透了……”


    “可是……”


    “住嘴……五十分鍾用來找信!……但是你並不懂,笨蛋,我還不知道從哪兒找起呢……五十分鍾!……我不是上帝。埃米爾……把衣服遞給我。”


    他起身,來到壁爐前。他頭昏得很厲害。蒙古喬想出去,瑟尼納叫住了他。


    “嘿!……我沒有時間吃飯了。”


    “但是喝一杯咖啡吧,老板。”


    “等一會兒吧……現在,你帶我去食物貯藏室,要是我頂不住,你就把我抱進去……睡衣……謝謝……那個匈牙利人在貯藏室裏呆了半個小時……不會再多……我要想出他在這半個小時之內所幹的,……這就是問題的全部……當我知道他是如何逃出去的時候,我也就會知道信是怎麽消失的啦。”


    “您站不住。”


    “我不需要站著,但是呆在裏麵還是可以的……”


    他用食指敲了敲額頭。


    “來吧,埃米爾。幫我一把。”


    他用那隻健康的手臂摟著蒙古喬的脖子,然後兩個人慢慢走到門口,再一步一步地走下樓來。


    “埃米爾,”瑟尼納接著說,“你真是一個好人。你不應該讓我這麽大睡……你的心腸太軟了……但你是好人……我願意你留在我身邊……你的事務所,這隻是小孩遊戲……我要教你處理真正的事務……它們會帶來成百萬的收入的……”


    “老板,您有點發燒。”


    “這是發現的激情。我也會教給你的……哎喲!”


    他們來到了大廳。塞西爾出現在大客廳的門口。她顯得比傷員還要蒼白,還要沮喪。


    “喲!”她說,“多麽不謹慎呀!您要到哪兒去?”


    “去食品貯藏室。”瑟尼納說,“俘虜用了半個小時逃了出去……半個小時,那我們就要三點二十分了……大公將在三點半給我打電話……還有十分鍾的富裕……多出十分鍾來……不要反對,尤其……沒有其他辦法。”


    左邊是蒙古喬扶著,右邊是塞西爾攙著,他一瘸一拐地,慢慢朝食品貯藏室走去。


    “那……會成功的。現在,讓我一個人呆著。出去時插上門栓。整整三十分鍾過後,埃米爾,你再來打開它。”


    “到那時您就不再在這裏啦,老板?”


    瑟尼納微笑著,用手撫摸著蒙古喬的脖子。


    “好樣的,埃米爾!我很高興看到了你的自信心了。你把我舒舒服服地放在手推車上,那麽……很好!你走吧……我不願意你呆在門口。我不願意任何人呆在貯藏室周圍……你走吧!”


    蒙古喬出來,把大鑰匙在門鎖裏擰了兩圈。然後他挽起塞西爾的手臂。


    “過來吧!既然他不願意我們陪著他。”


    “真是個怪人,不對嗎?”塞西爾說,“您對他印象如何?”


    “我也說不好。”蒙古喬承認道,“在他身邊,我覺得自己很渺小。我想起了我的老首長加尼瑪爾的意見:‘如果有一天您遇到一個穿著考究,蔑視法律,喜歡在別人認為無望的情況下開玩笑,又可以隨心所欲地改變麵容和具有超常毅力的人,您就抓住他:他就是亞森-羅平。’”


    “那麽……他就是啦?”塞西爾問道。


    “不。我這樣不認為。這件事的唯一好處是他的肩膀挨了一粒子彈。這不是亞森-羅平的風格!”


    他們走進大廳。蒙古喬看著時問。


    “還有二十五分鍾!”


    他又往火裏添了兩塊柴。二十五分鍾!要做的事那麽多!要挖一個墓穴,還得先要收拾上麵的死者。可是,隻要王子沒有任何跡象表示,他就不能動彈。二十五分鍾,現在二十三分鍾……,為了發現……其實,要發現什麽呢,因為瑟尼納已經說過沒有地下室了……既然他這麽說,那就一定是真的!……二十分鍾……為了找到一個方法,透過一扇鎖著的大門,動用牢牢抓在手中的鑰匙,鎖頭又是鏽得這麽厲害的。這個怪人由於受傷而體力不支,因大量出血而非常虛弱!……


    蒙古喬手裏拿著他那隻大鋼殼表,看著指針一個刻度一個刻度地慢慢走著。塞西爾十分怕冷地蜷縮在扶手椅中,好像在幻想著。十五分鍾!如果亞森-羅平……蒙古喬猛地一驚。他剛才自然而然地想到的是亞森-羅平,而不是瑟尼納王子。這真好笑!……如果瑟尼納王子最終找不到這些信件,這個年輕的瘋大公很可能會給自己的腦袋開一槍的!剩下的,不,蒙古喬不願意再想下去了……所有這些外交糾紛,還有最終的戰爭……這正是閃光的虛幻……是趣味遊戲……王子是一個演員,以他的方式……盡管匈牙利人……他們還是付出了生命,為了掠走這些信件……十分鍾……寫這些愛情信不是太蠢了嗎……“我從來沒這麽幹過。”蒙古喬在想,“從來沒有這個時間……還有我可憐的卡斯同,我們為生活奔波……愛情,隻是為富人所專有的。而且什麽時候真的有過呢?”


    他站起來,開始走動。塞西爾閉著眼睛。可憐的女人!現在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她會怎麽樣呢?也許王子會照顧她吧?……五分鍾!……他們會充滿激情地,盡力去相互適應的,這兩個人!……塞西爾有時候看瑟尼納的樣子很特別……而瑟尼納對塞西爾的美貌也不會無動於衷……因為塞西爾太美了!盡管還趕不上西蒙娜。啊!這個小姑娘!……粗俗的蒙古喬也不得不承認他本人也……她會很快地牽住他的鼻子的,這可憐的小東西!還有三分鍾……


    “我過去了。”蒙古喬決定道,“您等著我。”


    他走出來,快速來到食品貯藏室的門前。如果發現房間被打開了的話,他並不會感到驚奇。可是貯藏室還是保持著原樣。蒙古喬隻得轉了兩圈鑰匙。門上的鑰匙也沒有動過。他打開了門。


    瑟尼納王子始終坐在手推車上,左手托著右臂肘部。


    “你好呀,埃米爾。幾點鍾啦?”


    “三點二十分。”蒙古喬低聲迴答道。


    “時間還多得很。”


    “什麽,老板!您知道這個人怎麽出去的啦?”


    “我差不多是馬上就知道了。”


    “那您怎麽還在這兒呢?”


    “正是的。這是為了恢複我的體力。我曾經在這裏……現在仍然在……我永遠會在這兒……你明白嗎?不?……反正是什麽都得給你解說……幫我一下,好……我關節都不活泛了……哎喲!一輛手推車,你知道,這絕不是一個進行思考的理想地方……噫,快一點!……在馬賽的那位好人已經把手放到電話機上了……我要說些什麽……”


    電話鈴聲在圖書室裏響了起來。


    “糟糕!他還提早了一分鍾……看吧……看吧……”


    瑟尼納掙脫蒙古喬,快速朝電話機走去。此時蒙古喬想起了加尼瑪爾說的話:“具有超常毅力的人……就是亞森-羅平。”難道是……?


    此時瑟尼納已經摘下了話筒。塞西爾也在門口出現了。


    “喂!……您提前了,殿下……不,這不是責怪。我不會的……好啦,我謝謝您,還算可以吧……您呢,殿下?……旅途愉快嗎?……大海很美吧?……什麽?啊,信件?……對,當然啦,信件……但是我是信守諾言的,殿下,……它們在這兒,就在我麵前……是的,全部……噫!談細節就太長啦。……”


    蒙古喬瞪著驚奇的眼睛。


    “我在等您的電話,以便燒掉它們……既然您來了電話,我們就開始幹了!……我取第一封,我撕它……兩半……四半……您聽到響聲了,殿下……現在我來燒它們……埃米爾,火柴!”


    蒙古喬走上前來,想從瑟尼納手裏奪下話筒。他感到憤怒。


    “您瘋啦,老板。”


    “放手,傻瓜……喂?殿下……不,沒有什麽。是蒙古喬這位好人想一下子都燒掉……可是還是一封一封地燒好些,是不是?這更放心……是的,我就是這樣解釋給他聽的……您可以泰然地啟程了,殿下。”


    “您在作弊,老板。”蒙古喬說,臉上露出失望的神情。


    “現在我來燒最後一封……好啦……大功告成。過去都被抹掉了……不,殿下,我們隻是做了法國人應該做的……啊!如果您想給蒙古喬授白鷹勳章的話,他會很高興的。”


    “更泄氣。”蒙古喬不快地咕噥著,他那正直的麵孔已經被痛苦扭歪了。


    “他讓我向您致謝,殿下……旅途愉快!我的敬意!……”


    瑟尼納放下電話,蹣跚著走到最近的一張扶手椅邊。一動不動地站在圖書室門口的塞西爾好像被嚇呆了。


    “喔!”瑟尼納長出了一口氣,“他終於上路了。”


    “老板,”蒙古喬氣得發抖地說,“您為什麽要這麽心安理得地去騙他呢?如果您有信,現在就是銷毀它們的好時機……但是您並沒有……可憐的人滿懷信心地登上了船,可是什麽問題也沒解決。啊!這太不應該了,老板。”


    瑟尼納惱火地搖著中指。


    “你,埃米爾,你需要上一課……因為,你以為我欺騙了這位年輕人?……但我確實有這些信。或者確切一點,我將有這些信。隻是大公那麽匆忙……我不得不提早一點……沒良心的警探……頭腦僵化的人……我本想讓你去為我取迴這些信的……那麽,活該你倒黴……你確實不配……離我遠一點。我要跟塞西爾說兩句……請過來,塞西爾……我請您做件事。”


    蒙古喬氣哼哼地,走到窗戶鐵箍處,為了掩飾窘態,開始裝煙鬥。此時瑟尼納俯下身去對塞西爾耳語了很長時問。塞西爾始終認真地聽著,臉色十分嚴峻。最後,她一言不發地離開房間,隨手關上了門。


    “快了,埃米爾,快來了……耐心點!”


    “那麽,老板……您總能告訴我吧……它們在什麽地方?”


    “你想讓它們在哪兒呢?……在這座城堡裏,什麽地方最可靠,嗯?”


    “什麽?……密室?……壁爐後麵?……可是西蒙娜已經取出去了……”


    瑟尼納向後靠去,放聲大笑起來。


    “哎呀!求求您,埃米爾,饒了我吧……你看到了,一點小事弄得我好苦……可是你這麽可笑!好啦!我站到你的位置上。是我,蒙古喬,在思索……而我埃米爾-蒙古喬,私人偵探,我想:既然老板未能從貯藏室跑出來,那就是說俘虜也絕不能逃出來的。那麽,在今夜,當老板打開門時,俘虜應該還在裏麵。如果老板沒看到他,那說明俘虜變成隱身人了……那麽一個人怎麽才能變成隱身的呢?……既然你有信,既然你讀過柏拉圖和西塞羅……《共和國和官爵》……關於牧羊人吉熱斯的故事你記起來了吧……肯定的!……這位牧羊人和他的可以隨便把他變成隱身人的魔圈……恭喜你,埃米爾……那麽,你就會說匈牙利人有吉熱斯圈……從這一點出發,一切都明朗了……讓我說……讓我把你的思想表達完……你自然地認為我們那位隱身人不可能帶有信件,否則在從我麵前經過時我會看到它們,這些信也會散得到處都是的……”


    “那麽,老板……”


    “哈!你很狡猾,埃米爾……你的想法是我朋友歇洛克-福爾摩斯的正統想法……既然匈牙利人身上沒有信件,是因為他沒來得及在西蒙娜房子裏拿到信……當我們發現可憐的姑娘被殺時,她們還都呆在房裏……而當大公出發時,大家都走出了城堡,那個隱身人進來了,而且又迴到了西蒙娜的房問。這一次她把手伸向了這些信件,然後把它們藏到了自己想過後再來取的那間秘室……這很簡單,可是我早沒想到這一點,如果不是你給我指出來的話……”


    蒙古喬挺著脖子,氣憤地轉著眼睛。


    “打住!您在嘲笑我,老板……您的牧羊人和您的圈子……”


    “怎麽?我嘲笑你?那你就等著瞧吧!”


    塞西爾迴來了。她遞給瑟尼納一疊用橡皮筋捆著的信。瑟尼納接到手裏,拿給蒙古喬看。


    “怎麽樣?……認輸嗎?”


    蒙古喬滿臉通紅。他張了幾下嘴,然後轉身走出門外,還隨手砰地一聲把門關上了。


    沉寂了一會兒。


    “請坐,塞西爾。”瑟尼納說,“您該有不少的東西告訴我吧?”


    她筆直地坐在一張椅子上,一動不動的俊秀臉龐白得就像是一尊大理石雕像。


    “我在食品貯藏室裏就一切都明白了。”瑟尼納繼續說,“當我斷定這個人不可能靠自己的本領逃出去時。有人給他打開了門。誰?”


    “我。”塞西爾說,聲音裏顯出滿不在乎。


    “是的,塞西爾,是您!……為什麽呢?……為了不讓我審問他。因為隻要我審問他,他就會對我說……他向我保證他沒有殺害西蒙娜,他甚至根本沒進過她的房間……可是,如果他消失了,如果他跑掉了,我的調查也就隨即停止了。無論對我,還是對大家來說,總還有一個殺人犯。沒有必要再多說了……遺憾的是,我總是說得很多。”


    瑟尼納從信劄上取下一封來,抓住它的一角,用打火機點燃,看著它燒起來。


    “他們可憐的愛情,”他說,“隻剩下了一點可憐的灰和煙……您千萬不要以為我在審訊您,塞西爾。我沒有這個權力。我是什麽人?一位被您的困境感動了的過路人。”


    “我隻配您可憐我嗎?”


    “咳!我愛傲慢的女人。我將把您獨自一人留在城堡裏,由鬼靈陪伴著……可是,在走之前,我想知道實情,所有實情……況且我也知道。或許是我猜到的。”


    他拿起第二封信,然後點著火。


    “當夜裏我把大公和您妹妹留在這裏時,我怎麽會知道您是醒著的,想到您會下樓看見他們擁抱,並意外地知道了他們出走的計劃呢?……塞西爾!我知道您的感受……這個情愛,它折磨著您,就這樣又萌生了……您所做的一切,您所忍受的考驗,又都重新開始了。就是這樣的,對吧?……”


    塞西爾的臉上始終沒有表情,一直盯著瑟尼納,後者又在燒一封信,火焰的反光在他的眸子裏跳動。


    “兩年前的那一槍,是您吧?”他低聲問。


    “是的。”


    “我斷定是的。您愛米歇爾,可米歇爾卻不把您放在心上。有一陣子,您曾希望他與瑪麗卡的婚姻把他永遠帶走。但是您後來明白了,從他信的口氣裏,他不會放棄西蒙娜。於是,您就昏了頭,您就開了槍……”


    “我沒有昏頭。”塞西爾說。


    “我請您原諒。我不再說侮辱您的話……那麽,您走進您妹妹睡覺的房間,您槍殺她,然後把槍放到了她身邊……這一對您來說是羞辱的愛情結束了……可是您太激動了……您的心腸很狠,但是您的手並非無動於衷……您以為西蒙娜死了,您隻是把她打傷了……”


    他停了下來,又燒了兩封信。


    “這真可怕,發生在您身上的事,塞西爾。一個患遺忘症的妹妹,可以救您一命,這是肯定的。但是她卻患了精神病!……每天,在她的眼裏,都顯現出您的舉動!您的犧牲者與您的聯係是靠她的懦弱維係的……嗅!您遭了這樣的報應!您這樣地忠心!……您從她那裏剝奪的這一生活,您又想都歸還給她,不惜一切代價地。”


    “住口!”塞西爾怒聲說。


    “可是,”瑟尼納說,“我之所以要說,是為了幫助您……要吸吮有毒的傷口……您曾全身心地伺候您妹妹,因為您已經全部投入到您想幹的事中……然後是這些匈牙利人的介入……我第一次遇見您的那個晚上,您到夏特萊劇院是去見大公的,對吧?那麽……而後我們到這兒來,把您禁錮起來了……西蒙娜差不多完全恢複正常生活了……每一天,她都朝您老情敵的方向邁進。而這些匈牙利人又總是以他們的方式,強迫您不斷地追憶往事。由於嫉妒、厭惡、厭倦……您已經忍無可忍了。當您在這裏看到米歇爾,而西蒙娜在愛情的作用下完全變了,並馬上要與您想獨自占有的人一起走時,一切都崩潰了……他們沒有發覺您在場……您走了,悄悄地退走了,您操起了刀……”


    另兩封信被火烤得變焦了,變成黑色的碎片落在壁爐的大理石板上。


    “剩下的,”瑟尼納最後說道,“還需要我解釋嗎?”


    “說吧,我不害怕。”


    “好吧。您上樓到了西蒙娜的房間,您在那兒等著她,把她殺掉……然後您把她的信,其實是她從秘室裏取走的信,拿走。不過您很細心地留了一封在地板上……然後打開窗戶。大家都以為兇手是從花園來的,走時他丟了一封信……這場戲排演得很好。您下樓,告訴大公剛剛知道他來了,是從您妹妹口裏……我此時也迴來了……我成功地說服了大公,讓他一人走,並請您去把信找來。正是在這時您‘發現’了兇殺。出於天意的巧合,您的喊聲把我們等的人嚇跑了,他是準備好要溜進城堡的……表麵看來,這一切對您很有利……它們能夠救了您,假如我不在這裏的話……可是我總是不適時地呆在這裏。”


    他把信都燒完了,用手帕擦著手。


    “我跟兩位出色的演員打了交道。”他總結說,“但是像您這個地位的人還從來沒有過。當我想您剛才並沒顯得驚慌失措時,就在我俯在您耳邊說話時,我就知道您掌握了信件,我才讓您把它們拿來的!……蒙古喬並沒有覺察到這一點。”


    “我早就知道自己會完的。”塞西爾說,“我可以給您證據看。”


    她打開一張寫字台的一個抽屜,從中取出一封疊成四折的信,然後交給瑟尼納。


    “念吧!”


    馬上,函頭讓瑟尼納停住了目光。


    聖朗貝爾的奧古斯丁聖母修道院


    “念吧!”


    在我迴複您的感人肺腑的信時,我謹告訴您,我的孩子們和我本人非常高興地歡迎您。我們的修道院,您隨時可以來。您將在我們這裏找到寧靜和平和。


    您的耶穌基督姐妹


    瑪麗-昂熱爾,院長嬤-


    “您看到了。”塞西爾低聲說,“當人心已經死了時,是最容易平靜的了。如果您未能先下手的話,那就得我來告訴您真實情況了。”


    “塞西爾修女,”瑟尼納說,“直到結束。”


    “直到悔恨……也許吧。”


    蒙古喬駕著車子,一言不發。


    “你像一頭萎靡不振的老海豹。”瑟尼納說。


    “因為我不高興。”


    “那你為什麽不高興呢?”


    “因為您總是嘲笑我,老板。”


    “我?”


    “是的,您。您的神奇的圈的故事,牧羊人的故事。還有我不知道的其他故事……總不要把我當成一匹小駑馬吧。我也是,我有我的良知。我不是亞森-羅平,但我總還知道二加二等於四吧……是她幹的壞事!”


    “為什麽你跟我談亞森-羅平?”


    “是您問我這個問題,老板?”


    蒙古喬把他那張生滿胡須的漂亮大臉蛋轉向王子,露出友好的微笑。


    “嘿!”瑟尼納大喊起來,“看著你的前麵!已經有一條胳膊吊著了,亞森-羅平。那麽,就關照關照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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