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候我還能做主給你們自由,讓你們全家脫了這奴籍,從此過尋常百姓的樂嗬日子!”沒想到青襖婦人還是不為所動的長樂郡主不由得整個人都變得有些焦躁起來。


    “夫人,隻要是家裏老人有些個眼力介兒的,就知道這脫了奴籍做自由人的好處,奴婢家的公公也不止一次的盼望著有朝一日能承蒙主家恩典,給奴婢的兒子贖身——您的許諾對奴婢而言真的……充滿無法抗拒的誘惑,但是……”青襖小婦人的眼睛落到綁縛著長樂郡主的銀鏈上,“您錯估了您對老爺的重要性,您身上的這幾根鏈條,除非有專門的鑰匙打開,刀砍不斷火燒不壞,除非來個修為高深的大人物硬生生以蠻力斷開,否則……”


    青襖小婦人餘下的話沒有再說出口,長樂郡主卻徹底領悟了她懷中未盡的含義……整個人都癱軟下來的她無力的望著繡著金絲牡丹的帳幔,心如槁灰的想到:難道真的要讓這婦人把她在這兒的消息透露出去?讓她這個被外男擄走的長樂郡主變作整個大元朝都津津樂道的桃色談資?


    隻是稍微那麽一想,她就不寒而栗的恨不能當場自我了斷!


    長樂郡主幼承庭訓。又受了多年貴女教育,對自己的名聲無疑是非常看重的——除非萬不得已,她絕不希望夫家的人知道她目前的處境——眼看著小婦人福身離開的她望著已經重新變得空寂下來的房間,吐了口長氣,百般苦悶無奈的歎息道:“如今隻希望兄嫂已經發現了我的離奇失蹤,正在想辦法替我隱瞞……否則,還真是萬劫不複。”想到這些年來一直琢磨著要抓她把柄和錯誤的對手們,長樂郡主清淩淩的眸子裏帶出了幾分濃鬱的幾乎化不開的陰霾之色。


    從外間默默聽著兩人交談的齊修遠已經充分意識到他與妻子的猜忖盡數落空了——裏麵身份尊貴的郡主娘娘與他那位強奪人妻的混蛋父親絕不可能有任何關係,以齊修遠輪迴百世的閱曆來看,他絕不相信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言不由衷他還覺察不了。


    而且不論是從長樂郡主的表情還是語氣裏,都能看出她對齊博倫的排斥和憎惡,那樣的排斥和憎惡明晃晃的從她的言行舉止中淋漓盡致的表露出來——從這裏就可以看出齊博倫為何會興致勃勃而來又怒氣衝天而去了。


    齊修遠通過掀開的瓦片,看著那個疲憊又無力的美婦,心中不由惻隱。


    一切就正如她所說的一樣,這簡直與無妄之災沒什麽區別——人家太太平平過了幾十年,臨到要享福做祖母的時候,反倒要遭上這麽一迴大罪……


    想象著人們察覺當朝郡主被人擄走後又可能出現的熱議以及郡主夫家極可能要承受的非難和壓力,饒是作為一個男子的齊修遠也有些不寒而栗。


    他父親在把人擄走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對方的名譽會因為他而變得一文不名呢?還是說他早就打定主意在馴服了眼前這位高貴且矜傲的郡主後,就偷梁換柱,給她一個別的什麽身份替代?!隻是,什麽樣的身份會比郡主比一位當朝侯夫人更高貴呢?!


    齊修遠沒辦法理解他父親為何能如此自信……


    不過,長樂郡主怎麽說都救了他一命,又是圼翧和翎娘的親姑姑,他完全可以找個機會把對方給救出去……


    這樣想著,齊修遠的眼神不由得就有些閃爍又有些意動。


    ——於他而言,不論是給他那鐵石心腸的好父親添點堵,還是報答長樂郡主的救命之恩,都是很有意義、很值得去冒險的一件事情。


    許是念及至此分了心的緣故,他的身體輕微的晃動了兩下,本來就是虛虛掩蓋在口子處的瓦片登時就是一鬆,發出輕微的磕碰聲——


    “誰?!”怎麽都沒辦法甘心認栽的·正在絞盡腦汁·思考著脫身之計的長樂郡主猛然抬頭往頭頂望去。


    齊修遠身上的汗登時就出來了……這小莊子上暗中保護乃至於監視的影衛雖然沒有一個修為比他高,但也都是橙階巔峰的好手,正所謂,蟻多咬死象,他們真要是一窩蜂朝他撲過來,他還不知道扛不扛得住!


    知道此刻不宜久留的齊修遠不敢再有絲毫留戀,輕輕漂浮著把那瓦片小心按原位掩好後,一個鷂子翻身,遠縱天際而去了。


    長樂郡主不開口還好,一開口就忍不住狠抽自己一下!


    ——指不定剛才發出響動的就是兄長派來救她的人,她沒事叫什麽叫?這不是打草驚蛇嗎?!


    心中暗自懊惱的長樂郡主隻能眼看著那小婦人滿臉緊張的去而複返,問她出了什麽事情——與此同時,偏房周圍也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長樂郡主連腦子都不需要過一下,就知道那必然是監視她的人在聽到她剛才那一聲喝後,在到處排查嫌疑人……心中更是叫苦不迭!如今隻希望那人能夠逃得遠遠的,不被她牽連才好。


    不過,眼下她自己也需要好好描補一下。


    眼中閃過一道利光的長樂郡主再抬起頭來時,已經擺出了一副自暴自棄頤氣指使的態度出來,“你們這莊子未免也太破爛了吧?被風隨便刮一下就偌大的動靜——是不是不讓人休息了!”


    深知對方此刻心情有多糟糕沮喪的小婦人哪裏敢觸她黴頭,自然是連連告罪不提,那些原本打起十二分精神的影衛們也不敢再旁若無人的弄出太大動靜了,而是很快就排查完畢,然後又著了個莊子裏洗衣擔水的粗婦傳了最後的排查結果給小婦人,說隻是屋頂上的瓦片有所鬆動,如今已經鑲配妥當,保證再不會打擾到夫人的休息,讓夫人原諒。


    聽著小婦人如釋重負的解說,長樂郡主的臉色沒有半分的好轉……難道真的隻是她的錯覺?!剛剛在屋頂上弄出響動的不是兄長派來救她的人?!


    這樣一想,長樂郡主的心裏頓時滋生出了巨大的失落感——當一個人的情緒幾度發生劇烈變化後,她總是無法控製住自己的脾氣,讓自己變得冷靜理智下來!長樂郡主雖然天生聰穎敏慧,但也無法抵抗這巨大的情緒低潮,當即被銀鏈捆縛的雙腳一蹬,“這樣要本郡……要我怎麽休息啊?!你看過人靠在床柱子上好幾天的啊?!”她一副氣急敗壞急於宣泄的狂怒模樣,“現在我腰酸背痛的厲害,你最好給我想個辦法——否則,否則別怪我——”


    咚!


    隻聽得一聲沉悶重響,長樂郡主已經偏著腦袋以一種極其別扭的姿態把額頭重重磕在了床柱上!


    ——顯然,人在想自我了斷的時候,即便是把她捆得再結實,她也能找到機會的。


    臨昏厥前,她聽到青襖小婦人充滿恐懼和慌亂的驚叫聲。


    ……怎麽著也要讓你們知道我並不是個沒脾氣的,被特殊鎖鏈鎖著逃不了嗎?好啊,我不逃我死還不行嗎?!你們鎖得住我的人,總鎖不住我的命吧?!


    帶著一種自暴自棄般的宣泄心理,長樂郡主頭一次安然無比的放縱自己陷入黑甜鄉中。


    她相信……以她如今這鮮血淋漓的慘怖模樣,即便是那齊博倫再怎麽饑不擇食,也會有所忌憚,覺得晦氣吧?


    這小莊子上的人不知道她的身份還情有可原,他這個心裏清楚明白的,她要真死在他的一己私欲下,他能不有所忌諱緊張才怪!


    至於,剛才小婦人那很是欣羨感慨的那一句“您錯估了您對老爺的重要性”她更是過耳即忘。


    這些日子,她與那齊博倫也算打了幾迴交道,對方怎麽看都不像是被美色所迷之人,相反,他看她的眼神詭譎複雜的讓她不經意瞟見了都忍不住渾身發寒……長樂郡主就對方為什麽要綁架她·還以這樣一種齷蹉的名義·思考琢磨了許久,不論怎麽想都覺得對方是在報複!就他嫡長子被廢元核一事在以此為借口瘋狂報複!


    每當這樣想,長樂郡主就氣不打一處來,明明是他兒子不做好事竊奪他人靈物,他不感到羞愧歉疚也就罷了,反而倒打一耙遷怒到他們身上來,簡直是豈有此理!


    再說了,因為顧慮齊家的那個還在閉關的藍階老祖,她家廷凱即便是受了那麽大的委屈,依然選擇了高高抬起輕輕放下,不但沒有就對方竊奪他靈物的卑劣手段進行打擊報複,相反隻是讓對方當著眾多同門的麵給他道歉已經算是很網開一麵了——若非對方賊心不死,要對她侄女翎娘行不軌之事,他們又怎麽會在一時激憤之下廢了他的元核,斷了他攀博長生的根基?!


    在長樂郡主看來,齊修瑋之所作所為,完全是咎由自取,根本就怨不得任何人——不過……還真是有什麽樣的兒子就有什麽樣的父親,做兒子卑鄙無恥,做父親的也不遑多讓!


    話分兩頭,這邊長樂郡主因為一時情緒急劇變化而撞了床柱,那邊即便是深陷昏迷還被長樂郡主腹誹連連的當事人已經迴到了府城,如今正去了易容換了原本衣物扔了另外買下來的一匹黑馬的韁繩,神情陰鬱的往府邸裏大步走去。


    已經哈欠不止打算著換班的門房和護衛們慌不迭地上前來給他行禮,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惹了家主不快,遭受無妄之災。


    齊博倫曆來就不把這等小人物放在心上,徑自去了練功房想要好好的發泄一把在某個狠心女人身上引發的憋悶鬱氣!


    隻是還沒等他擺開架勢,一個影衛已經悄無聲息的從空氣中蹦了出來,撲通一聲就以一種五體投地的姿勢跪他麵前了。


    瞧見這架勢的齊博倫心口條件反射的就是猛然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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