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臻雖然覺得既殺人又放火的中年男人不是什麽善類,乍然瞧上去更有幾分駭人——但她的心性到底不壞,隻要相公好好的陪在她身邊,沒過多久,她就消掉了那份惴惴不安的戒懼心理,時不時拿眼眸往中年男人一直緊抱在懷裏的婦人身上瞄去了。


    作為一個把妻子愛進了心坎裏的好丈夫,即便秦臻的行為有些不合時宜,齊修遠也不忍心去製止一二。相反,他仿若沒有察覺般的任由妻子偷偷打量那中年男人懷中的憔悴婦人,不僅如此,還強壓下心頭的莫名悸動,將臉撇到一邊。


    在感情的世界裏,狠受了一番磋磨和苦痛的齊博倫早已養就涼薄又寡漠的性情,別說秦臻這個庶媳,就是他宗族認可的嫡親長媳他也不曾給其一個正眼瞧瞧——因此,於他來說,兒媳婦是一個十分陌生的存在。


    當秦臻不止一次地把好奇的目光瞟往這邊來時,饒是以齊博倫的冷情,也不得不有所感慨。


    坦白說,他還真沒想到自己這個兒子居然也是一個寵妻如命的情種!


    即便齊修遠並沒有在他麵前表現的多看重他的妻子,但隻要從這齊秦氏的言行舉止中就能夠看出,他們夫妻倆之間的感情應該可以稱得上是蜜裏調油,你儂我儂的。若非如此,這齊秦氏也不可能在她丈夫麵前表現的這樣跳脫靈動,沒有半分拘謹卑怯的模樣——更遑論,即便是在他和韻娘這兩個陌生人麵前也表現的如此從容坦蕩。


    壓根就不知道這披著一張易容皮的中年男人就是自己公公的秦臻還在時不時的探頭往男人懷中的昏厥婦人望去——她對那婦人是真好奇,很想知道她到底是因為身體有恙陷入昏迷還是真的如她相公所說的那樣僅僅隻是旅途疲憊才懨懨昏睡。


    對於秦臻的好奇心理齊博倫自然沒那個義務解答。


    這段時日為了護著懷中人兒平安迴返自己的地盤他可以說是吃盡了苦頭,就連晚上睡覺也隻敢假寐不敢深眠——就怕自己一個疏忽功敗垂成,再也沒有像今迴這樣的好機會。


    眼瞅著馬車距離百川府府城的方向越來越近,即便是天塌不驚如齊博倫心中也難掩激蕩!


    這冥冥中果然有著一些人們所未知的奧妙,哪怕是奪天地造化作用於己身的修士也無法徹底參透。


    齊博倫環抱著自己此生最為重要的摯寶在心中默默感歎。


    誰又能算到這世間會有如此巧合呢——他臥薪嚐膽、忍辱負重這麽多年,好不容易將心心念念的愛人重新攬抱入懷,心中更是抱了必死的信念!如果這迴不把韻娘帶迴,那麽他寧願攜其與自己一起下地獄!就在他被安靈韺那群陰魂不散的走狗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時,他和韻娘的兒子恰恰好的就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可見就是老天爺也不忍心我與你再度分離了!


    齊博倫垂眼凝望著懷中容顏尋常又瘦弱的憔悴婦人,嘴角勾起一抹再柔和喜悅不過的弧度。


    百川府的府城很快就到了——齊修遠望著離他們隻有咫尺之遙的巍峨北城門,掀開車簾以一種近乎劫後餘生的口吻對妻子感慨道:“娘子,你瞧,我們總算快到家了!”


    秦臻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是啊相公,再過幾天我們總算能抱到兒子了,也不知道這些天我們不在他有沒有想念我們。”


    齊修遠聞言啞然失笑,“娘子,咱兒子才多大啊,現在的他,可除了吃奶,什麽都不會呢。”


    ——齊博倫沒想到齊修遠兩口子會突然提起他那個素未謀麵的小孫子,條件反射的就動了動耳朵,低頭往懷中的愛人看去……那可是隻屬於他們倆的孫子呢。齊博倫仿佛永遠都被寒冰凍結的冷冽眼眸在不自知的時候染上了一層淺淺的新奇和喜悅。


    幾乎可以說是把兒子當心肝看待的秦臻聽到這話登時不樂意了。隻見她揚了揚眉毛,從鼻子裏哼出一聲,佯裝氣惱道:“小時候你上族學的時候,難道先生沒教過你什麽叫不懂就要問嗎?誰告訴你吃奶的嬰兒就不知道想念人了?!”


    “是為夫以偏概全了,不知娘子有何高見?”齊修遠誠懇道歉,作虛心求教狀。


    作為幾個孩子的父親齊博倫雖然萬事不理,但也對嬰幼兒的一些常識有所了解,因此對於兩人之間的這個話題並沒什麽興趣,不過他倒是頗有幾分感慨這對夫妻親密無間的相處方式,要知道在兩人成親以前,齊博倫可從未想像過這強行結合在一起的憤懣夫妻如今會把日子過得如此的投契和甜蜜。


    ——這是曾經的齊博倫夢寐以求的。


    年少輕狂時,他也沒少做過‘妻子好合,如鼓琴瑟’的美夢。


    隻可惜,這一切都隻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再沒有迴頭去認真懷想的可能。


    這邊齊博倫陷入自己的思緒中無法自拔,那邊秦臻被齊修遠哄得眉開眼笑。


    “高見什麽的沒有,不過常識什麽的,倒還真知道一點,”秦臻忍笑擺出一副翹尾巴的架勢,“你別瞧著小嬰兒麵上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樣,實際上這個時候的他們直覺再敏銳不過,若非如此,他們又怎麽會對父母的氣息分外敏感?”


    “娘子的意思是……”齊修遠做恍然大悟狀。


    秦臻嗔怪地斜睨他一眼,“我給你打個比方,假若你剛出生的時候一直被母親抱在懷裏疼愛,突然有一天換了一個人抱你,你說你會不會想念剛開始那個熟悉又溫柔的懷抱?會不會在心裏思念她——哪怕你不知道那種感情叫思念也一樣?”


    齊修遠神情複雜的把妻子的話聽完,然後臉上露出一個掩飾性的笑容道:“娘子,你這個比方打得可不怎麽樣,我小時候可從未被母親抱在懷裏‘一直’疼愛過。”他垂了垂眼簾,對外麵過來請示的周一忠做了個手勢,讓他去與城門口的守衛交涉,前麵也不知道怎麽了,一大堆城門卒守在那兒,一副戒備森嚴的警惕模樣。


    ——從看到北城門口那密密麻麻的城門卒時臉色就有些鐵青的齊博倫聽齊修遠這麽一說,幾乎是下意識的抬頭看了他一眼,又很快意會過來的重新低下了頭,把注意力定格在自己懷中人的身上。


    不經意踩了丈夫痛處的秦臻臉上頓時閃過內疚,她不顧馬車裏還有外人坐著,握住丈夫的手想要道歉。


    齊修遠迴握住她,安撫似地輕笑道:“雖然我沒那個福氣好好感受一下母愛的滋味,但如今有了你們,我再沒有什麽不知足的了,好娘子,我不曾得到的一切注定無法再彌補了,但是我卻能給我兒子更多的、更好的,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你能這麽想就好了。”秦臻如釋重負般的鬆了口氣,就怕丈夫鑽沒必要的牛角尖。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周一忠重新退了迴來,對齊修遠拱手稟告前方之所以會出現這麽多城門卒檢查的原因。


    齊修遠皺著眉頭聽完周一忠的匯報,若有所思道:“僅僅是一株六品靈物,聚賢樓怎麽會鬧出這麽大的動靜?”


    原來就在前兩天,聚賢樓新近得到的一株六品靈物不知道什麽緣故走漏了消息,被人偷盜而走!聚賢樓的人反應過來,連忙匆匆封鎖了四方城門到處尋找那竊了他們珍貴靈物的偷兒——如今正忙得不可開交。


    秦臻也有些驚訝——如今的她可不是那個記憶還沒有盡數恢複·什麽都不懂·的土包子,尋常六品靈物確實很難讓她放在心上,要知道就他們家的後花園小池塘裏,就有著一大堆數都數不清的五品銀魚呢。


    周一忠見此情形連忙出口解釋道:“稟家主,那被賊偷竊走的六品靈株並非尋常靈物,而是鼎鼎有名的千金笑!”


    “什麽?!千金笑!”齊修遠臉色大變,原本懶洋洋靠在馬車廂廂壁上的腰背也挺直了起來。


    秦臻卻沒聽過這千金笑,連忙讓丈夫解惑。


    齊修遠將心中激蕩之情掩下,因為震驚而驟變的臉色重新恢複如常。


    見妻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齊修遠在心裏醞釀了一下道:“這千金笑對男修沒什麽作用,但對女修……你別瞧著它隻是區區六品,關鍵時刻卻是能護持著女修一步登天的!”


    “一步登天?”秦臻頓時就了解了丈夫剛才的表情為什麽會突然大變了。


    “不錯,不論是在何等境界,隻要女修觸到修為的瓶頸或壁障,就能服用千金笑!到時候不論是瓶頸還是壁障都能一衝而過!”


    “聽你這麽一說,好像破障丹都沒它有用啊。”秦臻感慨了一聲。


    “破障丹隻對綠階以下的修者有效,而千金笑卻能夠對青、紫階以上的女修起作用!”齊修遠麵上明顯帶著幾分意動的色彩,“貞娘,這千金笑若非隻有女修能夠服用,其藥效比起二品的心血香蓮也不遑多讓啊!”


    “這就難怪失主會著急的火燒眉毛了!這哪裏被偷的是一株靈藥分明就是一個真正的千金嘛!”秦臻滿臉感慨的咋舌道。


    “希望聚賢樓能盡快把這千金笑找到吧,這城門再怎麽封鎖,也不可能超過五六日去,否則被京城知曉,不管這聚賢樓後麵有著怎樣的背景,說不得也能被禦史告一個僭越了。”齊修遠雖然對那千金笑有些意動但君子不奪人所好,他也不可能去做出那等子搶人摯寶的惡劣行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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