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臻因為怕生產的景象嚇到小家夥,特意用擔心鬥笠人會抱走孩子去威脅他遠叔的借口把小家夥哄騙到石洞前麵的鐵柵欄處去守著——卻不想,她是一語成讖。


    在她死攥著棉被聲嘶力竭地生產到尾聲時,石洞遠處傳來了腳步聲。


    小家夥渾身都繃緊了,食指和中指處已經有赤光在蓄勢待發。這是小家夥用得最習慣的殺招——赤靈指。


    “嗚哇……”渾身被臍帶鬆垮纏繞的紅通嬰兒蜷縮在破爛的被褥裏發出羸弱的小聲啼哭。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產的關係,小家夥不止哭聲怯弱,就是身形都要比尋常嬰兒小上一些。


    渾身的力氣都彷佛被抽空的秦臻仰臥在破褥堆裏,汗水涔涔的彷佛靈魂都隨著嬰兒的誕下脫體而出。


    過了一會兒,她又掙紮著把胎盤產下來,如此,才算是徹底大功告成。


    隻是……這兒卻沒什麽人會給她擦拭身體更沒有人會用油滑細嫩的雞蛋羹填飽她饑腸轆轆的肚子。


    在嬰孩從秦臻的下身處鑽出來後,原本眼睛一眨不眨瞪視著石洞入口方向的小家夥卻是雙腳一軟,險些就這樣栽倒在地。


    他困惑低頭,原本就因為缺乏營養而憔悴的臉色越發的變得蒼白如紙。


    隻見他雙膝一下已經盡數化作虛無,隻有幽藍的碎光如同螢火蟲一樣閃閃發亮。


    小家夥喉頭一哽,幾乎落下淚來!


    不過……


    他扭頭望了眼正艱難匍匐著把嬰兒摟進懷中,用牙齒撕咬臍帶的阿娘,又把眼淚吞迴了肚子裏。晶亮的眸子更是閃耀著異常堅毅的光——無論如何,哪怕丟掉自己的這條小命,他也要好好的把阿娘和……和這個幻境裏的自己安全的送迴阿爹身邊!反正,在那個所謂的現實世界,他既沒了阿爹阿娘又沒了阿公阿婆,就算真的死了,也不會有人掉半滴眼淚——反倒是這個世界的自己……想到除夕迎五福那晚,大家眉飛色舞地高唿:“在這裏,在這裏,子孫老人在我家!”的模樣,他就不忍心讓家裏的人失望。


    “……就算我真的沒了也沒關係……正好去陪蚌姐姐……我欠蚌姐姐一條命呢。”小家夥抬眼望向那把整張臉都藏在鬥笠裏的黑衣人,元核內的元力猛然一吐,食指和中指就迸出了一道璀璨無比的赤光!


    ——在這黑黢黢的山洞裏,格外的耀眼炫目!


    那鬥笠人沒想到這個還沒他小腿肚高——從被他們擒住後,就一直像頭失了護佑的小豹子一樣,壯著膽子、齜著乳牙又吼又叫——的小男孩居然會有如廝手段,猝不及防下,差點就真的中了招!


    不過就算鬥笠人反應得快,躲過了這直朝他左胸處淩逼而來的殺招,但他麵上的鬥笠帷幔依然被割掉大半,從小家夥指尖迸射而出的赤光在削了半片帷幔後,更是去勢不止,很快砸在了後麵的石壁上,發出刺耳的嗤啦聲。


    與此同時,鬥笠人的真容也露出大半。


    那是個麵容瘦削棱角分明的中年人,有著一個高挺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看上去到頗有幾分英俊邪氣的味道。不過從那雙彷佛淬了寒冰的眼睛就可以看出這中年人並不是什麽善茬。


    被關到這石洞裏這麽久,小家夥還是頭一迴見到鬥笠人真容。


    生怕這鬥笠人是想把阿娘懷裏的‘自己’給奪走的小家夥緊咬著牙關,手指上又一次冒出了赤光!


    “看上去沒多大年紀,沒想到已經有如此手段。”從秦臻和小家夥關進來到現在,就沒開口說過一句話的鬥笠人終於開口說話了。


    他的聲音漠然而寡情,帶著一股讓人渾身都禁不住打寒噤的冷意。


    已經知道自己沒多少時間的小家夥沒心思和鬥笠人周旋,指尖蓄勢待發的赤色光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再次往鬥笠人的胸膛處疾射而去。


    他現在唯一能阿娘和這個世界的自己做的——就是想方設法把這鬥笠人給殺了!


    對齊修遠充滿孺慕的小家夥決不允許這個世界的自己被那些綁架他們的惡人拿來威脅自己的父親。


    就在小家夥決定與鬥笠人拚死一搏的時候,遠在靈水鎮齊家大宅的齊修遠等人也終於瞧見了丁點希望。


    當齊修遠把拇指、食指和中指插入那碗精血中時,三條血線順著三指急衝到了手腕處,化作一個微型的小箭頭。


    齊修遠看著手腕上的那個由精血凝化而成的小箭頭,瘦削憔悴的臉上陡然閃現一抹狂喜之色,秦父和齊修述等人也如釋重負地小跑過來一把捉住齊修遠的手,眼睛瞪的大大的看著齊修遠的手腕,嘴裏絮叨著:“成了!終於成了!”


    齊修遠更是腳下一蹬,整個人衝天而起。


    秦父見狀,連忙緊跟而上,不過他到底沒有齊修遠這樣的修為,隻能在地麵上不時仰頭急追自己的女婿。他的身後,則跟著齊家大宅一大堆的護衛。


    出鎮的青石板路上,很快就變得煙塵四起。


    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嬰孩產下的秦臻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看到小家夥已經和不知道什麽時候走過來的鬥笠人戰成了一團。


    她的心髒幾乎登時就狂跳起來!


    小家夥滿打滿算都還要過一個多月才滿八歲啊——這樣一個還未成年的孩子,怎麽可能打得過一個同樣擁有元核的成人?更別提,小家夥的身後還有她和孩子這兩個累贅?!


    秦臻的眼眶頓時就漲紅的厲害!


    要不是下身還疼得直抽搐,她無論如何都會掙紮著起身去與那鬥笠人拚命的!


    小家夥也曾經為了活命與一直綴在他身後窮追不舍的惡棍們拚殺過,他懂得什麽叫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再加上此刻的他心中已經存了死誌,元核裏的元力自然沒有任何吝惜的拚命往外提取!


    鬥笠人因為惜命的緣故,盡管把小家夥傷得鮮血淋漓,卻也沒辦法要了他的小命——如此,這一大一小反倒陷入了僵持狀態。


    不過,小家夥到底年幼,憑得隻是一股心氣,很快元核內的元力就耗了個精光,人也有些搖搖欲墜了!


    這時候,秦臻也不知道是疼麻木了還是別的什麽,總算能活動了!


    知道自己沒什麽用處的她一把摳住被鬥笠人扔進來給他們盛水喝的銅盆,在小家夥險些被鬥笠人擒住的檔口,用出全身力氣狠狠扔了過去!


    恰恰好地扔到了鬥笠人的肩胛骨上!


    做夢都沒想到一個剛生產完的產婦能做出這種事來的鬥笠人被銅盆扔得一晃,小家夥見狀,抬手就是一記赤靈指過去!


    這迴鬥笠人可沒法躲了!


    鋒利無比的赤刃狠狠砍在了鬥笠人的肩膀上——鮮血汩汩流了出來!


    秦臻和小家夥的舉動徹底喚起了鬥笠人的兇性!


    眼瞅著小家夥如泥鰍一樣打滑,怎麽捉都捉不住的鬥笠人改弦更張,朝著目前還隻能稍作挪動的秦臻疾撲而去!


    小家夥麵色大變!


    秦臻也掙紮著想要爬起——隻是她的身體隻是稍微那麽一動又重新變得凝滯起來……她不傻,知道自己現在就算是想逃也未必能逃得過!


    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


    秦臻慘白著一張秀美蒼白的容顏,把剛出生沒多久隻是拿破布包裹的兒子藏在了身後——左手死死攥握著一根竹筷——眼睛一眨不眨地與鬥笠人對望!她在心裏暗暗發誓……隻要鬥笠人敢衝過來,她就算身體無力刺痛的厲害,也要戳瞎這人的眼睛!咬掉這人的耳朵!


    秦臻相信,隻要她把這鬥笠人的眼睛給刺瞎了,這人就辨不清方向,隻能任憑小家夥宰割。到時候……即便是她死了,小家夥也能把孩子送到相公身邊去!


    她想得是很美好,但現實卻很骨感。


    那鬥笠人疾撲過來後,居然沒有對秦臻做點什麽,相反,他與秦臻擦肩而過了——隻不過!在與秦臻擦肩而過的同時,他的手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呈鷹爪狀對著秦臻背後就是一吸!


    秦臻死死藏在身後破爛包裹就被鬥笠人搶到了懷裏!


    與此同時,小家夥也以最快的速度擋在了秦臻的身前!


    這時候,秦臻才清楚的意識到——這鬥笠人的目標根本就不是她!這鬥笠人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啊!


    秦臻的臉色立時變得比雪還要慘白。


    “快把我的孩子還給我!”秦臻掙紮著就要爬起來——被鬥笠人擒在手心裏高高舉起的嬰孩是她懷胎九月辛辛苦苦產下來的啊!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團肉……


    生怕鬥笠人突然撒手的秦臻幾乎要瘋了!


    一雙眼睛更是瞪得血紅——


    沒有一刻她比現在更恨自己的一無是處!如果……如果她有元核的話……如果……如果她也能像那些女修一樣強大的話……


    秦臻仰首凝望著被鬥笠人控製在掌心的兒子,眼眶裏幾乎沒淌下血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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