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屏從房間走出來的時候,心情是複雜的。欣慰的是李子楓還沒有徹底頹廢,難過的是他與歐陽澤的師徒之情似乎難以修複了。沈之屏重重地歎了口氣。


    歐陽澤遠遠地看見沈之屏這樣一幅神情,以為李子楓的情況又不大好,連忙走上去,焦急地問道,“怎麽樣?他還好嗎?是不是又哪裏不對……”


    沈之屏直直地看著歐陽澤,迴想著李子楓受傷臥床的樣子,心裏就不由得也跟著埋怨起歐陽澤,口氣也有些不善,“看不到你,他便一切都好。”


    窗外的鳥雀撲朔著翅膀飛過,發出奇怪的叫聲,盤旋著漸漸遠去,似乎在表達著某種不滿,歐陽澤苦澀地笑笑,端起方才侍者送來的熱茶飲了一口,平日裏最喜愛的雨前雲霧茶,如今喝起來,似乎也失了味道。


    歐陽澤忽然凝視著沈之屏,仿佛想明白了某件事,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以師弟的手段,想審訊這人有的是辦法,何必送到我這裏來?”


    沈之屏也不隱瞞,如實迴道,“還是掌門師兄了解。”


    歐陽澤並不說話,隻是默默地看著沈之屏,等著沈之屏的下文,誰知道,接下來沈之屏的話,著實讓他怎麽都想不到…


    沈之屏輕笑一聲,臉上竟也浮現了一絲玩味,“子楓是個不錯的弟子,這麽廢在你這也著實可惜,正好我那也缺人手,不如我帶子楓迴鄴陽城,讓他做我青鬆堂的弟子,不知掌門師兄意下如何?”


    歐陽澤死死地凝視著沈之屏,目光灼灼,似乎要吃了他。沈之屏挑挑眉頭,“掌門師兄這麽看著我做什麽?我又不會虧待他。”


    說到‘虧待’一詞,歐陽澤瞬間失神,若說虧待,罪魁禍首當屬他歐陽澤,這麽多年的懷疑與折磨,不過都是心魔在作怪…到底是自己錯得太過離譜。


    沈之屏見歐陽澤失魂落魄的神情,也無心再開玩笑,隻默默地歎了口氣,道,“外傷好治,心病難醫,你也別再逼他了,鴻苑山莊之事還需順其自然。”


    “我明白。”歐陽澤無奈地歎口氣。


    話說到此足矣,沈之屏笑笑,“一迴山便來這與掌門師兄說話,師父那邊也沒去探望,我先過去問安。掌門師兄先忙。”沈之屏拱拱手,準備離開。


    歐陽澤點點頭,立馬召來侍從弟子送沈之屏出去。沈之屏剛走沒一會兒,墨軒便迴稟說肅嚴長老海翊求見。


    歐陽澤苦笑,對於大師兄,歐陽澤自是再了解不過,從小到大,每次自己犯了糊塗,他總要過來‘說教’一番,直到他明白為止,此次前來,怕是又為了李子楓罷!歐陽澤想拒絕,但總歸不太好。


    迴過神,才吩咐墨軒道,“請進來。”


    “是。”墨軒領命退下。


    書房再次飄起了陣陣茶香,歐陽澤卻實在沒有什麽胃口,因為大師兄海翊一進門便沉著臉,默默地不說話,隻是一口口喝著茶、繼任掌門多年,但隻要看到海翊沉著臉,心裏還是難免不安。


    但始終這麽沉默著,終歸是不太好,於是開口詢問道,“大師兄有話直說吧!若是為了子楓來,我也……”


    海翊終於放下茶杯,仔細地凝視著歐陽澤,許久才歎了口氣道,“我鬥膽問一句,在掌門心中,對鴻苑山莊到底是何看法?僅僅是仇人而已嗎?”


    “我…”歐陽澤張張嘴,說不出什麽。


    海翊繼續說道,“有件事,我一直隱藏在心底沒說。是因為我不會想到,你與子楓之間會走到這一步,更沒想到你會愈發偏執。”


    歐陽澤眉頭一挑,探尋的目光看向海翊,“什麽話?”


    “其實,是四年前,子楓交代的一件事……”


    【迴憶】


    四年前的春日,乍暖還寒,地牢之中陰冷的氣息不減,海翊默默地站在地牢刑室之中等待著,背對門口而站。身影在昏暗的光下線,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身後響起了沉重的腳鐐聲,李子楓在兩個壯漢的押解下走了進來,海翊轉過身,說明來由後,便命法戒堂的侍從弟子給李子楓卸下腳鐐,換了身幹淨的衣服,由他帶著,走出地牢,準備直奔尚清苑麵見歐陽澤。


    “長老。”就在即將邁出牢門的時候,李子楓忽然想起什麽,連忙喊住海翊。


    海翊也停下腳步,側過身深深地看著他,“還有話說?”


    李子楓遲疑著,“有些話,弟子想跟您單獨說。”


    尋了個還算整潔的房間,海翊屏退了左右,李子楓才堪堪開口道,“幾個月前,皇帝為太子之事,秘密來衡山派與掌門談話之事,您知道吧?”


    海翊不妨李子楓有這麽一說,他當然是知道的,其實那日皇帝朱邢湛一早秘密來此,麵見歐陽澤的一些事宜,是他著手安排的,隨即應道,“知道。”


    李子楓鬆口氣,繼續說道,“當晚,掌門安排弟子值夜,機緣巧合之下,皇帝便讓弟子進屋說話。”


    海翊皺皺眉,緊緊地凝視著李子楓,“你到底想說什麽?”


    李子楓繼續自顧自地說著,“皇帝恩典,讓弟子進屋說話,許是說的得心了,翌日清晨,皇帝還許了弟子一個承諾。”


    海翊默默地看著李子楓,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這一切太過突然,弟子當時並沒有想好什麽,便鬥膽求了皇帝說等以後想好了再提出來,皇帝答應了。”


    海翊恍然大悟,“你是說?”有那麽一刻,海翊以為李子楓要為自己開脫。


    李子楓卻是搖了搖頭,“弟子與鴻苑山莊有著千絲萬縷的勾連,各世家子弟怕是也給掌門施壓要個交代。弟子死不足惜。但若因為此事連累了整個門派,弟子是萬死難辭其咎了。”


    海翊終於明白李子楓的用意,“你是想用皇帝許你的承諾?”


    “是。弟子不想因為自己的身世欺瞞和對鴻苑山莊的一點私心,而連累整個門派,若上邊因為弟子的事情怪罪下來,麻煩您說出這個承諾。皇帝金口玉言,定會保門派無恙。”說罷,李子楓跪地,對著海翊深深地磕了個頭。


    海翊心底泛起一陣波瀾,身陷囹圄,自身難保的情況下,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整個門派的安危,不愧是首席弟子,雖然隻是曾經。至此,他對李子楓聯合鴻苑山莊勾結淩夜宮的懷疑已經減了大半!


    迴過神,扶起李子楓,欣慰一笑,“你放心,但若是你的擔心不存在,這個秘密,也隻保留在你我心間。”


    李子楓長長地唿了口氣,終於放下心,再次拱手行了一禮,“多謝長老。”


    【迴憶結束】


    見過太多風浪的衡山派上代大師兄,終於也有忍不住破了約定的時候,而歐陽澤聽罷,死死噙在眼眶中的淚水再也忍不住,這麽多年來,自己一直解不開心結,隻因著李子楓是仇人之子,便不停地苛責於他,逼他表明態度,逼他在門派與鴻苑山莊做個選擇,原來早在那時,他已經表明了態度!


    原來整件事中,最糊塗的就是自己!自己的偏執與心魔,徹底斷送了與李子楓的情分,歐陽澤懊惱著,抬起手,狠狠地甩了自己一耳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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