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莒園


    燭火點燃,散發著幽暗的光,外麵嘈雜的聲音漸漸遠去,一切陷入沉寂,仿佛剛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李子楓直直地盯著撲朔的火光,目光深沉,神色冷峻,石奕站在一旁,額頭不停地泛著冷汗,心裏不停地懊惱著,又不禁慶幸著,懊惱自己沒提前查明可疑跡象,慶幸著李子楓沒出什麽意外,否則,自己是萬死難辭其咎了。


    現在看李子楓沉著臉,以為是在為剛才的事情生氣,幾個唿吸過後,終於鼓足勇氣請罪,卻被李子楓揮手打斷,石奕便訕訕地閉了嘴,任由著李子楓就這樣坐著入神。


    而李子楓也確實沒心情生氣,心裏隻是一遍遍地迴想著這兩天發生的所有事,和剛剛遇襲時,淩夜宮護法冷雨說的話,以及他在匆忙間做出的判斷。


    許久才迴過神,轉眼瞥見石奕站在一旁,無措地搓著手,連唿吸間都盡顯緊張的氣息,李子楓無奈地歎口氣,倒了杯已經冷透的茶水一飲而盡,“東西收拾完了?”


    “是。”石奕想想,開始忍不住開口詢問,“大師兄,剛剛有些苗頭,我們就要離開,是不是太可惜了?您何不順著李莊主給的台階應了他,以便查探呢?”


    李子楓似笑非笑道,“我說過,這是李莊主的家務事,我不便插手,我繼續留下來,他不自在,我也不自在。倒不如留個空間,讓彼此更舒服些。”


    石奕恍然大悟,想看到的已經看到,繼續留下來,隻會讓這裏成為一潭死水。倒不如徹底離開,重新讓這裏熱鬧起來,讓隱藏於幕後的人自行跳出來,各自扮演著自己的角色。


    這時,一個黑影飄然而至,石奕驚詫,下意識地握緊了藏於腰間的長劍,但轉眼看見李子楓神色依然淡定,石奕恍然間明白了什麽,很自覺地告退,退至院中守著。


    黑影逐漸靠近,正是暗中跟隨的影衛飄雲,飄雲單膝跪地,行了屬下禮,李子楓神色異常清冷,“查到了?”


    飄雲低聲迴應道,“是。方才攻擊您的那些刺客,都是管家李泉手下的心腹。”


    李子楓眉頭緊鎖,右手死死地捏著茶杯,似乎要把茶杯捏碎,飄雲猶豫著,似乎難以啟齒,“還有一件事......”


    “說!”


    “管家李泉和大小姐走得很近,據說是因為三年前李泉家裏遭災,大小姐好心給了他不少財物上的幫助。”


    李子楓略顯詫異,如果沒記錯的話,小時候蘇可心是最討厭李泉這種攀高踩低的人,怎麽會對他慷慨解囊?除非...


    “公子?”飄雲試探著喚道。


    李子楓迴過神,幾個唿吸後恢複平靜,沉聲道,“你留下來,繼續盯緊了李泉的一舉一動,他去過哪兒,見過什麽人,甚至說了什麽話。如有異常,即刻給我傳信,哪怕是陳年往事!”


    “是!”


    “還有經常在清園附近出沒的一個瘋癲之人,也要注意些,以李沐陽的脾氣,不應該會無條件地養著她,她身上必定藏著秘密。”


    “公子放心,屬下明白。”


    隱蔽的迴廊處,抓著鴿子的一雙手緩慢鬆開,鴿子似乎脫離桎梏般,歡快地撲朔著翅膀離開,隻留下‘咕咕’聲,盤旋在鴻苑山莊的上空。


    ‘啪!’


    管家李泉苦著臉,彎腰收拾著不知被李沐陽摔的第幾隻茶杯,而李沐陽看著李泉老老實實收拾滿地狼藉的樣子,忽然想起李子楓說過的話,心中的火氣更是不打一處來,訓斥道,“你這個管家如果不想做了,可以直接說,我明日一早便可讓你收拾東西走人!”


    李泉跟隨李沐陽多年,聽李沐陽如此一說,內心自然明白李沐陽的火氣從何而來,連忙下跪,額頭點地,誠惶誠恐道,“老爺息怒,是老奴管教不嚴,致使仆役有了異心......”


    “管教不嚴?”李沐陽冷冷打斷道,“你莫不是也在指責我對你也管教不嚴?!”


    李泉心嚇一跳,重重地磕了個頭,“老奴不敢!明日起,老奴便整肅家丁。”


    李沐陽冷哼,“明日一早,先把李子楓這尊佛給我安全地送走,若讓我知道他在鴻苑山莊的管轄範圍之內出了什麽意外,拿你是問!”


    “老奴遵命!”


    天空黑沉,月光慘淡,寒風唿嘯著吹過幹枯的樹枝,發出令人膽顫的聲音,青陽山山腰處,一扇詭異的大門借著微弱的燈火,發著幽黑的光澤,一陣鴿子的‘咕咕’聲在上方閃現,宛若幽魂之聲,守衛的黑衣死士嫻熟地閃手捉住鴿子,從腿上解下卷著的字條,鬆開抓著鴿子的手,鴿子‘咕咕’的聲音再次遠去。


    淩夜宮內部,陰森冰冷,石柱上幽暗的燈火打在正中央雕刻的虎頭上,虎頭麵部猙獰,張著血盆大口,散發著嗜血的寒意。


    魘魅手裏捏著字條,修長幹枯的手指似乎要將字條捏爛,雙眼透過鐵製麵具發出冰冷的幽光,低啞的聲音仿佛來自陰森冰涼的地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站在堂下的左護法寒風幽幽一笑道,“即便是成為冷血殺手,右護法冷雨畢竟也是個女人,做事衝動也屬正常。”


    “哦?”魘魅一用力,將手中的字條捏碎,“難得看見你為誰說好話。”


    寒風神色一凜,微微彎身拱手道,“主上,屬下是就事論事,從不會偏向誰,也絕不會落井下石。不過冷雨護法此番敗在李子楓的手裏,想必也會有所收斂。”


    “李子楓?”魘魅冷然一笑,“他的底細都摸清了嗎?”


    “目前隻查到他是於十一年前,被歐陽澤從山腳下救下的,當時他血肉模糊,應該是從懸崖頂上摔下來的。至於從前的一切,屬下還在徹查。”


    “十一年前摔下懸崖?”魘魅神色一滯,但隻是一瞬間,便恢複如常,幽幽說道,“一定要徹查到底,他的身世,也許對我們有大用處。此事交於冷雨辦吧!”


    寒風驚詫地望著魘魅,自己插手了做了一半的事轉交給他人,這是以前從未發生過的事,遲疑半晌問道,“主上,這?”


    魘魅玩味地看著寒風,似乎並不在意寒風的質疑,隻是慢悠悠地轉動著左手拇指上的鐵製骷髏戒指,雙眼散發著不可捉摸的笑意,難得多費口舌地耐心解釋道,“本座並非不信任你,以目前的狀況看冷雨比較適合而已。”


    對於魘魅的決定,身為下屬的寒風也不敢太過質疑,拱起雙手微微彎身道,“主上恕罪,是屬下失禮了。”


    魘魅對寒風的請罪態度並未作出迴應,話頭一轉,冷聲道,“本座有句話還是要提醒你,耐得住性子,受得住質疑,方能成大事。”


    寒風身形一頓,“主上教訓的是,屬下明白了。”


    “明日一早,本座要出一趟門,會會故友。這裏的一切,你務必要守它安然無恙,萬不可出現任何差池。”


    “是。”


    天空破曉,晨光欲穿雲,終被層層薄霧阻擋,使鴻苑山莊更顯朦朧,空氣透著絲絲濕冷,讓人不自覺地打著寒顫。一陣寒暄過後,李子楓帶著石奕離開鴻苑山莊,誰知剛邁出大門沒走幾步,蘇可心就追出來將二人攔下。


    “小公子!這就要走,也不跟我打個招唿!”


    蘇可心今日換了一身淺綠色衣裙,顯得更加清新可人,李子楓仔細地打量著他,沒發現什麽不妥,隨即笑道,“就這麽跑出來,也不怕你舅父說你沒規矩?”


    “他才不敢說我呢!”


    寒風吹過,李子楓全身上下泛著寒意,不禁打了寒顫,蘇可心繼續說道,“這麽著急走,可是因為昨晚遇襲之事?”


    “嗯?”李子楓眉頭輕輕上揚,雙眼不著聲色地染上薄薄的冰涼,臉上仍保持著淡然的笑意,“是。我走到哪兒,刺客似乎就能追到哪兒,我是不想再給莊主添麻煩了,所以還是離開的好。多謝莊主和大小姐的熱情款待,告辭。”


    說罷,拱手行了一禮,便頭也不迴地帶著石奕離開。蘇可心也沒再追去,隻是站在原地,默默地看著二人逐漸遠去的背影,神色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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