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這是你知音之琴,他一年前落在南荒的一處山麓,被我所見,我念在修行不易,便幫他入土為安了,隻是這琴是好物,我不忍良琴隨主人消形於世間,於是便將古琴收下了,以待贈與修行路途上有緣的琴者,也算是物盡其用。可現下見到了你,卻忽然了悟,伯牙摔琴謝知音,不是知音不與彈,將琴轉於他人一定不是原主人之願,若是贈給你,或許還能告慰泉下的那縷癡魂,哈哈,不過,你可不稀罕。”


    霍青竹眉間帶笑,說話間還興致良好的撥弄了幾下琴弦。


    雖然她不懂音律,隻隨意輕動手指,琴弦上一股仙音便在空氣中迴蕩開來。


    齊湘思忖霍青竹是不是有點無恥了,這撿來的東西原本便不該屬於她,她卻能作出這般理直氣壯的主人說辭。


    是想以故友之琴,引誘我答應你的要求麽?這無疑是對於王羨遊和李大誌的共同折辱。齊湘一邊在心中作此想法,一邊從嘴角飄出兩字:“癡想。”


    語調本已是極輕,可言語中表露的輕蔑卻比話語本身更輕。


    霍青竹俏眉一揚,齊湘的迴應是她出乎意料了。她見齊湘周身忽然泛起法術波動,心感不妙,忙作勢欲將琴收起,可是下一秒,齊湘已然突襲至她的眼前,素淨的臉龐隻跟她相距咫尺。


    不知是因為對於齊湘的舉動毫無防備,還是齊湘現今的氣勢跟以往大不相同,霍青竹隻感一股撲麵而來的寒氣。


    “嘖,我還剛說你不稀罕,你便來搶。打劫客人的財物,是你們青雲宗的待客之道麽?”


    “如果你是個足夠本分的客人,我自然以禮待之,方才你不是沒見識到。可是現在,你讓我感到厭惡,你過分了。”


    齊湘伸手便往古琴奪去,霍青竹豈肯退讓,幾個甩身保下了古琴,兩人便展開拳腳,攻防起來。


    “可惡,你若繼續放肆,我便毀了它。”霍青竹此來請齊湘出山,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實在不想在這個時候跟齊湘放對,可方才一急,小脾氣爆發,樓不擇言了起來,話一出口,便後悔自己自毀退路,可話都說了,要不要幹脆改口說自己方才隻是開玩笑?既然現在的齊湘不吃硬的了,那自己放軟態度,先將琴給她,做個人情,然後在提出條件?可是現下手上隻剩下這一刻籌碼,要是齊湘軟硬都不吃的話……


    然而齊湘根本不給霍青竹猶豫的時間。


    “你大可摧毀一試。”齊湘冷冷的說著,口中清嘯一聲,祭起了青銅劍。


    這青銅劍自從被任清風煉化為本命元劍之後,齊湘還未真正跟人交過手,此時因為故人遺物被人褻瀆,心中不快,唯訴諸於劍,給霍青竹一點教訓。即便她不會乖乖交付此琴,那自己便是搶,也要搶到手。


    琴,齊湘要定了,人,齊湘誓不給。王羨遊既然自己選擇不配合霍青竹,那齊湘作為朋友,要做的,不是勸導王羨遊背離他自己的意願,而是,維護他的自由。


    霍青竹被齊湘攻勢所迫,也隻好祭出自己的武器,戰局已定,沒有迴頭的道理,也沒有言和的餘地,霍青竹隻能不說二話,一麵後悔自己方才的思慮不周,冒犯了齊湘,一麵被齊湘的氣勢壓迫出熊熊的怒火,於是全力跟齊湘廝殺了起來。


    落霞峰登時兵戈交響,振聲大作,齊湘顧及任清風心愛的花田,便有心將霍青竹牽引到廣闊的山地,可哪隻霍青竹忽進忽退,竟然隱隱將要退向任清風洞府的方向,齊湘恐兩人交戰對任清風修行有所打擾,法力一攢,使出了十成功力,霍青竹霎時間被齊湘擊飛出二十尺,朱血一嘔的瞬間,霍青竹縱身飛劍,也全力反擊,齊湘見她正在蓄勢,用以隊自己奮力一擊,趁此空當,忙佯裝功體不支,往遠處敗退而去。


    霍青竹哪肯輕易放過受創的齊湘,既然請之不動,那邊擒去好了!隻要是齊湘,不管是何種形式,王羨遊都不會坐視不理,一定會乖乖為自己送上他的獨門奇陣。


    心念至此,霍青竹攢力朝齊湘轟去,劍花撕破了齊湘的衣服,齊湘見退的差不多了,心道夠了,於是一改方才敗退的狼狽姿態,忽然間提劍迴衝,反向霍青竹攻上,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霍青竹知道久戰不利,心中便動了邪念,正要趁機投放暗箭符,忽聞一陣稚童的啼哭聲飛過戰局,傳進了兩個交戰之人的耳朵。


    霍青竹神色一喜,心生一計,急忙轉身朝著聲音的源處飛去。


    齊湘對她的小手段了然於心,禦起疾風術,飛速朝霍青竹追去。


    兩人修為不相上下,霍青竹一拳便將齊湘設置在洞府周圍的禁製打了個粉碎,循著那稚童的哭聲,霍青竹將蒲團上的孩子一手抄起,提在自己的身前,堪堪擋住了齊湘朝自己飛來的利劍。


    齊湘的劍本來差點要刺上霍青竹,可是對上的卻是被霍青竹提起的公儀靖,齊湘強收了劍氣,氣海動蕩,一陣劇烈的爍痛。


    公儀靖一見齊湘,便不哭了,漆黑的眼睛望著齊湘,如清澈的泉水般,齊湘不由柔聲道:“乖靖兒,莫怕。”


    霍青竹將提著公儀靖的手緊了緊,知道自己撿到了最後的王牌,“齊湘,我知道你我的交易是不成了,既然你要琴,我這便給你。”


    說著,霍青竹將古琴從儲物袋祭出,丟在齊湘的腳下,“隻是這孩子,借我用一下,我保證不傷他一根毫毛。”


    齊湘怒極反笑,“你勸不動我出山,便拿我收養的小孩要挾王羨遊?是麽?”


    “是!”霍青竹也不隱瞞,隻恨恨的道:“你太貪心了,不答應我的條件,還偏偏奪琴,這琴,我原本是會給你的,可是,是你欺負我在先,才造成現下不友好的局麵,要我放人,除非你吃我一個控身符,跟我走,不然,別怪我手段蠻橫。”


    “你別提著他,能抱著他說話麽?你這樣折磨著他,我會忍不住揍你。”


    霍青竹將公儀靖換了隻手抱,雖然姿勢還是很別扭,但至少看著不會讓人感到難受了。


    公儀靖在霍青竹手上,齊湘投鼠忌器,也不敢貿然開武,正思忖對策,忽見公儀靖眼睛一亮,迸發出幽幽綠光,同時霍青竹忽然一聲怪叫,麵露苦痛,跳腳甩手,試圖丟開公儀靖,可是公儀靖卻像黏在她手上一般,甩之不去。


    霍青竹周身法力漸漸潰散,隻一瞬間,霍青竹原本嬌豔的臉忽然像樹皮一樣幹枯,好好的一個紅粉美人,忽然便在齊湘眼前化作了森森白骨。


    一切變數還不及一個眨眼的時間,齊湘驚駭間,一陣風過,連白骨都化作飛灰,消散無形。失去了支撐的公儀靖,眼看要跌落在地上,齊湘這才條件反射的伸手接住他下落的瘦小身軀。


    可是這一個觸碰的動作,卻使齊湘眼前浮現出方才畫麵,齊湘對公儀靖一陣疑懼,正要將他放開,卻被公儀靖的小手攀上了她的衣襟,齊湘強忍恐懼低頭看去,隻見公儀靖臉上掛著隻屬於孩童的恬然微笑,天真的眯了眯眼,粉嫩的薄唇輕動,飄出稚嫩不清的聲音,仔細分辨,便可從散碎的一字一句拚成一個詞句:“靖兒不許人們欺負齊姐姐”。


    那是公儀靖第一次說話,聲音是天真的孩童,講述的是世間最純真的承諾。


    可當時的齊湘所能感受到的,隻是一股難以言說的畏懼,和對於公儀靖不明所以的疑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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