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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又字,很快讓人聯想前迴的牢獄之災。


    消息傳到,整個謝府都沸動起來。


    據說是大理寺查福船的案子,查出有人蓄意縱火意圖弑君。


    這個人,就是謝枝山。


    而案子當中一位提供重要證據的,便是袁大人。


    聽到自己父親做這樣的事,袁逐玉錯愕極了,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司瀅和婆母對視一眼,老太太嗆了道口水,接著喃喃地叫:“不行,我頭暈……”


    在她歪過去之前,司瀅趕忙把人給接住,再揚聲讓喊大夫來。


    顧得上這顧不上那,等老太太終於‘清醒’過來時,天已經要暗下來了。


    袁逐玉不見人,大概是跑迴了家,而謝府愁雲慘霧,人心惶惶。


    軾君何等大罪,倘使罪名坐實,整座府邸怕都難逃罪責。


    “少夫人……”織兒擔心地喚了一聲。


    有其它下人在,司瀅抽出帕子,裝模作樣地掖了掖眼角:“我沒事,別擔心。”


    織兒仍舊不安,小丫頭急得朝東方作了幾下揖:“少夫人,這事肯定有誤會,郎君怎麽可能做那樣的事?”她微微發抖,未幾眼裏躥起亮光來:“對了,太後娘娘!少夫人,不如進宮求求太後娘娘?”


    不怪她這麽想,在多數人看來,謝府仍然和太後一體,受太後庇佑。所以出事頭一個想到的,就是進宮求那樽真佛。


    說起來……


    司瀅看了眼天時,筵席該要開了,不知慈寧宮裏的太後,這時候還好是不好。


    ……


    如司瀅所想,慶功筵始於酉時,而太後並未出席。


    外甥兒被拘,她斷沒有高高興興去參筵的道理,這時候稱病,是最好不過的借口。


    簾門打起,雲尚宮托著一頂抹額過來,替太後仔細戴上。


    這抹額專在病中用使,裏頭裝的,一般是用來寧神的香藥。


    味兒也算熟悉,不很芳烈,像剛開罐的陳茶,帶著些煙熏橘皮的氣息。


    太後原本心難定,聞了這個,倒慢慢平靜下來。


    她問起謝枝山:“人押在哪裏?”


    “大理寺獄。”雲尚宮小聲答道。


    太後點點頭,眼裏露出些複雜的情緒。


    她並非鐵石,自小看到大的外甥兒再度入獄,要說沒有半分不忍那是假話,但一想到死去的情夫,心腸卻又硬實起來。


    是以片刻頓挫,很快又冷笑了下:“好,不是詔獄就成。”


    詔獄是錦衣衛的地盤,而錦衣衛歸陸慈所管,倘使關在詔獄,自然不能令人放心。


    雲尚宮取了一對布捶,蹲下身子給太後捶腿:“這迴查案,錦衣衛被大理寺壓了一頭,哪樣都查無所獲,陛下怕該質疑陸指揮使的能力了。”


    太後瞳光半遮,淡淡地說:“他們兄弟關係好,皇帝質疑是對的,失了帝心,陸慈也不一定能在指揮使上長幹下去。”


    “娘娘明智,這迴也算一舉兩利了。”


    太後笑了笑:“總算還是東兒把這事辦得好,那孩子雖然有時急進了些,但踏實下來,還是能料理得上許多事的。”


    世間沒有當娘的不滿意兒子,雲尚宮接聲道:“趙大人聰悟穎異,也是承了娘娘的遠識。”


    伺候一場,又扶著太後起身。


    太後看了眼寶津樓的方向:“這會子,該在封賞了。”


    說罷,要了份封賞禮單的摹本來看。掃兩眼,沒有特別出格的賞賚。


    齊弼峰於國有功,隻要按績行賞,她自然不會插手。


    朝中多少人以為她攬權是衝著私利去的,可又有幾人知曉,身為一國太後,她亦願大縉昌盛,萬姓殷足。


    河東降雨,她長舒一口氣,寧州大捷,她亦覺欣快,她掌的權,不曾做過危害大縉的事。


    與皇帝的相爭,都說她寡情,一心為已,可有哪個想過,皇帝何嚐拿她當過母親?


    所謂的帝後失和,要怪,就怪皇帝太不聽話,不與她一條心。


    想到皇帝,太後擰頭問:“近來龐氏,又同皇帝兜搭上了?”


    雲尚宮思索了下:“聽說是見過幾迴,龐貴人每每深夜過去,來迴都穿著太監的行頭。”


    這樣荒唐,太後的喉腔劃出不屑的哂笑。


    “好得很,堂堂一國之君,還和宮嬪玩起私合那套來了!”


    耽於女色,拖著病體縱欲,還能有多少活頭?大縉在那樣的人手裏,實是臣工萬民之不幸。


    “娘娘對龐貴人,可有何等想頭?”雲尚宮問。


    太後移了移抹額的位置:“扶不起來的蠢貨,哀家早就對她不抱希望。”


    末了,又不鹹不淡地嗤了聲:“還有臨陽宮那個,也是木納之輩,孩子都生了也籠絡不住男人,彥皇子給她帶,也帶不出什麽頭腦來。”


    這是將來大局定了,要把小皇子接到身邊控製的意思。雲尚宮添話道:“能得娘娘親自教導,是彥皇子的福氣。”


    話了好半晌,太後被雲尚宮勸著去歇一會兒。


    主仆兩個走到寢殿,忽聞外頭噔噔噔,傳來幾下急響。


    聲音過了檻欄,雲尚宮以淩厲的眼掃過去:“還有規矩沒有?慌什麽?”


    來人喏喏不已,朝太後稟話:“娘娘,方才寶津樓傳來消息,說是趙大人……趙大人也被捉了!”


    轟天之信,太後眼眶猛地一擴:“怎麽迴事?給哀家說清楚!”


    那人泥首於地,上下牙磕磕打著架:“先是北坨與北盧兩國狀告,說趙府……曾貪過歲幣,還有,錦衣衛在城郊查獲一間私宅,裏頭搜到重甲百套,兼弩矛半壁……”


    太後凜然煞住:“重甲……弩矛……是誰的?”


    “據人犯所供,全是趙大人的。”


    貪瀆案好說,不過牟利罷了,可私藏甲胄兵器,罪同……謀逆。


    太後吸進半口氣,方寸大亂。


    原本聞著寧神的藥香,卻令她脈膊亢急起來,心髒更是按捺不住的搖蕩。


    她死死抓住雲尚宮的手,身子作勢前傾,然後嘴裏才說了個走字,眼前霎時一黑,知覺全失。


    太後昏迷,雲尚宮快手解下她的抹額,揚聲讓人去喚太醫。


    一場動亂,由此而起。


    太醫院來人,診出太後昏症起於急火攻心,便立刻請了針具施救。


    彼時皇帝已從筵上趕來,見太後不醒人事,責令太醫院全力救治。


    然而最後命是救下來了,可使盡術方,太後卻都不得醒。


    且最令人忡忡的是,不過兩日光景,她已隱有中風之兆。


    這消息傳到宮外,司瀅陪婆母拖著病軀來探,見得鳳榻之上,太後麵色焦黃,怎樣喊都無有反應。


    親姊妹成了這幅模樣,謝母哭得不成樣子,其間悲切,聞者無不動容。


    雲尚宮過來勸:“老夫人保重身體,莫要太傷神了。”


    又歎說:“太醫的意思,娘娘是能聽見咱們說話的,隻是越急越醒不過來,老太太與娘娘說些梯己話吧,不定能管用呢?”


    倘有管用的可能,那自然要試上一試。


    所有人都自覺退到殿外,給這對老姊妹獨處。


    而司瀅趁這個空當,去了趟臨陽宮,求見皇妃。


    不為別的,自然是想替謝枝山求情,順便打聽打聽案子情況。


    大理寺獄臣中就有國公府的人,皇妃不曾拒見,好生接待司瀅,並應承會讓人盡量照看。


    司瀅以往對這位的印象,便是不見小利而失態,更不因寵辱而躁傲,很有林下風致。這迴同樣,全程沒擺過副後的架子。


    提及求情,皇妃說得也很實在:“本宮不瞞你,倘使幫得上忙,本宮一定會幫。”


    司瀅淚水微潤:“娘娘明鑒,我夫婿從來是個忠君的臣子,再說了,他要真想對陛下不利,可當時我也在那船上呢,他總不能不顧我的安危吧?”


    皇妃沉默了下。


    這倒是真話,當時她和齊湘跳水,要不是及時被找到,險些命就沒了。


    但對男人來說,欲成大事,六親都能不認,何況女人?


    要說有哪個男人對女人矢誌不渝,甚至不惜放棄前程謀劃,她不信。


    當初陛下對大行皇後愛得那樣深,可結果呢,不還是照樣禦幸她人,照樣為了張嫵媚麵孔,為了幅玲瓏身軀,而不顧君德。


    所以對男人來說,永遠沒有無可替代的女人,或說女人之於他們,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重要。


    想到這裏,皇妃打下眼,掀過一隙幾不可查的諷笑。


    再敘了幾句話,司瀅起身作別,皇妃親自送她。


    到下階時,皇妃失神踩到枚石子,司瀅趕忙去攙她。二人都踉蹌了下,一枚白玉從司瀅的衣領晃出,蕩進人的視線。


    站定後,在皇妃投來的目光中,她連忙掖了迴去,一張臉很快紅透。


    “是送子觀音?”皇妃挽兩下嘴角,這才收迴視線:“既成了婚,求子心切也是正常。”


    “讓娘娘見笑了,”司瀅很不好意思,又去關切她:“娘娘可還好?沒有受傷吧?”


    皇妃搖搖頭,堅持再送了她一段路。


    “萬事莫急,迴去好好照看著老夫人。陛下賢哲,倘使案子當真有誤會,定能還謝大人一個清白。”


    話語熨貼人心,司瀅再三道謝,往慈寧宮的方向去了。


    臨陽宮外,皇妃久立而不動。


    隨身嬤嬤侯近些,壓聲道:“娘娘,可是那枚玉佩有問題?”


    皇妃沒說話,目光虛停在半空。


    玉佩,是雲平寺的。


    ……


    後幾日,燕京城傳言紛紜。


    一下拘了兩名官員,犯的還都是大逆不道的罪,若按律法,一個都逃不過。


    百姓們靠著街巷聽來的隻言片語,或痛罵或唏噓,而謝府裏頭,司瀅已有好些日子沒出門。


    家裏老太太躺著,她也就守著老太太,閑下來,就盲猜宮裏朝中,眼下都是怎麽個情況了。


    不過對皇帝來說,心腹大患中兩個被死罪壓著,一個已經半死不活,該是要暢快壞了。


    比如袁大人,有人覺得他對妻家侄兒背後捅刀子,是實打實的糊塗行為,可於皇帝來說,他大義滅親,是值得嘉賞的精忠之舉。


    而至於謝枝山,雖有所謂的重要證據,但也不一定就能坐實他就是背後主謀,加上他拒不認罪,案子也就膠著在某個階段。


    過得兩日,走國公府的路子,司瀅有了一迴探監的機會。


    處境比死牢要好一些,但地牢的那份濕寒,以及角角落落散發的腐氣,還是令人相當不適。


    司瀅到地方時,謝枝山還在打坐。


    他兩手掐著子午決,身端頭正,眉目澹寧,像個跳出三界,脫離死滅的道人。


    這模樣,不禁讓她想到倆人在死牢待的那幾夜。那時他也是這樣,盤膝一坐,能坐上大半天。


    到底是朝廷官員,體麵還留著,看起來沒被嚴刑拷打。


    隻這樣環境,真佛來了也得落一層灰。


    牢門被打開,司瀅走進去,蹲在了謝枝山跟前。


    他好像完全入定了,潛心坐著,動也不動。


    這不是自己府裏,進來前就叮囑過待不了多久,司瀅有些急,伸手拍拍他的肩。


    鴉羽似的眼睫煽了煽,那雙碧清的眼緩慢睜開。


    視線相接,他以視線拿住她,片晌抬眉:“怎麽,又想剝我衣裳?”


    開口就不正經,司瀅很想白他一眼的,但他聲音很沙,不是感了風寒,就是不夠水喝,硬渴成這樣。


    眉尾向下,司瀅露了個很難看的笑:“道長,你好臭。”


    謝枝山從容揚起唇:“女居士,你好香。”


    話語狎昵,這人道體太不純了,司瀅打開包袱:“給你帶了套衣裳,換一換吧。”


    可惜沒帶水,早知道就帶壺酒來,多少能讓他解解渴。


    謝枝山摸了摸包袱:“你不幫我換?”


    “有人看著呢,別胡說。”司瀅吸了吸鼻頭,嗔他一句。


    接著她站起身,抖開包袱皮給他做遮擋。


    或許是監牢蹲習慣了,明明身陷囹圄,謝枝山卻不緊不慢,一舉手一投足,優雅得像畫上仕女,還不時要去覷司瀅。


    幾迴被他瞄個正著,司瀅幹脆調過頭去再也不看,招來一聲似有若無的笑。


    新衣裳上身後,謝枝山眼神都更亮了幾分:“還是少奶奶懂我,等出獄後,我一定好好報答少奶奶。”


    他噙笑搖她的袖子,眉眼勾逗,當真像是一心要爬主子床的年輕俊仆。


    牢裏到處長著耳朵,司瀅啐他:“還說大話呢,你能不能出去都不一定。”


    後又掐著手心,裝模作樣數落起袁大人:“姑丈也是,怎麽就黑了心腸要害你呢?明明都是一家子人,他那樣做,也不知圖個什麽!”


    謝枝山仔細聽著,眼中笑意綿綿,聽完拉過她問:“母親可還好?”


    司瀅點點頭:“婆母倒是好些人,就是日日惦記你……也惦記太後娘娘。”


    眼見她扮哭,謝枝山埋下臉來,嘴裏也配合一句:“太後娘娘如何了?”


    “太後娘娘到現在還沒醒,聽太醫說,拖得越長,怕是將來醒了也是中風的模樣。”司瀅喁喁說著,哭泣分外生動。


    謝枝山把人扯到懷裏,揉揉她頭頂的發,湊近低聲說:“別怕,很快就過了。”


    牢頭到門外巡了一趟,咳嗽一聲,暗示時辰到,不能再留了。


    司瀅會意,從謝枝山懷裏掙出來,再留下身上帕子給他擦洗,便離開了。


    等到監牢外,又給牢頭塞了充足的銀子,讓給謝枝山找兩碗幹淨的水喝。


    出去之後,司瀅去了哥哥府裏。


    可哥哥並非時時在府,那日直到很晚也沒能等著人,便隻能先迴了謝府。


    到次日,她接到哥哥偷摸派人捎來的信。


    信展開,大意是說皇帝舊疾複發,且這一迴,估計留不下來。


    作者有話說:


    啊!終於!發紅包!換了個新封麵!粉紅瀅妹!


    【感謝投雷貼貼貼】肉卷煎蛋:火箭炮1枚


    【感謝營養液啵啵】當前一家之主:1瓶==:1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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