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清流幫謝老診治了傷情,結論有二:


    一是鬼月姝手下留情了。


    二是謝老兒真的很扛打。


    身上受的是皮外傷,重是重了些,多休養休養便好,但人年紀大了,容易傷春悲秋,尤其是被這麽一頓折騰後,謝老兒整個人都萎靡了。


    蕭清流愧疚,畢竟,謝老如今這樣子有他一部分責任。


    於是十分愧疚地問謝老兒,有沒有什麽特別迫切的願望。


    謝老兒瞪著腫成核桃大小的眼睛說:“想喝茶,喝梅花飲雪。”


    梅花飲雪據說是天帝禦賜的,很是矜貴,謝老藏了幾千年愣是不舍得喝。


    可是現在他決定喝掉它——天有不測風雲,誰知道,哪天自己是不是就一命嗚唿了呢,這有花堪折直須折,有茶能喝趕緊喝!


    於是兩人來到了梅林,謝老兒裹著被子與一身的繃帶,看著蕭清流整理茶具,絮絮開了口:“想不到,那鬼月姝這般厲害,可一萬年前它卻敗在霍雲姬他們手裏,還被封印了這麽些年,這......這委實叫人想不通。”


    蕭清流笑了笑:“鬼月姝出自父神遺跡,你真以為華飛塵霍雲姬他們有能耐封印鬼月姝麽,所謂的封印不是鬼月姝的臣服,而是它不願大動幹戈或者自傷元氣的權宜之計罷了!”


    謝老兒倒吸了一口涼氣,真相是這樣麽:天哪,好可怕,太可怕了!


    蕭清流搖搖頭,低頭將杯盞擺開,心裏卻牽掛著溫畫,也不知天誅和畫兒究竟說了什麽?


    *****


    攬月東來裏,柳鈴兒雙手拖著下巴無聊地看著外頭的風景,這幾天客棧裏不開張,清閑地很,也安靜地很,沒人找茬,沒人尋事兒,她快被憋死了。


    “神君姐姐他們真是太狡猾了,出去玩也不帶我。”鈴兒長歎一聲,順手將路過的旺財一把撈在懷裏,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腦袋。


    旺財一巴掌招唿過去:“臭丫頭,放開老子!”


    柳鈴兒揮開它的貓爪,倒真的放開了它,轉身往桌上一趴——她百無聊賴地快長蘑菇了。


    段無雙端了盤油光水亮的燒雞走出來,隨手撕了隻雞腿遞給她道:“上仙他們是去辦正事的,哪裏是去玩的?再說了,三十三重天之上,就我們這種修為也上不去啊。”


    鈴兒朝他翻了翻白眼,將雞腿塞進嘴裏吃得滿嘴油。


    段無雙湊到她臉旁邊,討好道:“鈴兒,要不你跟我再去妖界玩兒幾趟怎麽樣?”


    “不想去。”吐出雞骨頭,柳鈴兒揮了揮手。


    妖界她又不是沒玩兒過。


    段無雙有些失落,悶悶端了剩下半隻燒雞蹲旺財那兒去了。


    不消一會兒,門上的竹鈴叮鈴一響,南錚、禾岫一人背著一個大背簍進來了,兩人三天前就出去采買客棧裏要的食材果蔬。


    鈴兒起了絲興致,奔到兩人身邊道:“買了些什麽呀?”


    南錚一邊放下背簍,將裏麵的東西拿出來,一邊迴答她道:“都是師父交代讓我準備的一些東西。”


    蕭清流在廚藝方麵的造詣很高,用的食材也比旁人要別出心裁,相應的采買的時候比較麻煩。


    南錚一手從背簍裏撈出十幾隻花裏胡哨的雉雞,一下地瘋了一樣咕咕咯咯撒歡跑,南錚介紹道:“這是天都雞,一身都是寶,住在盛產珍饈的賽梁河邊,它們生性貪吃,每天不把自己喂得肥的流油,就絕對不休息,山珍海味養出來的山珍海味。”


    ——就是此時此刻段無雙和旺財嘴裏啃的那種雞。


    又抖了抖背簍,倒出來幾十條手指粗細的魚,一塊不知道從哪裏割下來的荷葉包著的肉,五彩斑斕的奇形怪狀的小石頭——敲破了流出來的是蛋黃,甚至還晃出來一頭搖著尾巴的牛。


    旺財磨牙霍霍地大叫:“我愛吃牛肉。”


    南錚把它拎一邊兒道:“這牛不是用來吃的,是用來產奶的,別打主意。”


    南錚淚目,這些可都是他上天下海才搞來的食材,師父說欣賞他追蹤的本事,才收他當徒弟,有時候他也會陰測測地想:其實是利用他這個技能找了個客棧小夥計吧。


    一旁鈴兒也幫著禾岫從背簍裏拿東西,都是些果蔬,一捆捆青碧色的綠蔬,水靈靈的鮮果,大朵大朵肥嫩的大菌菇,鬆茸,七彩玲瓏的仙椒,禾岫笑嗬嗬地給鈴兒一一介紹,背簍見底了,一朵淡紫色小花別在簍子的筐縫裏,鈴兒伸手把它拿出來道:“這是什麽花,怪好看的?”


    禾岫道:“這是八夜風信,開在妖界凡間的交界處,上仙說用在湯裏可以提味提香的,我們去晚了,已經過了花期,開得差不多了,隻采到了一朵。”


    “為什麽叫八夜風信啊?”


    段無雙晃過來笑眯眯給她解釋:“因為這種花隻在每年的三到九月的初十夜晚開花,過了就謝,一共開八天,所以叫......”


    鈴兒正想問他:你怎麽知道啊?


    誰知段無雙話說了一半突然發起呆來,半晌,他臉色急遽一變,像是想起了什麽重要的事,大叫了聲啊,急匆匆地又是跺腳又是捶胸:“這麽大的事兒我怎麽給忘了!”


    周圍幾個都莫名其妙地望著他。


    段無雙掰過禾岫的肩膀道:“今兒是幾月幾日?”


    禾岫被他嚇了一跳,結結巴巴道:“按照凡間的時辰算,是八月二十七。”


    “八月二十七?籲......還好,還好,還來得及......”段無雙大大舒了口氣,整個人放鬆了下來。


    柳鈴兒奇怪道:“喂,討厭鬼,你怎麽啦?”


    “鈴兒,你跟我迴妖界好不好?我帶你見見父皇兄長他們。”段無雙語氣也帶了絲詭異的急促。


    柳鈴兒想也不想地拒絕:“不要,我是魅靈,藏起來躲妖界玩兩天也還行,去見你們皇族的人,主動送上門還不被生吞活剝了?”


    段無雙怔了怔,他差點忘了這一點,但是又不死心道:“那你願意陪我一起迴去嗎?你放心,我會保護你的,我想......我想帶你看看我從小住的地方。”


    “不想去,不要去,別煩我了,要迴去你自己迴去,我去睡一覺啦。”柳鈴兒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打了個嗬欠走上樓去了。


    段無雙看著她一步一步走上樓梯,眼底落下一抹黯然,隨後嘿嘿笑道:“好吧,那我自己迴去,最遲九月十五就迴來。”


    說完竟然閃身走了。


    南錚,禾岫麵麵相覷,旺財眯了眯油綠的眼縮一旁打盹去了。


    樓梯上的腳步聲微微一頓,柳鈴兒瞥了眼樓下,已經沒有段無雙的身影了,心頭泛起一絲異樣,往常不論她怎麽拒絕段無雙,那個厚臉皮的家夥總會嬉皮笑臉地貼上來,死皮賴臉地在她左右嘮叨囉嗦,甩也甩不掉,這次怎麽迴事?


    ......


    算了,管他呢,煩人精,走了更好!


    伸了伸懶腰,柳鈴兒耷拉著眼皮迴房間睡覺了。


    ......


    門外傳來“篤篤”的聲音,南錚,禾岫都在後廚放東西去了,大廳裏隻剩下打盹的旺財,悠悠站起來,旺財用爪子開了門,一隻極小的鳥悶頭撞了上來,旺財一爪子將它抓住,覺得頗為眼熟。


    哦,它記起來了,溫畫和蕭清流那小子去三十三重天之前,他看到蕭清流神神秘秘地放了一隻鳥,也長這德行。


    這鳥是幹哈的?不管了!圓圓的貓眼放光:喲嗬,撞上來的吃噠,嘿嘿,烤小鳥,烤小鳥!


    誰知那鳥轉頭就朝它的貓頭上啄了去,旺財慘叫一聲,殺氣騰騰地準備薅了它的鳥毛,卻聽南錚驚喜的聲音道:“旺財別動,那是青麓山的報信金烏。”


    南錚飛奔過去,那小金烏停在他肩膀上,鳥喙裏吐出一個東西,南錚捧在手裏看了半天,狐疑道:“三師兄的信......師父找三師兄作甚?”


    *****


    溫畫問天誅:“你為什麽不自己去找紫月,聖光塔對你來說根本不是障礙不是麽?”


    天誅勾了勾唇角,淡淡道:“所以說這時候我就羨慕蒼冥和天絕了,他們選擇了霍雲姬和華飛塵這兩個活器,隻要他們樂意,可以任意操控那兩個人去任何地方,而我當年看不上那群人,選擇了待在聖光塔,可惜一萬年了,聖光塔畢竟是神物,將我逐漸鎖在其中,我暫時還未能找到完全脫離它的辦法。”


    原來如此,聖光塔無法離開謝老的萬象宮,而天誅也無法離開聖光塔,她被束縛住了。


    “紫月與你同脈,如果他迴來了,你會如何?”


    “我就有能耐徹底脫離聖光塔的束縛。”天誅眼裏閃著灼灼的光:“你身上有上闋鬼月姝,和紫月的感應比我強得多,等你找到紫月,然後......”


    一聲輕笑突兀地打斷了她的話:“我為什麽要幫你找到紫月?”


    天誅一愣,不悅地看著溫畫:“你說什麽?”


    溫畫身子鬆鬆歪在太師椅靠背上,一根修長的手指輕輕在扶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臉上的神情由最初的謹慎到現在似笑非笑,她懶洋洋撐了撐自己的額頭道:“我為什麽要幫你找紫月呢?找到他對我有什麽好處?讓他和你聯手對我不利麽?天誅,不要忘了,在蓮洲的時候,你對我下手之狠辣我一直銘記於心,這麽些年來,你在聖光塔裏與世隔絕可能不知道,碧落仙神眼裏,溫畫神君可是個睚眥必報的個性,損人不利己的事,你覺得我會做麽?”


    天誅怒不可遏,拍案而起,殺氣驚卷,迫於她眉睫,沉沉威脅:“你難道不怕我麽,溫畫,上次我能讓你痛不欲生,這次同樣可以。”


    溫畫慢慢抬眸,與她對視,而後緩緩地輕輕地吐出一句話:“天誅,你現在有求於我呢。”


    那雙眼波瀾不驚,但天誅卻隱隱感覺到縈繞在溫畫周身的冷肅,那是無數場血戰,無數堆屍骨之中凝煉出來的風雷血氣,比之殺氣更穩,更狠。


    天誅彼時才醒悟,溫畫不是個會輕易被威脅,輕易就妥協的人。


    她想錯了。


    麵上的煞氣緩緩褪卻,天誅笑了出來:“不愧是鬼月姝,我突然有點明白當初上闋為什麽要選你了,溫畫,我們很像,但你和我們還是有不同的,如果有一天真的大難臨頭,我們為了自保可以無所不用其極,但你卻會決絕到選擇玉石俱焚。”


    “是麽?”溫畫不以為意。


    天誅自退一步:“其實你應該幫我的,畢竟所有鬼月姝之中,隻有我沒有對你痛下殺手,不錯,我之前的確重傷過你,但也好歹給你留了條活路,何況我現在不是在和你好好商量了麽?”


    溫畫心中冷笑,有這樣商量的麽?不過麵上卻是不動聲色,她覺得不如先發製人:


    “要幫你,可以,但是你要拿東西來交換,公平交易,隻要你能開出讓我心動的條件。”


    “當然可以。”


    天誅立刻擺出一副義正言辭的神色:“我承諾你,找到紫月之後,我絕不會對你不利。”


    溫畫搖搖頭,承諾什麽的是最有可能被推翻的東西,更何況是鬼月姝的承諾,她才不信。


    “這樣吧,我這有個條件,你答應了,我就幫你找到紫月,否則......”溫畫笑得溫柔如水,“你永世都見不到他。”


    這是一種極度野蠻的談判方式。


    什麽條件?


    天誅眼角抽緊,心中卻又矛盾地對溫畫起了絲別樣的讚賞:他們鬼月姝果然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啊。


    她欣然道:“什麽條件,說吧。”


    溫畫說:“告訴我如何喚醒上闋鬼月姝。”


    天誅勃然變色,毫不猶豫道:“不可以!”上闋一旦蘇醒,他們還有什麽地位可言?


    溫畫悠悠地把玩著自己的發絲,悠悠地道:“那你真的不想見到紫月了?”


    天誅身形一僵,指尖攥緊,眼底墨色翻湧,似乎在極度掙紮。


    溫畫想,拿人軟肋再將人逼到絕路,這種事她果真十分擅長。


    良久,她聽見天誅說:


    “好,我告訴你。”


    ......


    在溫畫耳邊說了幾句,天誅微微一笑,迅速退開,她伸出一隻手:


    “我們擊掌為誓吧。”


    溫畫靜靜看了她一會兒,站起身,走過去,與她三掌為盟。


    天誅收迴手,唇角抿起一個弧度,那一瞬的譏笑與得逞一閃而逝。


    溫畫陡然警覺,一股陰森森的觸手般的冷意直達肺腑,她抬起袖子一看,隻見自己的右手手腕上有一條極淺極淺的血線,瑩中帶著絲絲血色,纖細地一路蜿蜒而上。


    “你對我做了什麽?”


    天誅暢快地笑了起來:“不是我對你做了什麽,這是所有和鬼月姝立下盟約的人都會得到的饋贈,溫畫,你從我這挖去了那麽多秘密,我總要有些迴報的。”


    “我會怎麽樣?”


    “你不會怎麽樣啊,我們是盟友,何況你也是鬼月姝,我不會傷害你的,但是......”


    溫畫心頭驀地升起一陣可怕的惡寒,她冷喝:“但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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