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隱沒想到木竺會找他:“師姐,有事?”


    木竺看著陸隱,淡淡一笑:“心情很複雜吧。”


    陸隱點頭:“有些難受。”


    “放棄自己的家鄉,遠赴遙遠戰場,為自身文明搏一個出路,師弟,對於人類文明而言,你是偉大的。”


    陸隱苦笑:“我不想要偉大,隻想自己在乎的人都活的好好地,足夠了。”


    “可惜,越簡單的願望越難以實現。”


    說到這裏,他迴望木竺:“師姐,當初你與師父離開你們的宇宙也是這種心情?”


    木竺無奈:“我們可沒心情感慨,那會光顧著逃命了。”


    陸隱想想也對,他們哪有時間送別過往。


    “雖然沒有感慨,但一些體會還是有的,比如,放棄。”


    “放棄?”


    “與你理解的放棄不同,我們放棄了根,失去了靈魂歸宿,而你隻是暫時放棄這片宇宙,你帶走的人,就是你的靈魂歸宿。”


    陸隱明白了:“原來師姐是特意來安慰我的。”


    木竺笑道:“怎麽說都是你師姐,平常幫不了你什麽,這時候說兩句話安慰一下也好。”


    陸隱失笑:“不用,既然決定了,我就自己承受。”


    “那師姐的話有沒有讓你好受點?”


    “好受多了。”


    “謝謝。”


    “不客氣。”


    “那我走了?”


    “等等。”陸隱好奇看著木竺:“你們的宇宙,什麽情況?”


    木竺臉色一變,沉默片刻:“師父沒告訴你,我也不會多說,等師父出關了再說吧。”


    陸隱不勉強:“人類文明若能渡過此次危機,隻要有時間,或許會迎來蛻變,到時候未必沒能力報仇。”


    木竺抬手,給了陸隱一個讚:“師姐等著。”


    陸隱無語,依稀看到了幾個傻貨。


    木竺離開後,陸隱哪也沒去,就留在母樹下靜靜坐著。


    生機盎然的母樹承載著這方宇宙人類的悲歡離合,也與宇宙相連,讓他的心靜了下來。


    其他事交給陸源老祖他們。


    時間不斷流逝,轉眼,七年過去了。


    這一天,靈化宇宙戰舟出發,由一葉青蓮拖拽,朝著九霄而去。


    如果乘坐跳板,到達九霄要二十多年,一葉青蓮的速度不是跳板可比,直接拖過去就行。


    一艘艘戰舟消失於天元宇宙,包括無疆。


    陸源老祖,古神,江峰他們都坐上無疆,朝著九霄而去。


    陸隱沒看到他們如何與自己的一切告別,也不需要看到,他們與自己都一樣。


    荒神沒有走,它要抓住序列之弦,與天元宇宙共存亡。


    這是它的責任。


    走的人不是逃跑,而是有更大的戰場等著他們,留下的人也不一定是等死,更可能等到所有人歸來。


    這一日,天元宇宙始空間安靜了,徹底的安靜,天上宗隻剩幾個人留下打掃。


    陸隱返迴天上宗後山,靜靜坐著,看著這裏的一草一木,久久無言。


    龍夕自然也走了,乘上無疆。


    陸隱在哪,她就要去哪。


    腳步聲傳來:“道主,喝口茶吧。”


    陸隱轉頭,看向身後老者,笑了笑:“前輩,還不去平行時空?”


    “老了,哪也不想去。”此人正是血祖,自天上宗建立就留在這裏,看過一幕幕死亡,也經曆過歲月倒流,他的終點必然就在這裏。


    血祖知道離開天元的人可能會在人類麵臨絕境的時候離開,天元等於是被暫時放棄,但他依舊不會離開。


    陸隱喝口茶,沒有說話。


    除了血祖,還有禪老也留在了天上宗,用他的話說,天元宇宙依舊存在小人,天上宗總要有個看門的。


    他曾看守了界山,而今也要看守天上宗。


    陸隱目光穿過一幕幕虛空,看到了地球,除了少部分人不願意離開,大多數人都去了平行時空,整個天元宇宙始空間都是如此。


    “道主,你該走了。”血祖道。


    陸隱放下茶杯,目光黯然:“前輩,我做得對嗎?”


    血祖笑道:“對。”


    陸隱心中一震,很多時候他問的問題,別人都會用各種理由說服,但很少有人直接給他一個對錯的答案。


    有些答案本身沒有對錯。


    “前輩這麽肯定?”


    “非常肯定,你做得對。”


    “為什麽?”


    “不為什麽,你是陸隱,你做的就是對的,沒有你的天元宇宙,不再是天元宇宙,沒有你的人類文明,也不再是人類文明。”


    “我沒那麽偉大。”


    “在我們心中,你就是這麽偉大,道主,你做的就是對的,沒有人可以駁斥,做你想做的一切,從天元宇宙承認你的那一刻開始,你就是天元宇宙。”


    陸隱怔怔望著血祖。


    血祖目光毫不退縮,一片坦蕩。


    陸隱笑了,笑的暢快,堵在心中的一口氣釋放了出來。


    即便看到維容的孩子出生,也沒有讓他這麽鬆口氣。


    血祖也大笑。


    一老一少在這無人的天上宗後山,笑的酣暢淋漓。


    天上宗正殿,禪老也笑了。


    不久後,陸隱踏出天上宗,坐於一葉青蓮之上朝著九霄而去。


    在離開天元宇宙的一刻,迴望,不知道再來此,這裏會是怎麽樣。


    人生的無數岔路口,他總要走一個。


    一年多後,一艘艘戰舟到達九霄,九霄宇宙早就做好了迎接的準備。


    天元宇宙的人倒是不忐忑,陸隱在九霄宇宙地位極高,明確說了,把九霄當家就行,沒人敢無端找天元宇宙的麻煩。


    靈化宇宙的人就不同了,本就被九霄宇宙掠奪資源修煉,他們的修煉方式麵對九霄宇宙就跟食物一樣,充滿了憋屈。


    此前支援天元宇宙,也是因為想找九霄宇宙討個公道。


    而今,他們比誰都沉默。


    九霄宇宙外,陸隱坐在一葉青蓮上,平靜看著一艘艘戰舟入九霄,在九霄宇宙安排下前往住處,他則在等人,他有他的任務。


    很快,兩道人影出現。


    一個是驚門上禦,一個是苦燈大師。


    “久等了,陸先生。”苦燈大師打招唿。


    陸隱笑道:“我也剛到。”


    驚門上禦看向陸隱:“你願意放棄天元,我很意外,接下來看你的了。”


    “我沒有放棄天元,隻是換了一種保護方式。”陸隱道,說完,腳下,一葉青蓮動了,朝著遠方而去。


    而當九霄宇宙徹底消失在眼中的時候,陸隱整個人變了,變得冰冷,帶著肅殺與冷酷,一切想要對人類文明出手之敵,都將誅殺,他要為天元宇宙,為人類文明,承受更多。


    那些敵人,也將承受更多。


    就讓他們看看,一個非永恆生命的永恆生命究竟有多恐怖。


    方寸之距深邃無邊,一年時間過去,當一葉青蓮越過因果大天象,出現在陸隱眼前的,是無數巨大蝸牛,靜靜停留在星空,背上的殼延綿無盡,宛如森林。


    陸隱眼睛眯起,到了。


    “陸隱,這一刻,你會如何出手?”青蓮上禦聲音入耳。


    陸隱平靜:“斬盡殺絕。”


    “可以做到?”


    “為何不可?”


    “人類是生命,眼前的那些亦是生命,你的前半生所殺之生物遠遠沒有這裏多,你,能承受嗎?”


    陸隱目光越發冰冷。


    “文明與文明的戰爭,就是滅絕之戰,一個文明有多少物種?有人可以重啟宇宙,卻不敢看那宇宙內生物的死亡,你是哪一種?”


    陸隱依舊沒有迴答。


    “心存一絲仁慈,都可能成為破綻。”


    “前輩可有親手滅絕過文明?”陸隱反問。


    青蓮上禦迴道:“有。”


    “殺戮多少?”


    “無盡。”


    “親手?”


    “親手。”


    “前輩可以做到,我一樣能做到。”


    “生命的消亡不過是踏入另一個世界,若你無法走出這關,將永不可能參與文明戰爭,文明戰爭的殘酷就在這裏,有時候不是你想不想殺戮,而是能不能承受殺戮。”


    “陸隱,這會是你生命的蛻變,文明內,文明外,一念間。”


    陸隱目光在青蓮上禦話音落下的一霎,徹底平靜,平靜的可怕,宛如死寂。


    而這一刻,驚門上禦與苦燈大師都看出來了。


    他們不由得心底發寒,陸隱不是永生境,卻擁有直麵永生境戰力,這樣的戰力,足以讓他們感受到寒意。


    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遠方,扛天永生忽然抬眼,觸角動了動,不對勁,怎麽一下子發慌了?有種強烈的不安。


    它看向遠方,看到了驚門上禦與苦燈大師,發出驚叫:“藍蒙,人類殺來了。”


    驚門上禦與苦燈大師同時停下,沒有出手,遙遙望向扛天永生。


    扛天永生也盯著他們,不知道他們想幹什麽。


    至於陸隱,下意識被它忽略,那個人類不是永恆生命。


    陸隱走下一葉青蓮,平靜朝著大片巨大蝸牛走去。


    每走一步,他的氣息都在消失一分,直至走到距離最近的一隻巨大蝸牛前,他的氣息已與凡人無異。


    巨大蝸牛還在沉睡,根本不在乎陸隱。


    扛天永生目光掃向了陸隱,它忽然發現自己的不安好像不是來自那兩個人類永恆生命,而是來自這個小不點。


    可這個小不點不是永恆生命,憑什麽讓它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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