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看見,在黑夜的某個角落裏,一個老叟在山巔撫摸著一隻乖戾的烏鴉,嘴唇張合說著奇怪的語言,之後放飛了手中漆黑的鳥兒。


    那是葉玲瓏給親信烏啼的暗號,命令他速迴混沌燒掉綠洲。


    幾日後,百裏拂雪立在山頭操練兵士,忽見山下一片渾濁之中冒起了火光。


    “是神樹!”


    “綠洲好像著火了!”


    眾人說著,喊叫起來。如今的綠洲不同於以往,自從有了樹木,其周邊的生存環境也日趨改善,許多混沌的百姓索性都以神樹為中心遷徙居住,每日朝拜者更是絡繹不絕。


    他們雖是混沌血脈,卻也隻是普通的平民百姓,並非惡人。百裏拂雪十分擔心百姓的安危,當即禦琴前去救援。


    他乘著無名琴衝入火海,見人們競相唿號奔走,樹木也全部都燃燒起來,於是跳下琴身攬琴疾奏《四大景》。


    在琴曲的一片春風之中,火勢雖然兇猛,但是萬物迴春,樹木亦不屈地生長著。木多則火熄,漸漸地,火勢被削減了。


    就在百裏拂雪專心致誌操琴之時,一個渾身漆黑的男子提著黑色長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著他直刺過來。拂雪感受到頸後有劍風劃過,猛然迴身。


    琴音頓時一轉,樹木上的熊熊大火噴薄而出,朝著烏啼撲麵燒去。烏啼一驚,舞劍起風試圖吹開火焰,誰知劍卻起了火。


    他沒有在意,隻是不斷用火劍向著百裏拂雪劈斬,目標並非他的人,而是他手中的寶琴。


    百裏拂雪日日操琴,琴技早已不是往日可比擬。加之他每日鍛煉習武,身強體健,又曾受修靈則的教誨不曾怠慢,因此對劍術也十分了解。此時,他使出了一個奇招,以琴為劍!


    隻見他一隻手掌推在琴身鳳沼之處,無名琴的琴身頓時結上了一層堅冰。他禦風把控琴體進退迴旋,時而攻,時而守,不僅擋住了烏啼的劍風,而且還抵禦了劍身上的烈火。


    麵對百裏拂雪的突擊,烏啼十分吃驚。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琴,頭圓尾圓看似毫無威脅,甚至還有點笨頭笨腦的,但與其鬥起來時,它時而似盾化解了他所有的攻勢;又時而是劍於千變萬化的劍招中發揮著巨大的力量。


    不僅如此,它依舊還是一張琴。百裏拂雪攻守進退的間隙仍在操琴助攻。那琴曲極具迷惑性,屢屢誤導了烏啼的進攻,甚至會讓他陷入短暫的麻痹和幻覺。


    幾十個迴合之後,烏啼竟漸漸不敵,但是他並沒有慌張失措,而是一邊進攻一邊撤退,在不知不覺中將百裏拂雪誘入了葉玲瓏的老巢。


    拂雪就這樣進入了“黤黮玄陰”。前一刻他還勝券在握,然而後一瞬,他的雙眼便失去了色彩。他沒有失明,隻是因為他向前多走了一步,邁進了玄陰之地。


    黤黮玄陰是黑暗的世界,即使是三足金烏所稟賦的太陽曙光也無法照耀到這個地獄一般的地方。百裏拂雪試圖禦火,但是火光轉瞬寂滅。他摸索著,已經感受不到烏啼的氣息。


    ***


    此時,宋連城也在混沌之巔練兵,他所領的一隊背對著綠洲,並沒有看見那處的火情。百裏拂雪離開時隻是孤身前往,沒有來得及告知他,因此他尚還蒙在鼓裏。


    柳長卿匆匆忙忙送來一封書信。


    宋連城打開一看,是公孫長琴的親筆,大致將朝堂中的情況敘述了,同時也坦言了修靈則失蹤與楊寶襲的陰謀有關。其中十分明確地提到落霞步搖沒有迴應一事。


    “開天將軍在哪裏?”宋連城沉聲道。


    “神樹林處剛才有火光顯現,將軍去查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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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了多久?”


    “有一個時辰……”


    “不對……”宋連城沒有再問,徑直衝入了百裏拂雪的營帳,見他並未歸來,帳內的桌案上放著修靈則的落霞步搖。


    宋連城盯著步搖,雙眸一閃:“……是那個人!”


    他瞬間意識到,那個懷揣著落霞步搖的老叟絕非普通的流民,極有可能就是葉玲瓏!他再次衝出營帳,可是卻沒有找到他。


    一聲輕蔑而陰冷的笑聲突然傳入耳中,宋連城尋聲而去,隻見暗處,老叟定定站在那裏,隨即變作了葉玲瓏的模樣。他的半個身子已經化成了虛煙,最終化作一團濁氣轉瞬即逝。


    葉玲瓏迴到了玄陰之地。在別人所看不見的黑暗中,他的雙眸卻如同夜鷹一般。他輕而易舉地就發現在了正獨自摸黑前行的百裏拂雪,並在他的背後吹響了焦葉。


    將所有注意力都用來開辟道路的拂雪一時被抽走了心神,一下子就暈了過去。


    葉玲瓏朝他走去,滿臉不屑。他舔唇俯看著他道:“若非你可能是盤古後人,本王還真的沒有興趣宰殺一個小娃娃……”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冷冷一笑,翻手在他的胸口處,動作很隨意,好像不過是輕鬆地捏死一隻螞蟻。


    可是,當手中所冒出的混沌之氣被百裏拂雪的身體瘋狂地吞噬時,葉玲瓏驚慌了。


    他震驚地盯著他的心口,其中有一塊黑色的碎片正在抖動,似乎是在竭力地掙脫束縛。


    原來是開天石!


    葉玲瓏終於弄清楚了這是怎麽一迴事。眼前這個孩子的體內有著開天斧的碎片,而它被一種幾乎是神力的力量封印著。如果沒有能夠匹敵封印的力量斷不可能解開。


    同時,葉玲瓏不再以為百裏拂雪與盤古血脈有關。因為比起盤古的傳說,那個令各個琴門都駭然失色的滅世預言要靠譜得多。


    穹宇之洲,琴為至尊。


    伏羲氏神農氏造琴,故而有伏羲血脈神農後人之說;而盤古開天辟地使用的是開天斧,所謂的盤古血脈一開始也不過是混沌琴尊馮泣的自詡,是為掃滅其他琴門所編撰的噱頭。


    按穹宇史料記載,盤古血脈確實存在,但是迄今為止十萬年都不曾見過。


    “隻要能取出開天石,本王就能獲得與馮泣一般的力量,蕩平穹宇。”


    葉玲瓏覷起了雙眼緊緊盯著百裏拂雪的胸膛,他的手臂不斷顫抖著,似乎要被對方的力量所吸走。


    想起了當年的斷臂之痛,他麵目猙獰,大喝一聲,“開天斧!”


    大地突然震動,一聲滔天巨響之後,葉玲瓏的手中多出了一柄大斧。他雙手緊緊握著斧柄,對準了百裏拂雪的心髒,使勁渾身的氣力要破開封印。


    開天斧和開天石本是一體,兩者之間具有十分強大的吸引力。開天斧周身黑氣彌漫,劇烈地顫動著。


    躺在地上的百裏拂雪亦是痛苦不已,整張臉都已變了形,青筋暴起,雙眼血紅。他隻覺得自己的心髒劇烈地抽搐,馬上就要炸裂,幾乎就要窒息。


    葉玲瓏也不好受,他的右臂已經在劇烈的顫抖中麻木。


    而左臂早已被初離砍去,如今的假臂乃是用混沌最堅硬的鳩醜石澆築之後內設機關活動按上的,突然,被震得粉碎!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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