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靈則早已換了一身宮女的裝扮,雙手捧著一隻香球,將其置入香爐中點燃。此香球在眾人看來不過是尋常的香引,但實則是為了掩飾她身上的金烏之香。


    香爐內,嫋嫋煙氣並無味,隻因修靈則身上的封印解開,眾人聞之才頓覺香氣嫋繞。


    漸漸地,以太極為中心,四周雲彩都變成了彩色,同時天空中漸漸傳來各種各樣的鳥鳴聲。


    人們可以看見,空中鳥群盤桓,一群接著一群,竟有上百種類,皆非凡品。其中有孔雀、仙鶴、逐日鳥、銜音鳥、鸚鵡、朱雀,不一而足。


    百鳥登場,鳳則來矣。


    鳳凰亦有百種,色彩紛呈,嬉戲飛舞之間,白日的天空祥瑞雲集。鳳尾掃馳,在空中畫出了一條騰躍高舉的金龍。


    宋楚吟心中大喜,忍不住大喝一聲:“好!”


    群臣激動,紛紛下跪,再次山唿萬歲。


    按穹宇慣例,五靈嘉瑞出現其一新帝就能順利登基,宋楚吟懸在心裏的大石終於落地。


    “奏國典禮樂!”


    一聲高喊,靡靡之音響起,舉朝上下刹那間就像被抽走了靈魂一般,懷著敬仰之心陣陣高唿萬歲。


    穹宇大殿的中央,公孫長琴紅衣似火,正在操琴彈奏。他的身後,銅人琴師亦跟著音律撥弄起手中大琴。滿朝樂官也加入其中,上下左右一起齊奏。


    “賞!”


    在宋楚吟的示意下,侍從高聲一喊,隨即有人捧來一隻托盤,恭恭敬敬端至公孫長琴麵前,其上隻有一隻玉瓶。眾人隻當是靈丹妙藥,而他卻知道,這是魔嘯之音的解藥。


    公孫長琴沒有去看沉浸在靡靡之音中的新皇,取過賞賜便消失在大殿上。而眾人包括新帝並沒有覺得有何不妥,依舊彈奏的彈奏陶醉的陶醉,沉迷於開國禮樂,早已忘記了自我也忘卻了他人。


    公孫長琴與修靈則迅速離開穹宇大殿,卻沒有能夠離開皇宮。未出宮門,公孫長琴已身體不支,吐出血來。修靈則大驚,攜他至秦雨霂休憩之處暫且逗留。


    “他的體內氣息紊亂,靈元大泄,究竟是怎麽迴事?”修靈則緊張問道。


    “靡靡之音乃是異世之曲,這是彈奏以後的反噬。”秦雨霂道。


    見其神色蒼白,亦有靈力外泄之相,修靈則不免自責,“若不是為了替我解毒,你們也不會如此。”


    秦雨霂隻說無妨,教她先帶霞尊去裏屋歇息。


    屋內,公孫長琴躺在榻上看著修靈則,嗽了兩口,笑道:“風水輪流轉,總算也等到讓你照顧本尊的一日。”他半虛著眼,額上淌著冷汗,雙手攥緊了被子,身上全無半點熱氣。


    修靈則用手背碰觸了他冰涼的手,心下一驚,正欲去尋覆蓋之物,卻被公孫長琴緊緊抓住。他沉聲,微弱地說:“來給本尊抱一抱。”輕輕一拽,已經把她拉入了懷裏。


    她不敢動,眼下,她唯一的希望就是他可以快些暖起來,能和從前一樣火熱。


    ***


    自從宮中有了靡靡之音,宋楚吟便對其愛不釋手,並且下詔令將此樂封為穹宇琴典。而整個皇宮也和中邪了一般,無時不刻無人不惦念著琴典的旋律。


    這一日,臥龍殿內琴音緲緲頹頹,依舊是靡靡之音。宋楚吟靠在龍榻,左右摟著美人尋歡作樂,順便接待了公主,被封為皇後的落芳蕤反而獨自在棲鳳宮修養。


    宋清歡趁機對他說:“皇兄如今已是天聖臨朝,實該有一琴聖輔佐。如今眾人皆知霞尊為聖上譜寫琴典,若封他為作琴聖,豈不順理成章?”


    宋楚吟思慮良久道:“也無不可,隻是此人太過狡猾,不得不防。”


    “正因如此,才讓他在聖上眼皮底下活動為好。”


    宋清歡見他頷首,又說:“如今適逢新朝,這國樂一日不可斷,可宮中的琴衛多是武職,不如用專人來奏琴典。如此,聖上可日夜聆聽……”


    “妹妹說的是!”


    提及琴典,宋楚吟來了興致,當即喚來獨幽,下令:“你去民間,多尋些技藝高超的琴師以充宮中樂隊,從此以後,宮廷之內靡靡之音不可斷!”


    於是,獨幽得令去民間尋訪琴師,但令他十分頭疼的是,宮廷內的伶官們以其靈力高低便能基本判斷其琴技高低,可沒有靈力的民間琴師該當如何評判,其標準便成了問題。


    此時,街頭正有二人在賣藝,皆在奏琴。一邊被圍得水泄不通,且銅板落地的叮咚聲入耳不覺,另一邊則無人看也無人聽,大有曲高和寡之姿態。


    獨幽看了半晌,心下道:“此邊人多,自是這一邊的琴師琴藝高一些。”於是擠破人群,以劍柄指著正在彈琴的琴師問道:“你叫什麽名字?跟我入宮!”


    那琴師被嚇了一大跳,周圍百姓更是落荒而散。獨幽逼近那人,正要再說話,那人拔腿就跑。他剛要追上,卻被女扮男裝的宋清歡給拽住,“讓他走,邊上這個才是高手!”


    獨幽一看,認出了公主,又往邊上那人看去。隻見邊上那人端坐在地身形挺拔,他雖著破衣爛衫,但卻十分整潔,膝頭之琴更是一塵不染。


    地無席天無蓋,他的眼中似乎也沒有任何人,隻是安然地彈奏著,周邊市井聲早已蓋過了琴音,但是他卻能清楚地聽見自己所奏。


    “這位琴師不知姓甚名誰?我們乃宮中執事,受聖上所托來民間尋訪大能。若琴師願隨我們入宮,金銀財帛自不必說,更有撫奏琴典之職候之。”


    宋清歡和顏悅色行禮道,與此同時對獨幽使了個眼色,令他也行禮問候。


    “你們如何證明所言不虛?”琴師問道。


    宋清歡掏出師曠琴令,琴師一見,頓生羨慕敬仰,雖然相當克製,但是卻依然能從他的眸中瞧出。


    公主見事已成,便又說,“請先生十日後卯正在公主府門口等候,自會有人接您入宮。”


    琴師不再多言,躬身作揖,複又彈琴自若。


    尋得一人,獨幽自是希望公主相幫,但是實在說不出口。


    宋清歡卻拽他,用手中折扇敲著他的胸口,不無炫耀,“高手自在民間,不過按你這等尋法,也太無趣了些。”


    “那要如何尋?”


    “八字而已,微服私訪,體察民情。有情之處,必有琴也。你看剛才那人,顯然是個清高冷峻之人,竟當街賣藝,想必是家中有困。所以既許他錢財解困,又許他琴師所愛,自能收服。”


    宋清歡說罷,索性帶著獨幽穿街走巷,一邊逛花樓一邊聽小曲,在吃喝玩樂之中尋覓著高人。


    雖然琴館、花巷、酒樓雖無不有琴師作樂,但卻極少有琴技高超者,一日閑逛也隻尋來四五人。


    獨幽皺眉道:“如此尋覓,不知何日才能尋的齊全,恐怕三年五載也不夠。”


    宋清歡自知說了大話,想了又想,突然道:“對了,你可記得魯般?他在京翼有個斫琴鋪。想來此人手藝不賴,定有許多琴師貴客,不如直接去他鋪中守株待兔,定有收獲。”


    “可是此時已晚……”獨幽看了看天色,路旁已有打更之聲。


    “不晚不晚,所謂高人,都是神出鬼沒,定不喜在白日拋頭露麵,我們這就去!”


    說罷,二人七拐八彎摸到了魯般的斫琴鋪,鋪麵題有二個笨拙的大字:般斫。


    掀開門簾,宋清歡彎身而入,卻見鋪內熱氣洋洋。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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