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長琴攜修靈則走到無人處,才放開手對她笑道:“說好了是陪本尊來挑改造鳳吟釵的寶石,怎又管閑事去了?”


    修靈則嗔道:“依我看,此等閑事正巧投霞尊所好。霞尊不愧是大宋第一的伶人,操琴演戲無不精通。”


    她想想便有些後悔,原先本已打定主意不出門,偏偏沒有熬住公孫長琴的死纏爛打。說是鳳吟釵遇風不響了,不妨改良一下,再添些寶石點綴雲雲,她才隻得同他入城。


    二人說定要避開拂雪與宋連城,誰料又遇見街頭霸淩之事,依修靈則的脾性自是不肯放過,如此打抱不平起來也隻能暴露了行蹤。


    兩人說話間,老人攜著孫子尋了來,連連謝恩叩頭。那孩子本就是純真心性,以為二人所言是真,認定黑狗小明真是神犬,而公孫長琴才是它的主人,反央他好生照顧小狗。


    老人亦偷偷懇請二人收養,對修靈則道:“姑娘是好人,若讓娃子知道姑娘說了謊,他肯定很難過;再者若我們還養著這狗,楊家人見了發現,我們恐怕就再不得安生了。”


    修靈則聽他所言有理,便答應收留小明。少頃,爺孫二人離去,拂雪、宋連城先後趕到,便將小明給了拂雪,拂雪歡天喜地摟著它,開心道:“謝謝師姐!”


    ***


    拂雪收養了黑犬小明,將它抱迴師曠飼養。


    此時乾明殿前尚有諸多弟子圍坐鬥琴切磋,見風尊、霞尊二位琴尊一行經過,便向諸人望去,目光竟齊刷刷地落在了小明身上。宋連城隻能婉轉作了一番說明。


    師曠琴尊師遙向來刻板嚴苛,不喜歡也不提倡門內飼養寵物作玩笑,所以雖無明文規定,弟子們卻從不逗貓走狗,隻顧一心修琴。


    而羽王殿下的解釋也十分精彩,隻說:“此犬是霞尊贈予小師弟的入門禮。”果然,眾人一聽,也不覺得奇怪了,隻等著看好戲。


    百裏拂雪雖然聽見了,卻沒有感謝他的解圍。宋連城知是因他剛才並未出手相助才招致冷淡,故而放緩了腳步,待至修靈則身側,低聲道:“剛才……”


    “殿下不必解釋,隻記得答應我的事便是。”


    修靈則話音剛落,身側拂雪突然喊了一聲“小明”,黑犬已經從他懷中躍了出去,一溜煙跑去了正殿跟前,恰恰停在諸位弟子中央。


    那些弟子們有的以為有趣、有的竟然害怕,都往外推搡相讓,且看小犬要如何。


    倒是宋清歡正在場中,見是修靈則帶迴的狗兒,不閃不避,反而還信手撫琴道:“古人言對牛彈琴,牛聽不懂;我倒是來一個對犬彈琴,看看這個小家夥是不是通靈?”


    她既是公主,眾人又覺得有趣,於是都漸漸膽大,湊熱鬧圍觀。


    宋清歡即興彈奏,隻求琴音歡快。小明被許多人圍著,也不膽怯,反而興奮非常,琴音慢時搖頭晃腦,琴音快時在地上追著自己的尾巴直打圈圈。


    小明尚未成年體型不大,雖生在貧民之家,但因其樣貌可愛性格淘氣吃了不少百家飯,倒是圓圓滾滾,打起旋來就變成了一個球。眾人見其居然還有樂感,都樂得不行,無不拍手喝彩。


    忽然,人群之外琴尊師遙一聲暴喝,“你們在幹什麽?!”頓時驚退眾人。


    師遙上前幾步,見是隻狗,皺了皺眉,以靈力阻止它逃脫,又拎起來打量,見狗崽長著一對月牙眼,瞳孔烏黑一片,隻憨憨對著他笑,並無異常之處,問道:“誰養的?”


    公孫長琴嗬嗬笑道:“是本尊路上撿的,見拂雪喜歡便送了他。”


    師遙沉聲冷哼道:“倒像是霞尊撿的。”


    “放鬆。”公孫長琴一手搭在師遙身上拍了拍,“一天到晚繃著臉,怪不得都長皺紋了。你看看你這些弟子,個個縮手縮腳笑容僵硬,以後當了朝臣,恐怕連溜須拍馬阿諛奉承都不能演得自然……”


    “放……”想想後一個字不雅,師遙甩開公孫長琴的手掌,正色道:“胡說八道!”


    公孫長琴對小明招了招手,將它抱在懷裏撓著它的脖頸道:“信不信,你且讓他們養著它,不出十日,保證你門中上下個個琴藝精進。”


    師遙一愣,猶豫望向風盡歌道:“風尊,此事本尊可做得了主?”


    風盡歌從容道:“自然。拂雪既已是師曠弟子,自當遵從遙尊之命。——不過一小犬而已,若遙尊實在不允,本尊同靈兒帶它迴去便是。”


    師遙聽出了言外之意,冷笑道:“你與霞尊……何時一唱一和了?也罷,若霞尊所言有虛,屆時本尊連狗帶人一並送迴。”說罷,果斷離開了。


    眾人皆笑不止,竊竊道:“養狗還能增進琴藝?也就霞尊能掰!恐怕師尊也是看在風尊和大師兄的麵子上才答應。”


    也有人說:“師尊可能真不想替風尊收破爛。”


    唯有一個專負責雜務的垂頭喪氣愁眉苦臉歎道:“霞尊剛才是不是拍了琴尊的肩?!奶奶呀,這下完了,琴尊的衣服可得洗三遍才了得!”


    宋連城在旁輕嗽,眾人偷覷霞尊,見他訕訕笑著,一哄而散。


    ***


    所有人皆以為霞尊是胡扯,可十天後,眾人都瞠目結舌地發現,他們的琴技當真提高了。


    隻因小明動若脫兔,成天在琴門內從前殿竄到後院。它極愛抓蜻蜓、捉蝴蝶、撲蛤蟆,為此跑跳一氣。琴門弟子見其搗亂,不得不圍追堵截,情急之下也顧不得約束,各自操琴引逗。


    犬類聽音嗅味本就靈敏,日日聽琴竟聽出了些門道,隨機應變之能更甚。待耍得眾人疲憊不堪時,便自己玩耍,為此還為琴門除蟲害,搗死了不少蒼蠅鼠蟻。


    除此之外,小明各處偵查,但凡有空子鑽,便打了狗洞溜出去大玩一番。於是乎,隻要小明不見蹤跡,滿門弟子皆抱琴而出,一個個奏琴傳音,敲打著旋律唿之喚之,如此全民運動,一個月不下二三迴。


    此一來,弟子們提高了精氣神不算,即興作曲、攻防應變之能自然大大提高,且能不自覺地以情入曲,潛移默化地運用著落霞琴門的操琴技巧,輔助了修煉。


    於是,待到十日後神人暢記譜遊考核之期,師遙親見了弟子們的長進,亦不得不承認公孫長琴也未必不是靠譜之人。


    這十日,雖然門中氛圍大變,嬉笑怒罵不絕於耳,卻倒是十分自然愉快。唯有宋連城仍有些鬱悶,隻因小明一事尚未和拂雪言和,別說人不理他,連狗也不理他。


    臨近考期本應是最該惡補之時,各琴門按規矩在被安置的居所為記譜遊作準備暫不能過來,宋連城一時也無法向修靈則解釋,隻能遣清歡將他備好的書籍筆記捎帶給拂雪。


    眼下,諸位同門皆已參與了考核,隻待百裏拂雪最後交卷。而就在此時,殿外一陣犬吠,原是小明又偷偷溜出了門,一路尋了過來。師遙不悅,皺眉命令道:“趕走!”


    身側兩名監考弟子匆匆領命出門趕狗,一路將小明追至拂雪屋外才逮住了它,將其抱入房中。


    隻見房中一片淩亂,尤其是地上,四處都是被狗嘴撕得雪花似的紙片。


    其中小弟子見椅腿旁落著被咬破的一本筆記,撿起瞥了一眼歎道:“看來小師弟為這次考核花了不少功夫,哎,居然被狗啃了。”


    身旁的師兄抱著小明,雙目掃過殘本,忽然驚道:“你把這些碎紙片都撿了拚起來看看——”一邊看著師弟動作,一邊細查,喃喃道:“奇怪,這上麵記得,可不是這次的考題?”


    小弟子這才注意一看,慌忙捂住嘴,瞪大了眼睛,結巴道:“有、有人泄題?”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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