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猶在耳,蘇淺淺漸漸迴過神來,見修靈則正盯著她手中杯盞,笑道:“此盞可不能送你,是蘇家祖傳之物,理應是一對,卻隻留了一個,那一個也不知去哪裏了。”


    修靈則還未緩過神來,低眉自語:“原來不是霞尊贈的……”


    蘇淺淺苦笑:“別人都說師尊是富貴閑人,但實則摳門得緊。更別提送什麽東西,有什麽珍奇寶貝都被他藏得密不透風。若他哪天送女子東西,那定是他鍾情之人。”


    修靈則聞言一時臉紅,生怕被瞧出,慌忙討酒喝了兩口,隻笑不語。她捂住胸口衣襟,手掌觸著落霞步搖,心頭卻突突直跳。


    見她幹了酒盞,蘇淺淺來了興致,提議道:“今日正巧有你在,不在此悶頭幹飲了,我帶你去流沙河看長情花。”


    ***


    緋花岰落日乃落霞琴門一大勝景,卻鮮有人知流沙河長情花。因那是夜景,琴門倘有外人來時便有宵禁,加之觀花需要頗費周章的準備,所以縱是再美也越發孤獨了。


    許是喝了酒的緣故,一向守規的蘇淺淺不顧霞尊叮囑過她“奪魁之後萬不可出門”,偏偏於宵禁時領著修靈則偷偷溜出琴門,向流沙河徒步而去。


    西界深夜寒涼,徐徐夜風一吹,雖不甚大,卻如同冰掌撫過,兩人隻得瑟瑟抱胸而行。見走得有些遠了,修靈則才抬掌禦火生出一小團火球,令它行在跟前取暖照明。


    直到一處四麵風沙之地,地底有突突外冒的流沙如同泉眼汩汩發響,四下望去,一道幹涸的河床繞著它伸向不著邊際的遠處。蘇淺淺道:“就是它了。”


    她抬掌按住泉眼,隻聽“砰”地一聲,河床隱隱一亮,似是眨了眨眼,隨之驟然蘇醒,泉眼變成了瀑布,洶湧流沙源源不斷地匯入河床。


    蘇淺淺微笑,“看我變沙成河!”轉而將懷中的一霞醉“嘩嘩”倒進泉眼。頓時酒香四溢,流動的沙磧神奇地變成了蔚藍的河水,河床金光流轉,又化作藍芒轉瞬隱去。


    “現在就看你了,試試用禦水術將流沙河水澆灌在兩岸沙地上。”


    修靈則照做,不一會兒,河兩岸開出連片連片的紅花,細長花瓣細長花蕊,狀若十指相合,遇見風吹,便如撫琴時飛舞的手掌,又如跳躍不熄的火焰,更如……一個人。


    她看呆了,“這長情花有何來曆?為何非要以一霞醉灌之?”


    話至一半,忽聞河岸一片窸窣踩踏聲,隨之,兩側分別衝出一隊黑衣人。


    “是混沌魔人!”感知那些人個個身上魔氣衝天,修靈則已喚出靈犀擋在二人身前警惕道:“他們應是為了妙春果而來,若真是如此,葉玲瓏恐怕也在附近。”


    蘇淺淺點頭“嗯”了一聲,指落音起,滾拂時奏出片片霞雲,淩光大放,“他們的目標是我!我去引開他們,你速速迴琴門報信!”言畢,隻身殺出。


    修靈則目光左右掃過,心中大唿不妙。殺手人數不多,但卻個個高強,招招致命,尤其是領頭的清瘦劍客,手中烏黑如漆的長劍絕非凡品,招數更是出神入化,比起初離也不遜色多少。


    “怎麽還不走?!”蘇淺淺急喊。


    “不必報信!”因落霞步搖正在身上,修靈則篤定答道,“霞尊一定會來!”正欲進一步解釋,隻見眼前黑光一閃,那柄烏黑長劍已直刺麵門,快如電閃。ъimiioμ


    晃身一避,一時對視,修靈則看清了那劍客的樣貌。


    他從頭至尾一身黑,烏黑的發帶係著沒過了半身的烏黑長發。臉形瘦削,眉眼鼻唇似以“一”字畫就。眉如墨畫,目如點漆,眸色深邃犀利冷酷無情。


    剛剛避開一劍,又一劍已迎麵而至,幸虧蘇淺淺於左右撲射琴劍迫了劍客收招抵禦,修靈則才趁虛避至一處蓄力再發。一時之間,二人與之纏鬥起來。


    那劍客本就不弱,加之又有兩隊高手相助,惡戰下來,也可以與靈犀、詩唱二琴一鬥。


    蘇淺淺漸漸不敵,喘息道:“……恐怕師尊是不會來了,靈師妹,你快走,我替你斷後。”說時,她的身上已有數十道劍傷連同若些小傷正滋滋冒著黑氣,傷口浸染了汙血。


    是啊,他怎麽不來?!偏偏在最需要他的時候……


    修靈則亦是滿身掛彩,雖感覺苦撐半日,其實也就至多半個時辰,懊悔不迭道:“怪我,是我連累你了。”


    蘇淺淺道:“不怪你。他那黑劍的力量與開天石竟有些類似,一直在吸收我們的靈力。過不了多久,我傷口處的混沌之氣就會融入體內,眼下還是快快設法抽身的好!”


    開天石……受此三字開示,修靈則靈機一動,悟道:“我有一招,或可一試!”言畢,換調轉彈《靈犀引》,聲聲切切,似是唿喚。


    但見她閤眼凝神,雙眉微蹙,十指靈動撩撥,手掌時而如風驚鶴舞,時而若賓雁銜蘆,又時而似孤鶩顧群……餘音未歇,她已騰手喚出綠綺往前一擲,落在一人手中。


    劍尊!


    不止蘇淺淺,那黑衣劍客愣是一驚,看準眼前初離不過是執著殘劍的虛影,才果決衝去。雖是殘劍、雖是殘影,但以琴音喚出的劍尊氣勢不減,其劍招更是步步逼人。


    修靈則看著師父的虛影,頓時精神大振。她心中默念劍訣,十指卻依舊於七弦之上飛快按彈,飛龍擊雲、螳螂捕蟬、饑鳥啄雪,神鳳銜書,文豹抱物……手勢變幻帶劍急走。


    黑衣劍客見她琴劍合一,不由暗暗吃驚。


    有“劍尊”相助,另有蘇淺淺在一旁旁敲側擊,局勢終於漸漸扭轉。隻聽靈犀琴一聲長嘯,彈欲斷弦,修靈則作勢最後一擊。


    七弦一震,琴音轟然,初離手中綠綺光芒大放,直刺黑衣劍客的心髒!


    巨響聲中,忽有詭異的“嗡”聲夾在其間,修靈則還未聽明,卻見蘇淺淺於“詩唱”琴上連剔三聲,一片五色之光幽幽蕩出,待飄至她的麵前,猛力一撲。


    “蘇師姐!”


    修靈則眼見蘇淺淺雙眼已是混沌之色,連忙喚她,卻不及躲避。胸口猶如被巨石狠命一撞,氣血翻湧,悶哼一聲倒跌而出,落入流沙河,被滾滾巨浪裹挾衝去。


    滔天湍流,她奮力禦水掙紮,才依稀看見岸上多了一位抱琴女子翹首而立。不知她說了些什麽,黑衣劍客提劍向木訥站在岸邊的蘇淺淺走去——


    林半袖?


    修靈則見其身形,一眼便認出此人是神農山莊攪局的那個霹靂琴師,可未喊出聲來,已卷流而下衝向遠方。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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