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一頓飯,三個人吃得都不是滋味。♀


    仿佛是宣誓主權般,餐桌上袁心一直在講著她和陸隨年小時候的事情。


    陸隨年帶著她去農家院子裏偷摘桂花,結果被狗追了幾裏地;陸隨年有次考試不及格,在院子裏被他爸罰跪;陸隨年小時候愛吃綠豆酥,結果有一次吃太多消化不良,住了好幾天的院……


    袁心邊說便“咯咯”地笑著,不時拿目光瞥淺畫,像是在說,你看,我和陸隨年擁有那麽多的迴憶,從小到大,二十多年,而你憑什麽就能是他的女朋友?


    淺畫開始還能沉默地聽著,袁心拿眼睛瞪她,她也裝作沒看見。後來袁心越說越來勁兒,把兩個人還很小的時候,一起洗澡這樣的破事兒,都拿出來說得津津有味,她便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


    陸隨年把碗重重地一放,筷子“啪”地一聲擱在碗口上,他看著袁心,挑起眉頭,冷著眼大聲說:“你夠了啊!”


    陸隨年生氣了,袁心明顯地一愣。


    他們三個人當中,陸隨年的脾氣是最好的。小時候不管沈放怎麽欺負他,陸隨年都笑眯眯地拉著沈放求和:“爸爸說我們是好朋友,好朋友吵架之後笑一笑就過了,沈放,你不要跟我吵架了好不好?”


    長大了也是一樣,無論沈放和袁心怎麽鬧他,他都是笑一笑便過了,有時候實在鬧得過分了,他也會皺著眉頭踹沈放幾腳或是擰著袁心的耳朵罵幾句。


    但是陸隨年沒像現在這樣,真正地發過火。


    陸隨年的臉色,像深山裏的冬泉,凜冽刺骨般冷,他雙唇緊緊抿著,眼睛緊緊盯著袁心,目光像箭一樣射出來,寒嗖嗖的。


    剛剛在外麵沒有覺得冷,這會兒袁心抱了抱胳膊,想著是不是自己真的穿的太少了,怎麽感覺有點想哆嗦?


    這樣的陸隨年讓袁心著實愣住了,她微張著嘴,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陸隨年。♀


    剛剛一直埋頭吃飯,沒有吱聲的淺畫,這會兒也抬起頭來,摔了碗和筷子,起身鑽到臥室裏,一抬腳狠狠把臥室門踹得關上了。


    “砰”得一聲,震得整個屋子仿佛都晃了一晃。


    陸隨年淩厲的眼神掃到了袁心的臉上,袁心的眼眶瞬間就紅了,她看著盛怒的陸隨年,委屈地低聲問:“我說錯什麽了?”


    她說錯什麽了,不就是講了一點小時候的事情麽?他至於這麽生氣麽?


    又掃了袁心一眼,陸隨年扭頭看了看緊閉著的臥室門,迴頭瞪著袁心說:“行了,吃完你就先迴去吧。”


    說完便站起來要走。


    袁心伸手去抓住了陸隨年的衣擺,陸隨年迴頭看她,她的眼瞼都已經濕漉漉的了,她看著陸隨年,目光像暗夜裏一盞小小的熒光燈:“她就那麽了不起麽?”


    就那麽了不起?惹她不高興的話都不能說?


    拉開袁心拽著他的手,陸隨年的聲音淡淡的,像一杯晾了一整夜的白開水:“好了,你先迴去吧。”


    “我到底算什麽?”袁心終於忍不住吼了出來:“陸隨年,我今天來看你,不是為了看你有了個什麽女朋友!”


    “我知道了,你迴去吧。”陸隨年沒有看她,眼睛盯著臥室的方向,低聲說。


    “我哪裏不如她,你要這樣護著她?”袁心的聲音越拔越尖,嘶吼出來:“她比我漂亮麽?比我身材好麽?比我……愛你麽?”


    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袁心的淚終於還是忍不住滾了出來,手在身側攥成了拳頭,用力的、緊緊地攥著。


    陸隨年迴頭看著她,目光深邃而複雜,半晌,他終於開口,語氣軟了下來:“我給沈放打電話,讓他來接你。”


    說完便沒再迴頭,走到臥室門前,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袁心看著他的背影,眼淚像六月突如其來的大雨,不停地洗刷著她漂亮的臉蛋兒,她隻覺得頸部一陣酸軟無力,忍不住落寞又絕望地垂下頭去。


    陸隨年推開門進去的時候,淺畫正擁著被子坐在床頭埋頭玩著手機。


    看著她安安靜靜的樣子,陸隨年不覺地又將溫柔的綿綿笑意掛在了嘴角,他腳步悄悄地走過去,坐到床邊,唇角浮動著春日暖黃昏般明媚的笑意,眼角微翹著,靜靜地看著她。


    淺畫沒有抬頭看他,依舊用手指劃著屏幕玩著她最近迷上的消除遊戲,但是陸隨年看得出來,她明顯有點心浮氣躁、無法專注。平日裏她玩得極好的遊戲,現在玩得亂七八糟。


    “什麽破遊戲!”淺畫終於惱了,扔了手機煩躁地嘟噥道。


    “昨天晚上你還興高采烈地直唿好玩呢,怎麽,這就嫌棄上了?”陸隨年笑著調侃她。


    “我不喜歡就不喜歡,關你什麽事。”淺畫沒好氣地說,也不看陸隨年,反手撿起手機又玩另外一款遊戲。


    陸隨年也不急著跟她爭辯,就安靜地坐在那兒,眉目含笑地看著她玩兒。果然,不消一分鍾,淺畫又火大了,這次她用了勁兒,把手機摔得老遠,罵道:“都是些什麽弱智玩意兒!”


    陸隨年笑了,看著她說:“往日裏你可是很喜歡這些弱智遊戲啊。”


    “你就是想說我弱智是不是?”看陸隨年笑得春風得意的樣子,淺畫的氣簡直不打一處來,逮著點間隙就跟陸隨年吵上了:“是呀,我就是弱智,怎麽了?”


    嗯……終於發火了……陸隨年心裏想著。


    淺畫的脾氣本來就不是太好,剛剛在餐桌上的時候,他一直看著淺畫的表情,看到她眸光暗沉地皺眉了,便知道她是生氣了。


    是他把袁心帶迴來的,這頓罵他是躲不過了。陸隨年看著氣得臉色發白的淺畫,一把抓住她的手,入冬了,淺畫的手開始變得冰冰涼涼的,貼在陸隨年的掌心裏,涼得他的心一陣發疼。


    “是我做的不對,你別生氣,好不好?”陸隨年收了笑容,目光變得水草般柔軟,他柔柔地看著淺畫,輕聲細語地道歉。


    一拳頭出去,砸在了棉花上,淺畫看著眸光柔和的陸隨年,心裏就像是堵了一大塊石頭般,沉甸甸的,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還想發火,可是陸隨年的眼眶裏,滿滿的都是星光般柔和的光芒,她有火也發不出來。


    懊惱地甩開陸隨年的手,淺畫一翻身就想往床下跳。


    陸隨年伸手拉住她,重新將她柔軟的手抓進掌心裏,他歎了口氣,按著她的肩膀說:“你不喜歡袁心來這裏,以後不讓她來就是了。今天是我不好,沒有事先告訴你,嚇著你了。”


    陸隨年以為,淺畫生氣是因為袁心撞見了他們住在一起,淺畫覺得尷尬。他緊緊拉著淺畫的手,解釋道:“我在樓下碰見她,想著你們以後總是會碰麵的,我手裏又拿著菜,不請她上來吃頓飯,也過意不去……”


    淺畫撅著嘴,聽他解釋,心裏卻還是難受得慌。她是因為被袁心撞見了,所以惱羞成怒麽?


    好像不是……


    她好像是在介意,這個長得很漂亮的女孩兒喜歡陸隨年,不僅喜歡,還喜歡了那麽多年。他們擁有那麽多迴憶,多到,二十多年前,她還不認識陸隨年,陸隨年就已經跟這個女孩兒是朋友了。


    可是,她為什麽會介意呢?還這樣心口緊緊的,酸酸的,有什麽情緒在胸口脹脹得快要溢出來了。


    陸隨年喜歡的那個棉布裙女孩,是這個叫袁心的女孩子麽?好像不是,因為陸隨年因為她對袁心發火了。


    可是如果不是的話,那麽陸隨年還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啊!


    他有個他喜歡了很久的女孩子,又有一個喜歡他很久的女孩子,他身邊原來有這麽多女孩子……


    那麽她墨淺畫呢?是哪個女孩子?被他包養的女孩子?被他調戲的女孩子?總是在很多人麵前被他稱為女朋友,而實際上隻是想報當初的包養之仇的女孩子?


    淺畫的心,酸酸的,澀澀的,有什麽熱熱的東西湧動到眼眶裏,積蓄得越來越多,就快要掉下來了……


    她望著陸隨年,眼裏的淚光在燈光下璀璨如繁星,陸隨年瞬間慌了手腳,忙問:“怎麽了?”


    淺畫不說話,抿著唇看著陸隨年,眼裏的淚就像清晨綠樹上晶瑩的露珠兒,閃著微光,眼看著就要掉下來了。


    陸隨年的眸光開始閃爍,明明滅滅,他腦袋一轉,一個念頭閃電般迅速地竄進他的腦海裏,他抓著淺畫的手越收越緊。看著淺畫,陸隨年遲疑地問:“你不是因為不想見袁心而生氣對不對?你是因為袁心說的話生氣對不對?”


    淺畫的淚,刹那間便滾落了出來。


    心裏有個聲音在說,對,我不喜歡聽她說話。


    不喜歡聽她說,她喜歡了你十幾年;不喜歡聽她說,你們的共同的迴憶;不喜歡聽她說,我配不上這麽好的你;不喜歡聽她說那句“她比我愛你麽”……


    很不喜歡!


    心裏明明在這樣呐喊著,淺畫卻什麽都說不出來,她咬著唇看著陸隨年,隻顧著流淚。


    兩行淚痕亮晶晶地,刺在陸隨年的心上,有點痛,又有點驚喜的甜蜜,他伸手抹去她清澈的眼淚,撫著她的臉頰,用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柔和的目光,深情款款地看著她,輕聲問:“你喜歡上我了,是麽?淺畫……”


    “砰”……


    客廳的方向傳來了一陣沉悶有力的關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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