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專班級說起來還真是個有廣大人民群眾基礎,骨肉相連,血融於水的班級。


    當初新生班級歡迎會時,我們的輔導員,一臉知心大姐的慈藹模樣:“有些同學,隻差了0.01分就被拒之本科校門之外,我知道你們高中時同樣受苦,同樣拚博,這是中國教育體製的悲哀,你們何罪之有?”


    此話一出,女生捂著嘴哭出聲來,男生有淚也輕彈,背過身時不時抹一把臉。連我這種進專科都跟走了狗屎運的,也心有戚戚!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佛的悲慘命運讓我們沒多久,就如一根藤上結的四十多個葫蘆娃。畢業時,大家立下血誓,每年雷打不動兩次聚會,再沒功夫也得來一次。否則,誰這輩子就注定一人,孤獨終老。


    這些天,qq群公告一直在發緊急通知,周日上午10:00,正裝出席聚會。當年那個隻差0.01分進本科,被我們冊封為世紀衰人的張家忠迴國了。所以聚會日期臨時提前,源由嘛,誰出錢誰最大不是麽?


    張家忠別號張公子,富二代,聽說家中自帶密室,藏滿金銀財寶,鑒於此,他和我們同學緣份僅一年左右,就瀟瀟灑灑去美利堅合眾國留學讀本了。


    我們沒有嫉妒恨,每逢初一十五,還都點香祝福他,在異國他鄉過得好,順便替我們拿下一兩個女洋鬼子。


    周六一早,我冒著風雪交加,趕到全市最高檔的五星級酒店宴會廳,意外發現,每個同學都捯飭的人模人樣,就差穿晚禮服走模特步了。


    我站在門邊,畏畏縮縮,感歎自已這撲麵而來的寒酸氣啊,和此間這些“紳士淑女”如雲泥之別。


    “林曉黛,你大發啦?這圍巾可是burberry的最新款,好幾千呢。”幾個女同學熱情如火的撲上來,給我令人窒息的擁抱,順便幾雙魔爪在我圍巾上蹭了又蹭,惦量著真假。


    “有,有這麽貴?不,不可能吧!”我一時大驚失色,語無倫次。我全身連著脖上掛的,耳上綴著,身上穿的,合計起來,還不如一條冒不驚人的保暖圍巾?


    “所以,林曉黛,你現在是嫁入豪門還是自已就是豪門了?”鑒寶專家馮怡仔細甄別後,滿懷羨慕。


    感謝王坤大仙的圍巾給我長了臉,讓我立馬高大上起來。


    自那日圍上後,我就不顧廉恥的霸占至今。王坤似乎也忘了此事,並無意索取,而我,其中女兒心思,也是絲絲纏纏。


    “林曉黛,你結婚了?”張公子不知何時也來到我們邊上,端著紅酒,朝我舉杯。


    “至今了無牽掛,哪來結婚一說!”我仔細打量著他,果然,出外遊曆一圈,整個人都格外洋氣。


    “沒有男朋友?”他追問。


    “絕對沒有!”我笑咪咪的:“張公子,我等著你給我介紹金發碧眼的洋鬼子呢!”


    “崇洋媚外!”他不滿的撇撇嘴,眼含期盼:“林曉黛,你還記得當初宿舍門口我們許下的誓言嗎?”


    大家皆圍聚過來,班長大胖一臉嚴明公正:“是的,當時我也在場,你倆起過誓的。”


    “我咋不知道這檔事?我起過什麽誓?”我一臉迷茫。


    “你就裝傻吧!”張公子突然“滿麵瘡痍”,頹廢離去的身影,抖落一地寂寥。


    “林曉黛,你這個水性楊花的壞女人。”


    “人家張公子對你一往情深,你竟然翻臉無情。”


    女同學們紛紛譴責著我,有的戳我額頭,有的拍我腦袋,看這架勢,恨不得把我丟進河裏浸豬籠。


    我一把拉住大胖:“班長,鑒於我完全失憶,你得幫幫我,讓我想起當年大明湖畔到底做了啥孽!”


    大胖認真地瞅著我,被我誠懇的小眼神打動,他抓抓頭:“就那次啊,張公子要走的那晚,大家一起喝酒吃肉後,翻牆迴到宿舍,就在門口,你主動表白的啊!”


    案發那晚的情景,終於在我腦海漸漸明晰起來。


    張公子一直對我報有好感,是舉班上下皆知的舊聞,可校花哪有這麽好追?更何況,我剛斬斷對劉濤的情意,那會,任何男生在我眼裏,都是十惡不赦,想咬一口的人渣。


    他要赴美的那日,大家離別的情緒濃得像團團化不開的雲霧,皆因張公子平日樂善好施,一直劫富濟貧的好人緣。所以我們都喝多了,也包括我。


    我真的是醉了,新愁舊恨湧滿心腔,讓我一直傻嗬嗬的,連恐高症也一並忘記,學著男生翻牆而入,摔得鼻青臉腫。


    那晚,張公子在宿舍門口,眼神憂鬱的看著我,其他人默默圍觀,滿臉寫著成人之美。


    我突然心朝澎湃,血往上湧,不知哪來的膽色,主動拉起他的手:“張公子,如你學成迴國,你未娶,我未嫁,我們就成一對。”


    “好!”他堅定有力。


    我欲哭無淚。心中暗叫糟糕,這是欠下的哪門子風流債。


    “張公子,不好意思,那日我酒喝多了,你大人大量,別和我計較!”我賠著笑:“我倆也沒啥感情,這感情要培養不是,你這次迴來沒幾天,又得走……”


    “沒關係,現在網絡這麽發達,我又不是去外星球,時時刻刻都能見麵聊天。”他很認真的迴答。


    “可,這總隔著山,隔著水,隔著電腦屏不是?”我努力爭取著自由。


    “林曉黛,你就是看不上我,是不是?”他的酒杯被握的很緊,紅酒蕩了蕩似要洶湧而出。


    “大哥,強扭的瓜不甜啊!”我一聲歎息。


    “林曉黛,你還是這麽單純,人家說什麽你都相信?”他突然嗬嗬笑起來:“給你開玩笑呢!”


    我睜大眼晴看著他,腦中奔過一千頭草泥馬。


    “不過,我還是有些受傷,罰你明天陪我轉轉吧,這個城市已經變化的我都不認識了!”


    可能他語中強掩的傷感,連帶著讓我也心灰意懶起來。


    “行,明天不見不散!”我滿口答應。


    我其實平日也甚少出門,與其說我帶著他玩,不如說他陪著我逛。燒香拜佛,觀鬆賞梅,聽聽地道的評彈與紫竹調,再嚐嚐肥美多汁的小籠與蝦肉餛飩。大半日下來,我們玩得不亦樂乎。


    “張公子,你還有啥心願未了?趁今天,我們把它都解決了!”我朝他比著“哢嚓”的手勢,意氣風發。


    “我們去a大轉轉吧!”他沉默了半天:“當年的理想就是考入a大,無論如何拚命還是革命沒有成功,這些年過了,還是想進去看看…..”


    “走,猶豫什麽,我知道路,我帶你去!”我強掩下心中突然冒出的酸楚,今天我拚了命,也要達成他的心願。


    a大周末校園裏清靜的很,學生寥寥。雖是冬日,鬆青柏翠,一改蕭索殘敗的景象,反而莊嚴肅穆的很。


    我見他悶悶不樂,找著話讓他開心:“現在a大也不如當年盛世了,隻要有錢,照樣都能進來上學,你是沒敢上好時代,如果當年是現在這副樣子,你早a大畢業了!”


    “林曉黛,你是真心在安慰我麽,感覺你幸災樂禍的成份居多!”他哭笑不得看著我:“聽說a大校園裏有個馮師傅牛肉麵,聞名中外,我們要不去嚐嚐?”


    對於吃,我從來就不知怎麽拒絕。


    很小的一家麵館,隱在校園深處,門前一個大鋁鍋,高湯突突的滾著,肉香濃烈,大碗的牛肉麵很快上桌,拉麵順滑勁道,湯汁濃鬱,再灑上碧綠芫荽,更是香氣四溢。


    我雖不餓,但饞蟲仍然被這麻辣鮮香的視覺成功挑起,一口一口慢慢吃著,味道果然名不虛傳。


    老板娘很熱情,又切了些五香牛肉,免費加餐,然後一旁樂嗬嗬的端詳著我們,好似在看女兒女婿般,滿意的很。


    我被瞅得無比怪異,反觀張公子,神態卻自若的很。可能這就是男女區別吧,男人的臉皮總比城牆再厚一些。


    “林曉黛,謝謝你陪了我一整天。”臨別時,張公子好似戀戀不舍:“你要是願意等我……”他欲言又止。


    “不等!”我斬釘截鐵。


    沒有未來,就不要希望。我不願給予不靠譜的誓言,感情在我這裏,隻有分水嶺,沒有紅燈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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