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通訊玉,封雲忍不住笑了笑:“殺胚之名,名不虛傳。”


    想了想,夜魔在教內的處境,以及夜魔在那邊的地位,感覺這似乎是有點偏了。


    明顯不如在守護者那邊被器重。


    “夜魔這邊,也要提一提才成,隻是一個夜魔教教主,貌似有點低了。”


    封雲思考著。


    “但是夜魔現在成立夜魔教,還沒怎麽立功,貿然提拔還沒有什麽理由……”


    “且等等吧。再說我要是提拔,倒顯得我已經猜出來了。”


    封雲皺著眉頭沉思著:“下一步,要跟雁副總教主單獨匯報工作的情況下提一提這件事,不能有外人存在。”


    他看著窗外,心思有些沉重。


    “雁副總教主一直想要我成為唯我正教封雲,不讓我成為封家封雲,總感覺,意思應該沒這麽簡單吧……如今想來,雁副總教主定然有其他的緣故和考慮。那麽雁副總教主另一層意思是在哪裏?”


    “封家……不能有什麽暗流吧?”


    封雲沉著臉,皺著眉。


    這件事,他在想清楚了自己在唯我正教的定位之後,就一直在考慮。


    而且這也是他無論如何都感覺脖頸上懸著一把劍的緣故。


    涼颼颼的。


    “這種感覺不對,作為封家大公子,我能生出來這樣的疑惑,而且我自己好多天裏竟然不能為自己解答,這本身就有些不對。封家恐怕是存在問題的。”


    封雲腦子裏突然閃過這樣的念頭。


    “如果沒有跡象,我應該很絕對的做出來‘沒有’這樣的迴答,而不會有遲疑的考慮。既然不能給自己答案,那就一定存在問題!”


    當機立斷,封雲立即拿出通訊玉,給自己的父親發去了消息。


    “爹,您還在閉關?”


    足足過了兩個時辰。


    消息才終於迴來了:“不閉關,出去就得幹活。”


    封雲歎口氣。


    現在封家的家主,是自己爺爺封狂;封狂有三個兒子,老大封寒,老二封火;老三封門。


    封火當年瘋狂崇拜東方三三,立誓衝擊雲端兵器譜,但本身資質一般,卻有一幫手下天天輸給他,養成了‘我已經天下無敵’的感覺,於是聖皇級別去衝榜,結果連一千名都沒衝進去就被幹死了。


    從此留下了‘風風火火幹不成大事’的人間諺語。


    封門一心想要將自己大哥封寒超越,正規練功無法超越,於是走冰火雙修之路,卻走火入魔,左腿玄冰僵死,右腿地獄火融髓。


    這種傷勢,就連唯我正教也無法治愈。常年坐在輪椅上。


    封寒乃是封狂的長子,自幼冠絕群倫,卻對武學有超乎尋常的狂熱。在當年與青梅竹馬成親之後,為了妻子放棄了狂熱武道,先後生下五個子女。


    後來,妻子迴娘家,正好遇到家族出任務,跟著去了一次,結果,全軍覆沒,盡皆死於芮千山劍下。


    那件事是封家第一大恨。但封寒不許別人報仇,從此開始潛心武道,常年閉關修煉。


    “親手殺死芮千山!親自為妻子報仇!!”


    這是封寒的執念。


    他連自己的父親兒子,都不允許插手。


    “我若不能殺他,就死在他手裏。到時候封家為我夫妻報仇!但我活著一天,就要手刃芮千山!”


    他每一天都在錘煉自己的武技戰力,對外就說是閉關,懶得做事。但是實際上人在什麽地方,誰都不知道。


    封寒的閉關,讓封家年輕一輩出現了真空。


    而現在封家在主掌權力的,乃是封雲的爺爺和叔爺爺等人。


    而作為長子嫡孫的封雲,就真正迎來了崛起的機會。封狂舉全家之力,大力扶持自己的三個孫子一個孫女,雲星雪月。


    封狂在封家權柄煊赫,一手遮天,狠心持家,鐵腕治族,乾綱獨斷,無人敢違背。


    在滔天的權勢下,封雲等人的地位,也是一直超然。雖然沒有父親在,但比父親在的時候,反而更加的受寵。


    而封星封月等年輕一輩,也都同樣的有了機會。


    如今,封雲傳送消息問的是,自己的父親,封寒。


    對於父親這一句‘不閉關,就得出去幹活’壓根都不信。


    十幾年都不見人了,鬼才相信你閉關。


    “你在哪裏?”


    封雲問。


    “什麽事?”


    對麵傳來冷冰冰的三個字。


    兩人的對話,完全不像是父親和兒子。


    封雲心累,道:“爹,我是您兒子,不是您仇人,您這麽多年對家裏不聞不問,我問您一句怎麽了?”


    “我是你問的人嗎?什麽事趕緊說,說完快滾。”


    那邊一句話讓封雲情緒都幾乎崩潰。


    別人家不管是不是裝的,都是父慈子孝,但在自己家裏,攤上這麽一個不負責任的爹,封雲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有這麽一個爹,還不如沒有。


    爺爺和自己等小一輩都是在雄心勃勃的想幹點大事,但隻有這位父親跟一條神出鬼沒的鹹魚似的。


    說了殺芮千山,難道你這輩子就隻有這一個目標了?


    您在家執掌大權難道就不能殺芮千山了?您派人殺了芮千山就不算報仇了?


    非要自己動手才算報仇?


    這種話,封雲憋了好多年。


    “我是想要問問,咱們家有沒有對總教有想法的暗流?”


    封雲省略了跟父親問好的步驟,幹脆利索的提出來自己的問題。


    那邊,封寒明顯的愣了一下:“暗流?你是說造反?”


    封雲臉色黑了一下,果然老爹的膽子比自己還大,這種話也能說得出口。


    “對,我就這意思。”


    “不可能吧。”


    封寒道:“總教主震古爍今的實力,誰敢造反?麵對現在的唯我正教,誰能造反成功?那種傻逼在咱家應該不會存在吧?”


    封雲道:“我也是這麽想,但是現在總感覺有些不對勁。”


    “再說老祖乃是僅次於總教主的第一副總教主,咱們封家造反,有意義嗎?”


    封寒對兒子的異想天開很是不滿:“你找我就為了這事兒?你是沒事幹了和我鬥咳嗽呢?”


    封雲道:“我的意思是您查一查。別讓一些有野心的人拖了咱家下水。”


    “這不是有你嗎?”


    封寒理所當然道:“伱這麽能幹,自己查不就行了?”


    封雲徹底崩潰,黑著臉咆哮道:“我能幹不是您逼出來的嗎?您要不是什麽事兒都不幹,我至於這樣能幹嗎?”


    “再說了,封家造反,是造總教的反嗎?是給總教主造反還是給咱們現在的封家掌權者造反?您分清了嗎?”


    “把我們這一支拉下去,豈不也是造反啊?”


    “爹您怎麽什麽事都不管啊?”


    “母親身故,您悲痛,我們理解啊,但您就隻顧著悲痛突然就撒手啥也不管了;您想過我們幾個嗎?您就隻顧著自己悲痛了!我們呢?我們怎麽辦?母親沒了,父親也跟沒了一樣,我們怎麽辦?”


    封雲很難得情緒崩潰一次,這次既然被引爆了,幹脆就爆發起來。


    “爺爺當家主,總管一切,總不能天天哄著我們玩兒吧?天天指望家裏老人封一封二他們,您也知道那些堂叔堂伯們指望不上吧?”


    “我那時二十多,您將三個弟弟妹妹都扔給我,您就跑了,您跑了也就跑了,還留下來一堆的您的小妾,我們的姨娘們。”


    “你讓我咋辦?”


    “我這個封家大公子是怎麽一步步走出來的,您一點也不知道?好歹有點事兒和您商量商量了,您又要我自己去查?我能自己去查的話,我跟您說什麽?”


    “如果什麽事兒我都能做,我要您這個爹幹什麽?”


    “現在封星都在造我的反了!家族裏麵有人有二心很稀奇嗎?”


    “這麽大的家族,這麽大的權柄,老祖宗什麽都不管,下麵風雲變幻反正不管誰上位都是封家血脈。”


    “如今封家什麽樣子,您知道嗎?您不在,家族權力等於是空了一個輩分出來,您懂不懂這種空了一個輩分的分量?我就算再能蹦躂,但是屬於叔叔伯伯那一輩的我不能去插手吧?我有什麽理由插手?”


    “那些叔爺爺們都是和我爺爺一奶同胞的親兄弟,我爺爺要一碗水端平,我這個孫兒就算是在教派混的再牛逼,但如何插手家族的事情?”


    “別人都說我是唯我正教第一大公子,年輕一輩領袖。但我現在的成就是怎麽來的您不知道麽?若不是您消失了,我難道不想輕鬆一點?”


    “但是我們若是表現不好,咱們主家的位置,嫡傳的身份,會不會被用來作為攻擊點?這些都是您該操心的事情!幹嘛要推到我身上?我幹出成績來也不是您教的,更不是您的功勞;而且更不是什麽事件您都要推到我身上的理由。”


    “能幹該死嗎?!”


    封雲歇斯底裏的對自己老爹發泄了一大通。


    他向來是一個情緒冷靜的人,從未失控過。


    哪怕情緒再激烈,也能控製。


    這一次的爆發,實際上如果封雲自己想要控製,那還是能完美控製的。


    但這一次他不想控製。


    他隻負責發泄!反正對麵是自己父親;這些年的苦楚,不朝他發朝誰發?


    而且封雲也感覺時機成熟了。


    是時候給自己老爹下一劑猛藥了。


    所以他最後一句話更是加大了藥量:“封星現在的主要目標是我,這個我一手帶起來的弟弟現在最想殺的人是我!您聽懂了嗎?看懂了嗎?您再這樣不管不問下去,您就要親眼看到自己的兒子自相殘殺了!”


    “如果您願意,您有興趣看,盡管看。我沒意見!我現在做自己的事,做的很好!我對於殺人,也沒有什麽負擔!沒我,封星早死了!我現在收迴他的命,也無所謂。隻要他敢動,我就能立即弄死他!”


    “您看著吧!好好看!”


    說完了。


    封雲的情緒,也就發完了。


    而且他能確定,自己積攢了這麽多年的情緒,絕對有用!


    果然,那邊被封雲這幾乎不間斷的一段話,直接給砸暈了。


    封寒久久沒有新的消息傳來。


    封雲也不急,就沉著臉坐著等著。


    良久。


    也不知道封寒經曆了怎樣的思想掙紮,終於傳迴來一句話:“我迴家族看看。你等我消息吧。”


    封雲目光閃了一下,沒動。


    現在決不能給他好臉色。


    必須要讓他認為自己現在情緒失控還沒恢複過來,還在爆發中,根本不想理他……這樣子才行。


    果然。


    封寒第二句話就有點低聲下氣了:“你好好做你的事,爹對你這段時間做的事都很滿意。”


    封雲果斷的抓起來通訊玉,發過去一聲冷笑:“嗬嗬,請問爹,您知道我這段時間做什麽事情了?哪件事讓您這麽滿意?您給我具體說說。”


    這老登,明顯什麽都不知道。


    換成我小時候能被你一句話忽悠了,但現在……嗬嗬。


    果然封寒被一句話問住了。


    良久沒有說話。


    封雲都能想象那邊老頭子臉上的狼狽。


    終於發來一句話:“封星畢竟是你弟弟,你也讓著點兒……”


    封雲冷漠發出一句:“有爹有媽,那是親弟弟,沒爹沒媽,他算什麽弟弟?他都想殺我了,我還把他當弟弟?我當老大就該死嗎?”


    那邊給迴過來一句:“我馬上迴去。”


    目的達到。


    封雲也沒有再說什麽,直截了當收了通訊玉。


    讓老爹就認為自己現在已經氣的要命委屈的要爆炸吧。


    隻有這樣才能讓他迴去。


    否則……但凡自己露出一點點忍辱負重的意思,他是絕對不會迴去的——家裏大兒子看著一切牛逼的很,我迴去幹啥去?


    不得不說,封雲對自己老爹的心態,把握的極準。


    既然老爹迴去,那麽有些事情,他無論如何都能查明白的。畢竟老爹的身份上比自己多了天然的優勢:他才是封家第一順位繼承人!


    封家太子爺,從來都是封雲他爹,而不是封雲。


    “我隻需要做個唯我正教太子爺就夠了……”


    封雲難得的心情大好了一次。


    ……


    方徹也已經心情大好的來到了一心教門外。


    溝通五靈蠱,手持通訊玉。


    “師父,您在哪?”


    “我在一心教,我還能在哪?”印神宮沒啥好氣。


    “真巧啊,我也在一心教。我在大門外麵呢,您是在大門裏麵嗎?”


    方徹臉上露出笑意。


    偶爾對老魔頑皮一次,這種感覺還是挺稀奇的。


    一心教中。


    正在和錢三江對飲的印神宮一下子就站了起來,一臉興奮,甚至有些激動,連身子都有些顫抖。


    “教主,怎地了?”錢三江問道。


    “夜魔來了!”


    印神宮聲音有點抖:“已經到了護教大陣之外。”


    “夜魔?他怎麽來了?”


    錢三江也是頓時彈了起來,然後就開始第一時間整理自己,頭發,衣著,胡子,手忙腳亂,道:“他知道了侯方的事?”


    “應該不是。”


    印神宮也在整理自己,嘴唇有點哆嗦:“通話還在跟我開玩笑,若是知道的話,恐怕不會這麽說。”


    然後錢三江突然愣住,正在整理自己的印神宮也一下子僵硬。


    錢三江齜牙咧嘴的看著印神宮:“侯方的事兒,你沒和孩子說?夜魔這孩子最看重的就是咱們幾個人,你……你沒跟他說?”


    印神宮顯然也意識到了,兩隻手都麻了:“我隻顧著難受了,再說這孩子在執行重要任務,這……我哪知道他來的這麽快……這幾天光和你喝酒了,你……你……你怎麽不提醒我?”


    印神宮瞪著眼睛問錢三江:“你幹嘛不提醒我?”


    錢三江愣住,良久才歎口氣:“大哥……我的錯!”


    “哎呀別認錯了,趕緊捯飭捯飭……”


    印神宮趕緊的拉著錢三江往教主大殿跑。


    一邊跑一邊叮囑:“夜魔這孩子心重,這次事件,咱們注意言辭,需要如此如此……”


    錢三江一臉菜色的被拉著跑,心中歎口氣。忍不住迴頭看著已經被大雪掩蓋的兩個墳墓。


    你們都走了……能被教主甩鍋的就隻剩下我自己了……


    哎……


    一心教護教大陣驟然打開。


    印神宮和錢三江出現在方徹麵前。


    但是方徹猛然皺起來眉頭。


    兩人都打扮的精神奕奕,一臉笑容。


    但方徹一下子就發現了不對勁。


    兩人那種從內心發出來的疲累憔悴,根本不是用衣服打扮就能夠遮掩的。


    尤其是印神宮,居然很離譜的將頭發全部都弄黑了,黑的發亮,看起來年輕了幾十歲。


    這反而有一種欲蓋彌彰的感覺!


    但兩人那種從骨子裏歡喜的樣子,卻是真實的。


    尤其是錢三江,看到夜魔的時候,眼眶竟然驟然有些發紅。


    “弟子夜魔,拜見師父,拜見三師父。”


    “好好好……好孩子。”


    印神宮一把拉住方徹的手不讓他下拜,嗬嗬笑道:“來就好,天天行禮,你也不嫌煩,來來來,進來快點進來。”


    拉著方徹的手,錢三江笑眯眯的道:“夜魔,你現在可是大忙人,怎麽有空到一心教來串串門子?”


    方徹很自然道:“在遠山世外山門秘境,剛剛幫雁北寒大人處理了一些事情,這不剛出來,突然很想念師父們,反正也沒人知道,我就幹脆溜到這裏來了。”


    說著無心,聽者有意。


    印神宮和錢三江心裏都是打了個突,忍不住對望一眼。


    夜魔平時也沒見這麽想咱們,侯方剛一出事,他就突然想了,然後就來了。


    常聽人說親近的人之間會有奇異的心靈感應,難道是這個?


    但是平時也沒見夜魔與侯方有多麽親近啊?


    隻聽方徹隨即笑道:“雁北寒大人賞賜了幾壇美酒,弟子也不喝酒,嘿嘿,索性就給師父送過來。”


    “好好好,走進去再說話。”


    印神宮笑道:“你現在也是一教之主,來到一心教,連待遇都要提高一些才是。”


    方徹尊敬道:“弟子無論什麽時候都是師父的弟子。”


    “你這孩子。”


    印神宮捋著胡子,心情大好。


    方徹眼睛轉了轉,道:“怎麽不見四師父?難道是出任務了?”


    心中很詫異。


    侯方怎麽沒在?按道理來說,他單獨出任務的可能,不大吧?更何況在如今這個時間節點。


    一句話問出來。


    正帶路的印神宮和錢三江身子同時僵硬了一下,然後同時沉默。


    方徹皺眉:“怎麽了?”


    印神宮咳嗽一聲。


    錢三江隻好硬著頭皮站出來,一臉沉痛說道:“日前……一次針對神鼬教的行動……你四師父……為了保護你師父,已經……壯烈戰死了……”


    “啊?”


    方徹猛地停下了腳步。


    隻感覺腦袋都嗡的一聲,整個人都懵逼的瞪大了眼睛。


    正如印神宮所說,方徹平日裏與侯方的確不如和木林遠錢三江親近,但是……主要這個消息太意外,太震撼了!


    自己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竟然突然蹦出來一個死訊!


    突然明白了,印神宮和錢三江那種發自內心的疲憊,與那種‘雄心壯誌灰飛煙滅’的感覺,是怎麽來得了。


    “究竟是怎麽迴事?”


    方徹急問。


    “進去慢慢說吧。”印神宮長長歎了一口氣。


    香煙嫋嫋。


    美酒飄香。


    方徹站在墓碑前,怎麽也想不到,自己這一次來,麵對的居然是多了一座墓碑!


    隨著印神宮與錢三江的講解,方徹也終於明白了日前那一戰的真相。


    完全聽完,隻能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一時間心裏悵然,若有所失。但是卻找不到發怒的點。


    印神宮說話極為巧妙,他將‘封雲安排一心教’變成了‘一心教主動配合’,畢竟為了剿滅海無良為木林遠報仇,這也算是應該的。


    而在亂戰中,自己身負重傷,侯方為了保護自己拚命戰死。


    這種事,更讓方徹無話可說。


    事實上是印神宮與錢三江出來的時候商量,統一口徑;若是實話實說,有一種封雲安排大戰結果侯方戰死……這樣說的話,難免夜魔會遷怒封雲。


    但是封雲是誰?那是唯我正教第一大少!


    夜魔若是對封雲有了怨懟之心可不成啊,而且人家封雲還是夜魔的頂頭上司。


    所以印神宮和錢三江為了夜魔前途著想,將整件事情巧妙的變化了一下。其用心之良苦,也可見一斑了。


    方徹恭敬地上香。


    看著旁邊的草廬,看著裏麵的擺設鋪蓋,以及殘餘的酒席痕跡,沉默道:“師父,你們這些天,就住在這裏?”


    印神宮訕訕道:“我和你三師父說好,隻要你二師父和四師父入夢一次,和我們說說話,哪怕不說話,隻是見個麵,我們就搬迴去睡,結果這兩個沒良心的,居然連一次入夢也沒來……”


    方徹沉默一下,道:“師父,據說人死之後,對越是親近在乎的人,越是不會入夢。因為……幽冥兩隔,見了隻是徒增生者傷感……”


    印神宮良久不言,俯身,擦拭了一下木林遠的墓碑,喃喃道:“我不傷感,隻要他們肯迴來看我一次就行。”


    他沉默的說道:“我保證不傷感!”


    錢三江歎了口氣,道:“教主,祭拜完了,他倆心心念念掛在心上的孩子也來看過了,想必這兩個老東西,此刻也滿足得很。咱也不能隻讓他倆好過,咱們迴去陪孩子喝酒去。”


    印神宮笑了笑,點頭:“好!那咱們也喝酒去!饞死他們!”


    走出幾步,卻還是忍不住迴頭看了一眼。


    兩個墓碑風中佇立,一動不動。如同木林遠和侯方含笑站在原地看著眾人離去。


    一頓酒,氣氛異常沉悶。


    方徹發現,自己喝了還沒多少,印神宮和錢三江,居然已經熏熏有了酒意。


    沉默著,方徹道:“師父,弟子有一個建議。”


    “你說。”印神宮道。


    “不如弟子率領夜魔教來攻打一心教吧。”


    方徹道。


    “啊?”


    錢三江愕然張大了嘴巴。


    印神宮卻是想也不想的就搖頭:“那不成!那老夫豈不是就成了養老了?老夫現在雖然沒什麽雄心壯誌,但是那麽丟人的事情,卻也還不能幹。”


    錢三江也頓時會過意來:“不得不說夜魔你這家夥腦子還真轉得快,哈哈哈……你來攻打,然後平了一心教,讓一心教從此不存在,然後我和你師父你順勢接過去,在夜魔教當個供奉?然後就真的被當做祖宗一樣供起來?天天也不用出去幹啥事兒,一點風險都沒有,每天養養花種種菜下下棋?”


    “哪能呢!”


    方徹嚴肅的說道:“兩位師父去了作用可大了,起碼我每天都能沒有後顧之憂,而且兩位師父的一生經驗,那是弟子求都求不來的寶藏啊。”


    錢三江歎了口氣:“聽著很開心,也很神往,很心動。但是,恐怕做不到。”


    “隻要兩位師傅願意,做到很容易。”


    方徹積極的說道。


    “不願意。”


    印神宮冷著臉道:“放棄你的異想天開吧,老夫還沒那麽厚的臉皮。”


    說完自己先歎了口氣,然後猛地喝了一大碗酒。


    對方徹的提議,印神宮同樣心動神往,若是自己可以做主,就按照夜魔說的,讓夜魔教統一了一心教,自己去夜魔教養老,當個供奉又怎樣?


    在自己徒弟的教派裏,那豈不是舒服到了極點?


    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一直就這麽頤養天年,多好?


    印神宮不想嗎?他想的要命!


    尤其是所有雄心都已經消磨殆盡的現在,印神宮更知道方徹這個提議的含金量。更加心動到了極點。


    但是,他不能!


    他很想,但是雁南肯定不同意。而且,一旦那樣之後,自己基本就沒有了價值。


    到那時候,自己的日子過的比副總教主還要舒服……


    嗬嗬,就這一點,還想活?


    包括夜魔在內,恐怕都是立即掛號。


    不經過教派同意,這種事做出來,簡直是將上麵都當做了傻逼來糊弄。


    更何況海無良還沒幹掉,就要去夜魔教享福?那如何對得住木林遠和侯方兩個老兄弟?


    血仇未報,屍骨未寒,你倆就享福去了?


    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


    “我可以將這件事做的天衣無縫,師父今天將我逐出師門大吵一架,然後我含恨報複……”


    方徹積極的出謀劃策。


    “你可快滾吧!簡直漏洞百出,什麽天衣無縫。”


    印神宮頭痛的打斷:“別說了!”


    越聽越是心動,但是卻不能做到,印神宮也很煎熬。


    “那需要不需要弟子待會兒將一心教的聖者級清理一下?”


    方徹眼中露出兇光:“這幫混賬,居然能臨陣脫逃!簡直罪無可恕!”


    “在教中剩下的兩個人連出去都沒跟著,你問人家什麽罪?”


    印神宮無語的說道。


    “……”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方徹心情鬱悶的猛喝酒。


    不多時,印神宮和錢三江就醉了。能看出來這兩人都沒用靈力壓製酒意。


    方徹將兩人扶上床,看著燈火刻意挑暗了的黑黝黝的大殿,忍不住歎口氣。


    坐在殿前台階上。


    看著天空夜色。


    忍不住有些心潮起伏。


    當初微末時期認識並扶持自己的人,現在都一個個逝去了……


    不管是魔頭還是鎮守者,一個個熟悉的麵孔,都在逐漸遠離,方徹都有一種‘這一片天地慢慢的走向陌生’的這種滄桑感。


    雖然新認識的人越來越多,但終究不能代替原本的那些麵孔。


    他仰著頭看著,心中如一麵鏡子,無數的麵孔在清晰的流淌而過。


    如同化作了遙遠的星光。


    他就這麽坐在這裏,夜露緩緩的浸濕了全身。


    一心教的人都知道,這位便是震撼天下的夜魔教主,這種魔頭,恐怕一個不好說錯一句話惹到他,就直接沒命了。


    也不敢前來打攪。


    在後半夜的時候,方徹依稀聽到印神宮含含糊糊的夢囈:“……老東西,來啦?老子請你們這麽多天不來,孩子一來你們就來了?真不是東西啊你們……”


    口中罵著不是東西。


    但是印神宮的聲音,卻充滿了欣喜。


    “……酒喝到了吧……老貨……”


    印神宮呢喃著,叫罵著,滿足著,欣喜著……


    方徹輕輕一聲歎息,飄散在夜空裏。


    第二日一早。


    印神宮欣喜的對錢三江炫耀:“昨晚那倆夯貨到我夢裏來了,一臉滿足,說什麽喝著好酒了……他媽的,老子真想一巴掌拍死他們,早幹嘛了?一請不來二請不來臭架子不小……”


    錢三江一臉羨慕。


    因為他沒夢到。


    喃喃咒罵:“兩個馬屁精,死了都要先拍馬屁……一點兄弟感情都木有……”


    方徹離開的時候跟來的時候不同,有些靜悄悄的,全程沉默。


    方徹本想多待一會兒,下午走也是可以的。


    但是印神宮和錢三江不願意:“聚在一起有啥用?喝喝酒聊聊天有什麽用?那麽多大事兒等著你去做,你老是跟我們這些老頭子耗什麽?”


    “等幹掉了海無良,我自己也會想辦法洗手不幹,就去你夜魔教享福去,但現在不成。”


    “快走快走,年紀輕輕磨磨唧唧婆婆媽媽,你自己殺的人都夠半個世界了,居然還這麽多愁善感,因為死了人難受……傳出去像什麽話!”


    “走走走……”


    兩人趕鴨子一樣,將方徹轟走了。


    等方徹走遠了,卻又走出來向著遠方看,滿臉不舍。


    “教主,夜魔的提議,當真不錯。”錢三江滿臉神往:“若能那樣,可真是享福了。”


    “是不錯。而且小教派之間的互相吞噬,也是默許的規則。”印神宮歎口氣。


    “那教主您為何拒絕……”


    “我拒絕?我心動得很。但是現在什麽情況?若是這樣做,雁副總教主那邊,如何交代?”


    “但是您要是去了夜魔教,不是更好傳達?”


    “嗬嗬……”


    印神宮苦笑一聲:“對於上位者的心思,三江,你還要好好的琢磨才是……簡單的來說,你會希望你自己的屬下過的是比你愜意一百倍的神仙日子嘛?”


    錢三江默然。


    “哎……”


    印神宮長長歎口氣,拍拍錢三江的肩膀:“其實這一步,我已經在安排了。耐心等著吧。”


    “是,教主。”


    ……


    方徹出來一心教,一路疾馳,隻感覺心情甚是雜亂。


    又死一個!


    又是在大雪的日子,再次消失一個!


    孫元死在暴雪之中,神老頭死在暴雪之中,木林遠死在暴雪之中,如今侯方死在大雪中……


    簡直是……


    方徹對於山林間的雪,看起來都不順眼了。


    不是不能死,但能不能不要集中在下雪天死?這樣會讓我有一種一年又一年不斷的重複輪迴的感覺啊。


    每次下雪的時候,都有些心驚肉跳了!


    酷寒北風撲麵而來。


    方徹胸中的塊壘,卻是無法消除。隻感覺一股鬱氣堵在胸口,發泄不出,卻也咽不下去。


    雖然心中很想迴到東南總部去,但卻還是控製住自己。


    先去了夜魔教。


    刻意的沒有事先通知,直接殺過去,倒要看看這幫家夥現在在幹嘛。


    正走在路上。


    就接到了封雲的新的指令。


    “全力以赴,先打擊挖掘神鼬教!此列為唯我正教,第一大事!”


    方徹立即發迴去:“總長官,可有追蹤對方的法寶?或者說憑恃?”


    封雲沉默了一下:“暫時沒有。”


    方徹立即:“等有了,屬下希望能有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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