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


    星芒舵主隻感覺對方的眼睛,如同煌煌大日,不可逼視。


    甚至有一種看透內心的感覺。


    眼瞳都為之疼痛。


    他麵不改色,與星少對視,連眼中神色,也是沒有絲毫變動。


    但是心中閃電般轉過幾個念頭:我擔心的身份問題,還是有人懷疑了。


    他的修為,遠在我之上!動手我必死!


    然後便是另一個念頭:星少懷疑,我承認還是不承認?


    首先確定一點:星少是雁北寒那種層次的人。這種層次身份若是開始懷疑,其實是可以承認的。但問題就在於……星少哪一邊的?


    如果星少是雁北寒那邊的,那就沒事。如果是辰胤那邊的,也沒事。但是……這星少,卻應該不是。


    而是另一派的。唯我正教封家四大公子的名字,方徹還是聽鄭雲琪他們說起過的。


    星少是封獨副總教主的後人。


    那麽與雁北寒和辰胤都沒有關係。甚至,與雁北寒和辰胤都是競爭對手。


    夜魔被雁北寒看好這件事,不是秘密。辰胤給自己送東西,更是引起了與雁北寒的衝突,這種消息也是瞞不住。


    所以夜魔將來或者投雁北寒,或者投辰胤,不可能再投別家——因為在別人眼裏,夜魔隻有這兩條路。如果投向第三家,那麽,誰能同時得罪雁家和辰家?隻是區區夜魔他敢?


    但這樣一來夜魔身上就打上了這兩家的烙印,而且……頂著養蠱成神計劃冠軍的名頭,未來必然是其他家的強勁敵人。


    這等敵人,必須要盡早扼殺!


    所以結論就出來了——如果自己在星少麵前承認自己是夜魔,那就必死無疑。


    沒有任何僥幸的機會。


    以星少的身份,不管殺一個夜魔還是殺一個剛剛立下大功的星芒,都不算什麽事。


    方徹立即就想通了:無論如何不能承認,而且必須要打消他的這種疑心。


    以上想法看起來很多,但是在方徹腦子裏,卻隻是腦筋一轉。


    迎著星少的眼神,方徹露出來錯愕,意外,然後轉變成一臉的哭笑不得,道:“星少這句話,可就讓我不明白了。星芒是星芒,夜魔是夜魔,這是兩件事情。也是兩個人。”


    他改變了稱唿,也是叫的‘星少’。這稱唿這時候改變,大有說頭。


    一來既然以魔教身份談話,叫星少就沒問題了。


    若是在此之前就跟著鄭雲琪等人叫星少,那是將自己和鄭雲琪等人擺在了同一個位置。


    也便是承認了奴才位。


    但是現在叫星少……卻是屬下。你身份牛逼,整個唯我正教的人都在叫你星少,我也叫你星少,就沒有了任何問題。


    這是一個時機的問題。


    雖然一前一後一樣稱唿,但是其中差別,卻是天差地遠。


    因為……鄭雲琪等人,跪下了!


    二來便是隱隱表示投靠的意思,因為眾所周知:夜魔是絕對不會投靠星少的——這是澄清自己的方式,而且還能讓星少歡喜:星芒也很有能力。


    方徹有把握星少能感覺出自己改變稱唿的用意:他既然能從蛛絲馬跡中懷疑自己是夜魔,那麽這個人腦子就絕對不缺。


    “夜魔和星芒是兩個人嘛?是麽?”


    星少眼睛死死的看著星芒舵主的眼睛,眼神同樣沒有露出來對星芒舵主剛才稱唿的心情波動,緩緩道:“星芒,本名尹修,親生父母是……三歲被印神宮收養……十五歲開始任職……時至今日……白雲洲分舵舵主。我說的可對?”


    “算對。”星芒舵主鎮定自若。


    “之前修為不知,自從上任舵主以來,修為突飛猛進,剛剛當舵主的時候,便是帥級一品,沒過多久就成了二品,一直到幾個月後的現在……居然已經是武侯九品。”


    星少淡淡道:“時間,不足半年。可對?”


    “對。”


    方徹心中凜然。


    他早就意識到了這一點,必然會成為一個破綻,但是這修為的事情,卻瞞不過人。


    如今,就遇到了關口。


    星少眼神如鷹隼,話題驟然一轉:“……伱剛才改變稱唿,想投靠我?”


    星芒舵主遲疑了一下,表現出一定躊躇,道:“有這樣的想法,但是……要看將來。”


    星少將他的躊躇看在眼中,心中也在活動:躊躇?猶豫?卻又很痛快?


    但臉上神色半點沒動,心中對星芒的殺機,也是沒有改變,我先以一句話讓你感覺我要接受你,心身放鬆的時候再驟然一擊。


    於是立即再將話題轉迴來道:“可你是夜魔!我收不起。”


    星芒舵主無奈的苦笑:“如何才能打消您的懷疑?”


    星少淡淡道:“你半年從帥一到武侯九……這樣的進境,又是在下屬教派,應該是可以算得上是蓋世天才了吧?”


    “蓋世天才談不上,夜魔大人比我資質好的多。”星芒舵主歎口氣道。


    “哈哈……”星少一笑,顯然對於這句話,半點也不信。


    他口中在笑,眼中卻沒有半點笑意,依然死死的盯著星芒舵主的眼睛,道:“我問你,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你……為何沒去參加養蠱成神?”


    “以印神宮的性格,怎麽會收養你這個三歲孩子?”


    “若是不看重你,又怎麽會委任你這個重要職位?”


    星少連續幾個問題,便如連珠炮一般。


    咄咄逼人。


    甚至讓人來不及思考。殺機彌漫。


    星芒舵主能清晰的感覺到星少的殺意。


    他明白,現在自己的性命,就隻在一念之間。星少現在是在懷疑,分舵很重要,不想失去。殺了自己分舵就沒了。這個分舵的底細,星少知道。


    分舵成就成敗,都係於自己身上。這是唯一的顧忌。但是隻要星少懷疑自己是夜魔的天平一歪,那麽他不會在乎這個分舵。


    清除一個未來的大敵,遠遠比現在一個不屬於自己的分舵重要!


    “唉……”星芒舵主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臉上全是苦澀之意,搖頭苦笑,有一種‘未語淚先流’的淒涼感。


    “星少真的是誤會了,而且是被資料誤導了。”


    星芒舵主臉上全是黃連一般的苦澀。


    星少凝眉,冷冷的說道:“你盡管狡辯。我仔細聽著。”


    狡辯……


    星芒舵主臉上露出一個扭曲的表情,道:“我不明白,星少為何會產生夜魔大人和我乃是同一個人的想法的?這種懷疑,我自己都感覺匪夷所思。”


    “你還不承認?嗬嗬,今日我讓你死個明白。”


    星少幹脆將‘死個明白’這種話都說了出來。


    身上殺機更加濃烈。


    冷冷道:“你聽著,夜魔將級參加養蠱成神,出來的時候,是將八。”


    “過了一個來月,星芒舵主上任白雲洲,乃是帥一。”


    “按照夜魔的進度,也差不多便是那樣子。”


    “星芒你的資質若不好,印神宮也不會把你從小養到大,既然把你養大,這份感情也不是徒弟能比的,基本比幹兒子還親。”


    “印神宮一個老光棍,也沒自己的孩子,對於養大的孩子會怎樣?”


    “為什麽養蠱成神計劃,那夜魔去了,卻留了你一個天才沒去?”


    “將機會留給自己的徒弟,也不留給從小養大的孩子?印神宮是這種人嗎?”


    星少冷冷道:“你說你不是夜魔?那你給我解釋一下,你如何不是。”


    星芒舵主臉上眼中苦澀的味道越發濃鬱,道:“其實,我真的希望您說的乃是事實。因為以您的身份,也絕不會為我泄密,造成什麽以後的後患。”


    “我們唯我正教人雖然自私,但是以我的層麵,和您的層麵來說,您完全不用信任我,但我必須要全心全意的信任您……這一點,您認可麽星少?”


    星芒舵主誠懇問道。


    “這點不錯。”


    星少負手:“因為你不信任也沒用。”


    星芒舵主苦笑一聲,道:“而且如果我是夜魔,那就太好了……起碼不用如現在這般艱辛。”


    星少負手前行,道:“到那邊涼亭去坐坐,順便聽聽你的狡辯。”


    還是狡辯……而且殺機並沒有半點減弱,去那邊涼亭,他已經感覺到了星少要在那涼亭之中殺掉自己的念頭。


    星芒舵主都無語了。


    雖然我的確是在狡辯,但是我說的起碼也是有道理的吧?


    你至於這麽先入為主麽?


    但不得不說,越是先入為主的觀念,還真得越是不容易給他改變。


    眼前,真的是個死局。


    走到涼亭裏坐下。


    星少手腕一翻,居然拿出來一套茶具,隨即茶葉,熱水,瞬間茶香嫋嫋。


    居然也給了星芒舵主一杯,道:“喝杯茶吧,這是醒神茶,喝了之後,可以讓你編瞎話騙我的時候,腦子也能靈活一些。”


    他眼神冷冽:“我挺希望你騙倒我的。”


    星芒舵主一臉的憋屈。


    我長得就這麽像是騙人的樣子嗎?我很實在的好吧……


    端起來醒神茶喝了一口,道:“好茶。”


    然後立即抬起眼睛來,做出一副放下一切,豁出去的樣子,道:“不知道星少知不知道,在我們一心教,有個金草堂?”


    “哦?幹什麽的?”星少很好奇。


    “金草堂,便是……你有可能在裏麵成為金子,但是大部分,都隻是草。”


    星芒舵主說的這個,自然是真實存在的:“而一心教之中,總舵所屬的人,若是戰死,留有遺孤的話,那麽……遺孤就進入金草堂,總舵統一撫養。”


    “由於這是教主的恩典,所以……金草堂的孩子,對外說的話,都是教主收養的。而我,便是從金草堂走出來的其中之一。”


    星芒舵主苦笑一聲,道:“這就是……星少口中所說的,教主收養的真實情況。”


    “原來如此。”


    星少若有所思。既然如此,‘印神宮從小一手養到大’這句話,還真不能成立。


    “所以義子,從小撫養長大之類……”


    星芒舵主苦澀的笑了笑:“星少,所以我的確是三歲就被教主收養,但是一直長到十八歲前,都沒見過教主。”


    星少顯然有點意外,沉吟著說道:“原來如此。”


    “而夜魔大人,我不知道他的身世,這一點,教內都是保密的,教主收徒,據說也隻是記名弟子,我們之前根本不認識,隱約聽說,夜魔大人也是十幾歲才被教主因為什麽事情看上的,但這些事情……我們也不敢打聽。所以對於夜魔大人的事情,我們也隻知道,在養蠱成神計劃奪冠後,才被教主正式收為關門弟子的。”


    他苦澀笑了笑:“我知道的就是這些。”


    星少這一次真正的皺起眉頭來。


    眼中首次閃過疑惑的目光,難道自己真的猜錯了?


    星芒舵主說的夜魔的消息很模糊,但正因為模糊才可信——現在全世界就隻有印神宮知道夜魔真正的消息。


    “至於養蠱成神計劃……我比誰都想要參加,而且我也有參加的機會。隻是被斷送了。”


    星芒舵主一臉滄桑。


    “具體說說?”星少皺眉。


    他知道到了關鍵的時候。


    “因為我們金草堂的孩子,一般都是十歲左右,服用五靈蠱。而十歲,乃是一個關卡,服用了內部的五靈蠱雖然比外界的傷害要少很多,但是還是有大批十歲的孩子就在那一天身死。”


    “所以闖過那一關之後,才會被真正培養。而負責培養我們的,乃是副教主,任中原。”


    話說到這裏,星少眼神頓時閃爍了一下。


    星芒舵主苦笑著:“有些資質比較好的,副教主就直接挑走了,而我資質在其中,當時算是出類拔萃的,因此我也是第一批被任中原副教主挑走的……”


    說到這裏,星少就長長的‘哦’了一聲。


    印神宮和任中原的事情,搞得很大,據說兩位副總教主都差點幹起來。


    星少自然是知道不少內情的。起碼任中原幾乎將印神宮某部分力量完全架空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而其中一件,就是養蠱成神計劃的種子。


    如今一聽星芒舵主這麽說,就頓時明白了些。


    “副教主培養我們,然後我的各個職位,也都是副教主手下的堂主舵主大人們……給一手安排的,一路走上來,一直到上一次養蠱成神計劃的時候,我的修為正好是先天宗師六重。還有三年的時間讓我們成長。”


    “所以副教主對我們幾個格外看重,給了很多資源讓我們突破將級,爭取在三年後養蠱成神計劃裏進去取得好成績。而我突破將級,也正是在上一次養蠱成神計劃完畢之後的半年那個時候。”


    “三年後,我已經將級七品巔峰。養蠱成神計劃也已經快要到了,副教主傳下命令,做好準備,隨時出發。”


    星芒舵主一臉歎息。


    “那時候應該是任中原說了算的吧?既然你有名額,怎麽沒有去成?”


    星少皺眉問道。


    “是我倒黴……因為那個時候,我在白雲洲分舵做香主。當時的舵主,乃是副教主大人的心腹武善州……”


    星芒舵主歎口氣道:“星少應該聽說過,一心教白雲洲分舵,在養蠱成神計劃之前,被鎮守者連根拔了……”


    “原來如此。”


    星少默默點點頭。


    這件事,是真的聽說過。


    主要是印神宮與任中原的事情,實在是沸沸揚揚,傳的人盡皆知。


    而且星少甚至還曾經聽說過,白雲洲分舵乃是印神宮故意推出去送死的,後來任中原發怒,印神宮還借機殺了任中原一個堂主。


    星芒所說的時間完全對的起來。


    “我當時在白雲洲分舵,拚命逃出去,但是身負重傷,連行動都幾乎無法自主……而那件事後時間不長,有名額參加養蠱成神計劃的將級,就開始集結了……”


    星芒舵主一臉的憋屈,淒涼至極。


    “我當時在陰暗的密室裏躺著,幾乎是流著淚迴複我重傷不能參加的消息,從那之後,我就再也沒有收到任何指示……”


    他悵悵歎息,苦笑著,臉上全是一片淒涼無語。


    “我眼睜睜看著,我這一生唯一的平步青雲的機會從手邊流走了……”


    “而也在那個時候開始,我領悟了一件事。”


    “什麽事?”


    星少問道。


    “我領悟了……人啊,要信命!這就是我星芒的命!辛辛苦苦三十多年,每一天都在拚命,每一刻都在幻想進入人生的考場的情景。但是到了馬上就要上命運最大的考場的時候了,自己卻躺在了床上起不來。”


    “這不是命是什麽!”


    星芒舵主慘笑一聲,道:“不知道是我認命了,還是怎樣了,那段養傷的日子,我天天煎熬,一直煎熬到了養蠱成神計劃開始的那一天,我突然看開了,灑脫了,一切都似乎和我沒關係。然後我明白了,我這輩子,隻有不斷地殺戮,隻能付出比別人千萬倍的努力,還未必能得到別人同樣品階的位置。”


    “或許是我悟了,也或許是我不再抱希望了,心頭的執念放下了,一身傷勢,居然快速的恢複起來。”


    星芒舵主一臉自嘲道:“說來,也是巧合,就在養蠱成神計劃結束的那一天,我居然痊愈了……嘿嘿……”


    這最後兩聲嘿嘿的笑,實在是慘淡到了極點。


    連一直口口聲聲我絕不相信你的星少,也都是歎口氣,為他難受。


    想想這貨的遭遇,簡直是聽者傷心聞者落淚。


    這得是多麽倒黴的運氣?


    辛苦修煉,出生入死,好不容易資格夠了,品階到了,機會也的確輪到你了,結果你受傷了。


    機會過去了,完畢了,你恢複了……


    星少殺機減弱了最少一半。


    “於是我就想,將修為壓住,再等三年,去參加養蠱成神計劃。”


    星芒舵主慘笑道:“誰能想到教中發生變故,副教主造反了,而且被殺了,所有屬於副教主的人,都被殺的精光。”


    “而我能活下來,一來是因為沒在總舵,二來居然是因為修為太低。才被放過一條性命。”


    “活是活下來了,但是……身上卻也打上了副教主的標簽。”


    “這輩子,在一心教,幾乎沒有翻身的機會。因為,我是副教主培養的人!”


    星芒舵主臉色慘淡,苦笑道:“如今星少居然認為我就是夜魔……我真是高興極了。卻又心酸……如果我真的是夜魔,那該多好!!”


    他發泄一般的慨歎一聲,重重道:“那該多好啊啊!!!”


    星少也是心情沉重的歎口氣,道:“原來你的經曆,竟然是這樣。”


    他凝眉沉思。


    雖然心中還有疑惑,也一直在說‘我聽你狡辯’這句話,但是,心中那‘星芒就是夜魔’的念頭,卻不知不覺中,已經打消了九成。


    因為星芒舵主說得這些話,都是有據可查。


    難怪他剛才改變稱唿,表達隱隱投靠的意思,原來是想要自保。


    “不對,還是不對。”


    星少眼神重新恢複了銳利:“你身上有任中原的標簽,怎麽還能在白雲洲做舵主,而且還能做到這麽大?”


    星芒舵主苦笑:“星少說這句話,看來對於我白雲洲分舵的調查,還不夠仔細。”


    “哦?此話怎講?”


    星少皺眉。


    “養蠱成神計劃結束後,我百般獻媚討好,千般想方設法,而白雲洲這邊實在是無人可用,所以我才苟延殘喘下來。”


    星芒舵主苦澀道:“那時候,整個白雲洲,除了幾個最下麵的斂財店鋪之外,就隻有我一個人。”


    “所有一心教勢力,以及其他教派實力,都被拔了。幹幹淨淨,就屬於是一個唯我正教的真空地帶。”


    “而我的舵主任命,是在總部分舵考核之前就下來的。”


    “也就是說,我並不是因為這次總部考核才被任命下來開疆擴土的舵主。而是在之前半月左右,就成了舵主。”


    星芒舵主道。


    “恩?怎麽迴事?”星少顯然並沒調查到這個層麵,頓時提起了精神。這一點也是有據可考,做不了假的。


    “當時說是傳達的教主命令,任命我為白雲洲分舵舵主。而且有嚴令,必須重新建立一心教白雲洲分舵!”


    星芒舵主嘿嘿一笑:“可是星少您知道麽,當時就我自己在這邊,教內一個人也沒給我。一直到現在,還是一個人也沒給我。這一點,您可以查。”


    星少頓時愣住:“竟有此事?”


    星芒舵主苦笑,無言。


    攤攤手,一臉苦澀。


    星少這次是真的意外了。


    他沒想到印神宮居然真的這麽狠。


    但他相信這是真的,因為……隨便找個人問問就知道了,星芒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用這種一戳就破的謊言來欺騙自己。


    “就在前幾日,因為要迎接總部考察暗訪,所以教主他老人家先來考察了一趟。”


    星芒舵主麵無表情的說道:“教主在臨走的時候,問過我一句話。”


    星少問道:“什麽話?”


    “教主當時威嚴的問我,願意不願意,在考察之後,去別的地方任職。”


    星芒舵主苦笑。


    星少頓時一拍桌子:“印神宮太過分了吧?這……這麽多的心血……”


    他站起來,負手看著占地廣闊,規模宏大,甚至已經被總部驗收合格的超級分舵。


    再想到,一手締造了這一切的功臣,居然要被調走,任由別人來摘桃子,突然心中一股憤懣升起。


    深深吸口氣,道:“那你是怎麽迴答的?”


    “屬下願意。”


    星芒分舵主麵無表情的迴答道。


    星少慨然長歎。


    但是想到星芒舵主的處境,似乎除了這四個字,別的什麽也不能說。


    星芒舵主兩眼無神,輕聲道:“星少認為我就是夜魔,那您可知道……在大概兩個月之前,我就隨口問了一句,夜魔大人現在還在白雲洲嗎?”


    “結果當天晚上,夜魔就找到了分舵,我沒有在,他一劍殺了我十個總部家族的鏢頭,然後還切開屍體丹田和腦袋,看看他劍法練到什麽地步了。”


    “臨走留下話來說……這是給我清理門戶,讓我不必感謝他了。”


    “我一無所有,辛辛苦苦發展起來的分舵,十個得力人手,而且還是總部家族的,他竟然說殺就殺了!他將我的努力,當做了什麽?他就把我辛苦建立起來的威信,在我的手下麵前,如此踐踏。他把我星芒,當做了什麽?”


    星芒舵主憋屈的要死要活的表情,兩手緊緊的攥起來拳頭。


    青筋畢露。


    眼睛如同要瞪出眼眶,怒火噴湧,但,良久之後,卻長長吐出一口氣,攥起來的拳頭緩緩放鬆,沉悶悶的道:“……星少恕罪,屬下,失態了。”


    星少同情的點點頭,歎息一聲,道:“星芒,你的確不容易。”


    說著,拿出通訊玉,溝通五靈蠱,隨便說了一句什麽。


    瞬間,一個跟隨他來的五個掌櫃之一就鬼魅一般出現在涼亭裏。


    星少淡淡道:“星芒舵主是什麽時候在白雲洲到任,最開始情況怎樣,然後如何起步的分舵,再詳細調查一下。”


    “是。”


    這人立即轉身,咻的一聲消失。


    星少轉身,看著星芒舵主,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故事很精彩,境遇很曲折,遭遇也很是讓人同情。不得不說,我還是相信,你不是夜魔了。”


    星芒舵主苦笑一聲,自嘲道:“其實,被星少看成夜魔,也是無所謂的。因為那對於我來說,還能多點資源渠道。夜魔總比星芒有價值多了。”


    星少哈哈一笑:“你想的倒是挺美,不是便是不是。我本來是想著,你們兩個,有些太重合了,但現在看來……應該不是。”


    星芒舵主咬咬牙,道;“其實我有個猜測。”


    “什麽猜測?”星少問道。


    “這……”星芒舵主難以啟齒的道:“……其實我懷疑,如是有一天夜魔必須死的時候,那麽……教主會不會把我扔出去當替死鬼。”


    說完這句話,他大口喘氣,低下了頭。


    星少眼神一凝。


    顯然,這件事,在如今聽起來,極有可能!


    星少想了想,展顏笑道:“可是現在,起碼有我知道了。既然我知道了,那麽印神宮就不可能再將你當做替死鬼。你信麽?”


    “我信!”星芒舵主感激的道:“多謝星少。”


    星少笑了笑說道:“其實,你不是夜魔,更好。而且,沒有參加養蠱成神計劃,更好。”


    “此話何解?”


    星芒舵主瞪著迷惘的大眼睛。


    星少卻沒有解釋,而是笑道:“你一直在說,你的命不好。其實在我看來,你的命極好,太好了。”


    星芒舵主怫然不悅,雖然不敢發作,卻還是臉色有些難看,一種‘被猛然揭開了傷疤’的表現,冷冷淡淡的道:“星少您說笑了。”


    星少看著他不滿的表情,反而哈哈大笑起來,道:“我說你命好,你別不信。你的修為比起夜魔如何?”


    “不如。”星芒舵主吸了一口氣,悶悶的道。


    “他能殺你嗎?”星少笑問。


    “……能。”星芒舵主黑著臉。


    “這不就對了?”


    星少道:“養蠱成神計劃的時候,印神宮已經發現了任中原的陰謀,而養蠱成神計劃之中,一心教進去的那些人,恐怕大部分都是死在夜魔手裏的。”


    “你若是那個時候進去,遇到夜魔,豈不是必死無疑?你看看一心教其他的進去的人,哪有活著出來的?所以對比他們來說,你這次受傷,豈不是很值?命運非常好?”


    “所以我說你命好,有什麽問題?”


    “退一步說,就算你進去了,也活著出來了,你覺得,你們印教主會容許你活到現在?”


    星少嘿嘿一笑:“星芒,命好啊!”


    星芒舵主一臉迷惘,苦澀與慶幸交織。


    半天之後,才撓了撓頭道:“我這……真心從未想過命好這倆字,星少今天這一說,倒是讓我……心情複雜了起來?難道老子……額不,我真的是命好?”


    自己說出來“命好”這倆字,他的臉色就更加扭曲了:“特麽……倒黴成這樣子,居然可以說是命好,這啊這這這……”


    看他糾結的樣子,星少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明白了吧?星芒!運氣好不好,命好不好,你別跟活人比,你要跟死人比啊。”


    星芒舵主一臉扭曲。


    你這話說的好有道理。


    我竟無言以對。


    星少再次開始衝泡茶水,招唿星芒舵主喝茶,感歎道:“星芒,不得不說,你做的這個分舵,很漂亮。”


    “也是運氣。”


    星芒舵主道:“我是被逼到牆根了,星少,我若是不拚命,別說分舵沒有,我的命,也沒有了。所以一開始,一些非常手段,我用了很多。”


    對於這點,星少倒是異常的理解:“這有什麽?隻要能成,你再多扔些人命進去,也無妨。”


    星芒舵主一臉的汗然:“不敢了不敢了,就這些,我都要擔心啥時候出去被人打悶棍割了腦袋去了……”


    星少哈哈大笑,很是歡暢。


    便在這時,之前離開的那個掌櫃迴來了,遞上一摞紙。


    然後立即退下。


    星少接過來,放在眼前,細細的一個字一個字的觀看,咂摸。


    上麵寫的很是詳細,從星芒單槍匹馬,找了幾個老弱病殘,還是從各個店鋪收來的成立分舵,到威逼喬一樹,勢壓劉寒山……一直到現在,全有。


    而且下麵還有趙無傷等人的證詞。


    眾口一詞。


    以證明星芒舵主當年的兇殘。


    如何的不講理,如何的兇神惡煞,如何的借勢欺人,如何的不要臉,如何的撒潑……


    記載的清清楚楚。


    星少看得哈哈大笑,樂不可支。


    星芒舵主臉色有些扭曲,嘴唇微動,口中無聲的咒罵,顯然是在罵趙無傷等人口無遮攔……


    星少笑的拍著大腿:“星芒,的確是個人物啊,你這撒潑耍賴不要臉,啥時候也讓我看看啊。”


    星芒舵主賠笑;“不敢不敢不敢……麵對星少這等大人物,我隻有尊敬。”


    星少一邊看一邊搖頭笑,但隨即笑容一收:“這不對啊,印神宮當初給你安排這個任務的時候,可是不懷好意,怎地後來還幫你狐假虎威?”


    星芒舵主無語至極的苦笑:“星少……時間啊,那時候,總部關於分舵的考核任務已經下來了啊……這可是關係到一心教升格的大事啊。”


    星少頓時有些窘迫,總部家族的人都到了,任務豈不是早開始了?自己果然有點傻逼了。


    於是哈哈一笑,道:“你口口聲聲大人物,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星芒舵主一愣:“啊?”


    “你知道我背景是什麽?”星少嘿嘿一笑的問。


    “……這個……不知。”


    星芒舵主一臉窘迫。


    “那你為啥說我是大人物?就因為剛才那幾個叫我星少?”


    星少微笑的問道。


    “也不全是。”


    星芒舵主沉吟了一下,道:“因為氣度。”


    “氣度?”


    星少皺眉。


    “是的。”


    星芒舵主微笑道:“星少氣度,在我平生所見的人之中,尚無可比肩者。高不可攀,從容溫雅,乾坤在手,風雲在心。”


    “無可比肩者……”


    星少微笑道:“包括雁北寒嗎?”


    星芒舵主笑道:“雁大人我還沒見過,無法評測。”


    星少哈哈一笑,道:“沒見過麽……恩……那你可見過辰胤?有沒有見過夜雲?”


    笑聲中,星少突然抖手,一道寒光閃過。


    星芒舵主隻感覺胸前一涼,甚至沒反應過來。


    然後胸口才傳來一陣劇痛。


    低頭看時,隻見一把劍已經從右胸透胸而過。


    前胸進,後背出!


    他甚至能感覺到,劍尖在自己背後閃著血光。


    剛才無比融洽的談笑中,星少居然毫無征兆的,就已經下了殺手。


    星芒舵主手扶桌案,撐著身體,看著鮮血流出,然後抬頭看著星少,眼中閃出無限的疑惑,喃喃道:“怎……怎麽迴事?”


    星少眼睛緊緊的盯著他的眼睛。


    見他眼中竟然隻有疑惑,甚至都沒有恨意與絕望。


    星少手持劍柄,眼睛專注的看著長劍紮進去的地方,淡淡道:“你不恨我?”


    星芒舵主如同沒感覺到身體內的劍一般,臉上露出一個同樣淡淡的笑容:“為什麽恨?”


    “現在是我殺了你。你竟然不恨我?”星少問道。


    “這有什麽可恨的。”


    星芒舵主平和的笑了笑,道:“以星少的身份地位修為身手,你想殺我,難道我還報得了仇?難道我能逃的掉?”


    星少微笑道:“對這人間有什麽留戀嗎?”


    “有。有留戀。”


    星芒舵主哈哈一笑:“很多很多。”


    “哈哈哈……”


    星少大笑,他笑的歡暢的時候,持著劍柄的手,突然用力一轉。


    雪亮的劍身,就在星芒舵主胸口血肉內髒裏反轉,頓時造成更大的傷害,一陣至極的疼痛湧起,星芒舵主身子都顫抖起來。


    一股股鮮血從他嘴角溢出。


    但他依然坐著,紋絲不動。


    “疼嗎?”星少有些憐憫的問道。


    “疼。”


    “想要一個痛快嗎?求我。”星少眼神中閃出莫名的神色。


    “不求。”


    星芒舵主鮮血不斷地湧出來,微笑道:“痛快了……就沒機會了。”


    “什麽機會?”星少問道。


    “活著的機會。”星芒舵主皺著眉頭,竭力忍受疼痛。


    “你還想活著?”星少哈哈笑起來。


    “想。起碼,還能多看一眼……這個世界。”


    星芒舵主眉頭緊皺,眼神中閃過痛楚,但是臉上卻是閃過一絲舒暢的笑意。


    笑容越發擴大。


    他想到了左光烈等人。


    老左等人,當時應該沒有這麽痛苦吧?


    他開心的笑著。


    肉體的極致痛苦,卻似乎在將他心中的傷緩緩撫慰。


    舒暢的笑容,引起了星少的好奇,他歪歪頭,看著星芒舵主疑惑道:“快死了,這麽開心?”


    “開心!”


    “真的開心?”


    “真的開心。”


    “為什麽?”


    “因為……痛。”


    星芒舵主哈哈笑著,嘴角因內髒破碎而湧出一大團血沫,眼睛死死的看著星少說道:“還……不夠痛。再來些!”


    星少皺眉,看著他,眼中都有些奇怪:“不夠痛?”


    “不夠!”


    星芒舵主咧嘴一笑,露出沾染了鮮血的牙齒,紅白相間,格外猙獰,嘿嘿低笑道:“這點痛……還差點。”


    “那便如你所願。我這人啊,最喜歡折磨人了。”


    星少殘忍一笑,手腕一擰,長劍雪亮的劍鋒在他血肉中緩慢的旋轉,慢慢的切割,隻聽見骨頭被切割的吱吱作響,皺著眉頭問道:“這樣呢?可夠了麽?”


    星芒舵主嘿嘿一笑,眼神死死盯著星少眼睛,道:“不夠!”


    “這樣呢?”長劍在血肉中再次旋轉,星少靈氣催發,發射出萬千針刺一般的劍氣,在星芒舵主體內五髒六腑中肆虐。


    “……痛快!”


    星芒舵主全是舒暢的感歎道:“痛快呀!”


    老左,兄弟們,你們看到沒,殺你們的人,現在在被如此折磨!


    你可舒服些?


    你們可解氣?


    “哈哈哈哈……”


    星芒舵主狂笑著,感受著胸腔中千刀萬剮地獄一般的痛苦,卻是開心到無以複加,帶著一種解脫的興奮,如瘋如魔:“你,再來點啊!別手軟!”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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