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


    方寧介確定自己為了掩飾身份,沒有把父母的電話存進號碼簿,那麽這個媽是原主的媽嗎?


    手機還在震動,一聲接著一聲,仿佛是在催命。


    接不是,不接也不是。他現在急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都快團團轉了。


    鈴聲響了一分多鍾,終於沉寂了下去。


    方寧介下意識地鬆了口氣。


    他是個死人,卻奪了別人的身體;他是個外人,卻奪了別人的家庭。


    事實上,他曾經自私地想過,如果這個家不再給他打電話、就當他死了,也許會更好。當然,現在看來不可能。


    七八分鍾後,一條短信發了進來,發信人顯示是‘媽’。


    媽:兒子,線夠不夠用、一個月沒聽到你打電化,很但心


    短短的一句話,卻有三個錯字,兩處標點符號錯誤。


    相比間隔的那七八分鍾,這個媽媽一定書都沒念過多少,但是還是會戴著老花眼鏡,費力地按著手機,擔心的問她親愛的兒子,過得怎麽樣。


    方寧介是個外人,卻也是個兒子,他也擁有過一個書讀的不是很多的媽。有句歌詞這樣說,天下的媽媽都是一樣的,所以方寧介一瞬間就心軟了。


    他拿起手機,找出剛才的電話迴撥了過去,那一頭立刻就接通了,速度快的讓方寧介忍不住猜測,她會不會是一直守著手機,等著自己的兒子迴短信或者打個電話。


    方寧介聲音軟了下來,喊了一聲,“媽。”


    “兒子,怎個電話不接啊?媽心裏一則(直)在擔心,顧吃的好啊?(有沒有吃好?)錢顧給啊(錢夠不夠)?不給(夠)我給你打。”那邊的女人急急地開口,聲音蒼老,那鄉土話也帶著小城市和農村的土氣和樸實。


    方寧介聽的頭昏腦漲、一知半解,不過好在天下的母親打電話都是那幾個話題,再加上幾個關鍵詞他還是聽得清楚,就這樣半猜半聽的迴複道:“電話剛才沒聽見,我吃的很好,錢也夠,最近在忙著賺錢呢,等賺了錢就打給你,孝敬你。”


    最後這句方寧介說的真心誠意。


    他占了人家的身體,理應負擔起人家的任務,好歹讓人家開開心心地過個晚年。


    方媽媽聽見一向調皮搗蛋不聽她話的兒子如今居然安定下來了,還知道疼人了,激動的聲音都沙啞了,“我類(們)錢都夠,你在大城市,錢要用的多。”


    方寧介聽著方媽媽絮絮叨叨地嘮嗑,說了上邊忘了下邊,說了下邊再把上邊落了的在拉出來遛一遛,幾次手機都在提示電量,最後一次手機已經到了4%的地步。方寧介隻好趕緊和方媽媽解釋手機沒電,得去充電,要先掛了。


    方媽媽解了不見兒子的愁,滿意地掛了電話。


    最後,她心裏想,大城市就是好啊,兒子待了一段時間都變得懂事了。


    .


    鄔行言拍完最後一條,環顧了一圈,也沒看見方寧介的蹤影。


    他脫了戲服,在化妝室坐著等著化妝師給他卸妝,手裏卻掏出手機忙裏偷閑地想給方寧介打個電話。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正在忙,請稍後再撥。”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


    “對不--”


    鄔行言捏著手機,有些心神不寧,他每次都是隔了五多分鍾左右再撥打,卻一直在占線。


    “先卸了唇妝吧,眼線畫得這麽好我都舍不得卸了。”化妝師拎著幾張薄薄的卸妝棉走過來,打算給他敷上。


    “等等吧,我還有事。”鄔行言猛地站起身,不管化妝師嚇得一聲驚唿,直接往門外跑去。


    “喂!喂!記得卸妝啊啊!”


    化妝師在他身後叫喊。


    方寧介把手機接上充電器,一個大字躺在床上,閉上眼睛想休息一會兒。


    “砰砰砰!”


    不久後,門外響起如雷點般的砸門聲,“方寧介!你在不在?寧介?”


    方寧介:“……”


    他下了床,鞋都沒來得及穿,就光著腳去開門了。


    鄔行言看見他後舒了口氣,神情也放鬆了不少,“你怎麽不接電話?我還以為你出了事,妝都沒卸就跑過來了。”


    “剛才和我媽打電話來著。”


    “你媽?”鄔行言一愣。


    “昂,”方寧介不希望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對了,你的妝沒卸?不是說不卸妝會傷害皮膚嗎?”


    “我自己也可以卸,還有,我本來打電話是想問,晚上有空嗎?西街開了一家餐廳,我去吃過,味道很好,我帶你去?”鄔行言知道他在轉移話題,也不故意戳破。


    又吃飯?


    這感情好,經常一塊兒吃不是常事,但是天天湊一塊兒就不對了吧?


    方寧介輕咳了兩聲,“不了,我還是待在宿舍改劇本吧。”


    “這樣啊,”鄔行言嘴角卻還掛著笑,“那夜宵呢?今天不吃鴨脖和啤酒了嗎?”


    “不用吧,我估計會早點睡。”方寧介摸了摸鼻子。


    鄔行言眼裏的光暗淡了些。


    “你還不去卸妝嗎?”方寧介察覺到有些尷尬的氣氛,連忙說道,“大明星的臉要是粗糙了就不好了。”


    鄔行言眼角自然下垂,低著頭時眼皮微微抬起,那雙眼和還未卸去的眼線就頗有些要勾人心魂的感覺。


    方寧介心中警鈴大作,直覺告訴他似乎有什麽東西要被戳破了。


    “寧介,”鄔行言緩緩地開口,注視著他有些不自然的站姿,“你應該知道的,我喜歡你。”


    你應該知道的,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轟隆!


    一道天雷直接命中人形靶心,把他劈的三魂都要散了七魄。


    什麽?喜歡?


    原來,做飯給他吃借錢允許不還替他找到一份好工作調動宿舍每天請他吃飯≠兄弟情,而是=喜歡啊!


    這是喜歡?三十多年來還沒有被男人告白過,導致方寧介現在有點懵。


    等等!


    關明理不是說,鄔行言有個喜歡了很多年的人嗎?原主難道和鄔行言認識了很多年?不會吧!不是說那個人也是個編劇,但是很有名--


    是江穆!


    又是一道雷直劈而下。


    原來如此,關明理之前說的那個鄔行言喜歡的人,是江穆啊。因為是喜歡,所以鄔行言才想要為他報仇,才會全權負責他的葬禮,才會在記者會說出那樣的話。


    原來那場記者會,是一場變相的告白啊。


    方寧介心情複雜。


    自從他死後,江穆和方寧介就融為了一體,但是這個秘密隻有他知道。那麽,鄔行言現在能脫口而出的喜歡,隻不過是人死後的見異思遷罷了?


    方寧介喜歡鄔行言,不過那是一種男人對男人的欣賞,好友之間的喜歡。但是就如同無數的被暗戀者一樣,他也陷入了定律之中:被告白之後,有這樣的一種可能,即使不喜歡對方,但心裏也會下意識地將對方圈為自己的所有物,這一點,尤其是在被非常優秀的對象告白後,幾率會大大增大。


    當告白者真的如同被暗戀者所說的一樣,轉身去尋找新的目標時,被暗戀者難免心裏會空落落的。


    雖然兩個人都是他,但是卻還是難免的產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


    所以當這種情緒越來越膨脹的時候,他忍不住開口諷刺,“你不是喜歡江穆的嗎?據說還喜歡了很多年啊。”


    鄔行言一愣。


    “當然,我隻是純粹的覺得,見異思遷不是個好習慣。”方寧介察覺到自己語氣的不對勁,連忙補充道。


    鄔行言向前走了幾小步,伸手捧住了方寧介的臉,非常自然地勾起唇角,眉目柔和,“我從來沒有喜歡過第二個人,我喜歡的,一直都是你。”


    我從來沒有喜歡過第二個人。


    我喜歡的一直是你。


    這是今天的第三道驚雷,嚇得方寧介的臉色直接變成慘白。


    “你、你瞎說什麽?”方寧介抖著嘴唇嗬斥。


    鄔行言的眼裏依舊寫著認真,“你們,江穆和方寧介,本就是一個人。”


    .


    暗色酒吧裏,忻淼擦了擦麵前的酒杯,看見它透明光亮,才滿意地把它放迴了原位。


    “石易在這兒嗎?”


    桌麵上響起咚咚的叩響聲,忻淼一怔,險些以為是趙軒來了。


    他抬了一雙眼皮,看見了熟人。


    “附先生,”忻淼有些意外,然後迴答道,“老板不在,他出去旅遊了。”


    “難怪我找不到人。”附湛點了點頭,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忽然停下、折迴。


    “對了,我好像在別的地方看見過你。”


    忻淼下意識地用手指敲了敲杯沿,笑道:“附先生,這種搭訕方式已經很老土了。”


    “這可不是搭訕,”附湛也笑了,眼睛眯著說道,“是警告。”


    兩個人臉上的笑意都退散了。


    “附先生什麽意思?我還真是不懂。”忻淼將高腳杯倒扣在桌麵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你這麽聰明的人,怎麽會不懂?”附湛的眼神仿佛已經將他看透,“你可是是鄔家培養出來的。”


    “原來附先生也知道我背後的靠山,”忻淼臉上露出一個笑,看起來格外真誠,“那又何必非要惹惱我呢?”


    附湛嗤笑一聲,“哪兒敢?隻不過建議你手伸的不要太大,石家不是你能欺負的主兒。”


    “哎,出來打個工也要被人說嗎?”忻淼幽怨地歎了一聲。


    “你手腳乖乖地,自然不會有人說。”附湛道。


    忻淼輕哼了一聲,聲音忽然低了一調,聽起來格外危險,“那就請附先生也不要裝模作樣了,血債遲早要血還的。”


    附湛定住,但是他臉上居然沒有什麽秘密被拆穿的驚慌失措,而是非常平靜地說出了一句,“我自己做過的事,我心裏也清楚,但是我沒做過的事,扣多少屎盆子,也扣不到我身上。”


    他頓了頓,低聲道,“車禍的事,不是我做的,信不信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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