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有蒼暮照應,我和小葭可以說安枕無憂,甚至於——我們就像是來遊山玩水的。


    蒼暮不但沒有催促我們趕路,而且一切以舒適為先。比如,為了我少受顛簸,蒼暮竟堅持舍棄小路,改從官道慢慢行進,而這一來,行程勢必被耽誤。


    可是,蒼暮竟一點也不急,每當我問起,他總以一句“王爺吩咐的”將我堵迴去。


    北宸少垣到底在搞什麽鬼!派我出來找證人,卻任憑我在路上肆意揮霍時間,這不明擺著有問題。


    一天傍晚,我們住宿在鎮上最大的客棧,我倚著窗欄,望著街上人群往來。


    樓下,掌櫃的小孩正和一幫小夥伴玩滾鐵環的遊戲,為了增加難度,街上的商販成為他們的障礙,一個個彎彎曲曲地前進,玩得不亦樂乎。


    我出神地看著,忽然腦中靈光一閃,大叫一聲“不好”!


    急匆匆找來蒼暮,我鐵青著臉質問他。


    “你故意在拖延時間對不對?”


    可蒼暮依然麵無表情,不肯多說一句。


    “你不要給我裝聾作啞!”我怒道,“其實根本沒有我要找的這個人!”


    蒼暮臉色閃過一絲驚疑,隨即又恢複平靜,而這一點波瀾卻讓我更肯定自己的猜測。


    “從離開南淮起,你就一直暗中跟著我們!我一直沒明白為什麽當時我們被劫上鳳凰寨,你卻沒有出手相救。”我看著他的臉色一點點變白,繼續道,“想不到這正中你下懷,隻要我們不出事,你樂得我們在鳳凰寨耽誤時間!”


    一口氣說完,我停下喘了喘,蒼暮古怪地看了我一眼,終於慢吞吞開口。


    “你怎麽知道?”


    “因為這一路上,你名為保護,實際上卻拿各種借口讓我們耽擱!而這就是為了阻止我去找那人,那個根本不存在的人!”


    蒼暮又是一陣沉默後,竟然長長出了一口氣。


    “果然不出王爺所料!”


    “什麽?”


    “王爺確實吩咐我暗中保護兩位,並想辦法拖延時間,所以鳳凰寨我並沒有出手。”蒼暮頓了頓,神色怪怪地道,“但王爺也說過,君學士一定會發現我,才叫我在路上緩下二位行程。”


    “他為何要這麽做?”聽了他的肯定,我更加納悶。


    “王爺沒說,在下不知。”


    我又將整件事前前後後想了一遍,總覺得不對,北宸少垣提供我證人的消息,又故意延誤我去找證人的時間,將我堵在外頭。對了!他不讓我盡快迴南淮!


    南淮一定出事了!


    我此刻心裏一團亂麻,說好了參倒黃尚書,誰想又生枝節,我知道南淮的貪汙勢力盤根錯節,不能輕易撼動,我也知道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道理。


    兵法有雲,以靜製動。先動者並非有先機。


    那一片雲波詭譎中,北宸少垣獨木可能支?


    不知不覺,我竟擔心起他來。


    關心則亂,我下意識地隻剩下一個念頭,迴南淮!


    “收拾東西!我們迴去!”


    “可是……”“現在?”


    “對!立刻!馬上!”我斬釘截鐵道。


    蒼暮和小葭麵麵相覷,不知發生什麽事。


    我急急迴房間收拾東西,打好包袱,心緒才稍稍冷靜,想到方才的決定太過衝動。


    客棧外,蒼暮已準備好車馬,等著我上車。


    我拉住他,凝重地對他們兩人道:


    “蒼暮,你帶著小葭繼續去找那位證人,我一個人迴南淮!”


    “少爺?”小葭背著包袱瞪圓了眼睛。


    “君學士不是說沒有那個人?”蒼暮也疑惑地望著我。


    “這隻是我的猜測,王爺的想法我們沒人能看透,你還是去找找再說!”不管怎樣,如果有那麽一個人最好,沒有也不會花費太長時間。


    “少爺,我可以跟你迴去麽?”小葭可憐巴巴地眨著眼睛,又望了一眼冷冰冰的蒼暮。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不想和一個大冰塊在一起,可是,我更不願她涉險,南淮情勢難測,這段時間和蒼暮在一起,起碼暫時能保安全。


    “不行!”我決絕地打斷了她,催促她趕緊上車。


    趁蒼暮拉馬的間隙,我按住他,瞅了一眼馬車,低聲對他道:


    “蒼暮,王爺吩咐你做的事,我希望你繼續做下去!”


    蒼暮也轉頭看了看馬車,了然地對我點點頭,他的保證讓我安下心來。


    我轉身上了另一輛馬車,蒼暮猶豫了下,又喊住了我。


    “君學士!王爺……會有危險嗎?”


    “你說呢?”我對他燦然一笑。


    他和我都明白,北宸少垣是天下所有人會吃虧他也不會吃虧的人。我的笑容也讓蒼暮安心,他信任地對我會心一笑,打馬上路。


    我拉上車簾,卻沉下了臉,剛才安慰蒼暮的話不能說服我自己安心,北宸少垣再厲害,他也是人,不是神。


    但願是我想錯了。


    車簾垂下的刹那,遠處雲層黑壓壓一片,才不過早春,卻已雷聲陣陣,這天,可不尋常。


    為了盡快迴去,我換了好幾輛馬車,日夜兼程,連續趕路,累了就蜷在車上睡會,滿心擔憂讓我忘了身體的疲憊。


    終於,我風塵仆仆地趕迴南淮,才不過半月,我發現,站在南淮的城門邊,竟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什麽叫近鄉情更怯,我似乎真的把南淮當成了自己的家。


    我來不及迴去,急著先向人打聽情況,極目望去,城門邊有一個賣烤番薯的老伯,陣陣香味惹得我饑腸轆轆。


    我邊摸出碎銀向他買番薯,邊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老伯,最近這城裏有沒有出什麽大事啊?”


    “出事?”老伯熟練地翻取番薯,對我咧嘴一笑,“能有什麽天大的事?賣番薯的還不照樣賣著!”


    聞言,我懸了幾天的心終於略微放下,沒出事就好。


    “你外地來的吧?”老伯將番薯遞給我,又上下打量我一番。


    我也瞅了瞅身上,赧然一笑,連日趕路整得一身風塵。


    “要說有事也有那麽一件。”老伯想了想,不確定道,“據說有一位什麽王爺的被軟禁了!”


    “什麽!”我大驚,吃到嘴裏的一口番薯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噎住了。


    “您別急!”老伯連忙拍我的背順氣,分辯道,“興許是我家二丫亂說的!您可別當真!”


    南淮隻有一位王爺!


    我的心再次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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