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媚者無疆 青豆


    二


    猶豫隻是片刻,很短暫的片刻。


    晚媚沒有喪失冷靜,很快催動內力,將鞭運直,極其端正地刺進了寧王心房。


    寧王應聲後仰,張嘴‘撲’地吐出口血來。


    如無意外,這道貫穿胸膛的傷口絕對致命。


    晚媚使命完成,收鞭後撤,伸手擊向紅魔傘。


    傘麵受力破碎,地湧金蓮失去宿主,立刻伸出觸手,百餘根紅絲在殷梓跟前搖曳,一時阻住了他的去路。


    這樣一個隙縫足夠脫身,晚媚足尖點地,立刻踏上屋頂,消失在冬日的薄陽中。


    次日,寧王遇刺的消息傳遍京城,殷梓也因此奉命,下朝之後前去晉見皇帝。


    皇帝姓鬱名寧遠,人如其名,是個溫和淡定的人,嘴角天生上彎,不笑時也似帶笑。


    “寧王的確是瞎子,這點不用再懷疑。”俗套禮節之後殷梓發話,直切正題。


    鬱寧遠淡笑看他,不發問,耐心等他的理由。


    “我在他眼前一寸遠的地方,落血在他杯裏,他卻一飲而盡,所以說他絕對看不見。”


    鬱寧遠點頭:“誰都知道殷太傅的血是天下第一毒物,能讓人腑髒化水。”


    “我在杯裏同時也落了解藥,遵照聖意,不要他的命,隻是試探。”


    “那就算他的確是個瞎子。”鬱寧遠又點頭,身子微微前傾:“那麽關於鬼門的傳言呢,你覺得是真是假?”


    “刺客身帶紅魔傘,的確來自鬼門,而且這場刺殺絕對不是演戲,我有十成十的把握。”


    “這麽說傳言就是假,他應該不是鬼門的主人。”


    “未必。”沉吟片刻之後殷梓欠身:“當著我的麵刺客來訪,皇上難道不覺得事情過於湊巧?”


    鬱寧遠凝目,手指輕叩桌麵:“我故意讓他去查鬼門事宜,他也查出了鬼門不少資料,鬼門的人時時刻刻想殺他,也不是沒有道理。”


    “所以說,這事情真假的比例是六四,我有六分信他,是因為那一鞭的確致命,他雖則現在沒死,卻時時刻刻都有可能會死。”


    “那就這樣吧。”鬱寧遠將掌一撫:“我且信他,如果他不死,我就依他所言,給他些施展拳腳的機會。”


    “傷口貫穿心房,他不死的幾率隻得萬一。”


    “太傅不該這樣咒我兄長。”鬱寧遠微哂,眼隱隱帶有笑意:“你莫忘了,我曾在爹臨死前立下血誓,要護愛兄長絕不與他為難。”


    下了第一場雪,聽竹院益發冷淒,冷的有些肅殺。


    晚媚在漆黑的屋裏前行,路線再熟悉不過,很輕鬆走到榻前。


    屋裏亮起一點熒光,公子拈指,將一團熒蠱托在眼前。


    眉眼被照得清晰,他絕對就是寧王。


    就算皮囊可以複製,但那眉眼間的孤高和落索絕對無法複製。


    晚媚緩緩低頭,聲音冰冷,道:“晚媚拜見寧王,祝寧王萬安。”


    公子笑,笑裏隱帶譏誚,伸出手來,環住了她腰。


    晚媚的身體還是無比**,那些熒蠱四散,在她**的胸前盤旋,似乎也不忍離開。


    公子的手從她胸前滑過,一路往下,不斷婆娑挑逗。


    晚媚的**被燃起,也上前來,咬開他衣衫。


    屋裏熒蠱半明,晚媚的手搭上他胸膛,看到他胸前一個極小的傷疤,圓形,正是神隱留下的印記。


    刺殺之後不過半月,這傷口卻已經完全愈合。


    晚媚食指打圈,在那傷口上流連,另隻手卻早已經下探,讓該硬的地方錚錚立起。


    熒蠱升上了半空,開始象星星般靜謐,照著他倆滾熱的身軀。


    公子切了進來,頭擱在她肩,動作輕柔。


    晚媚的食指還留在他傷口,幾下律動後忽然覺得異常。


    傷口處有黑色的藤蔓伸了出來,極小極短的一枝,卻妖異非常,在她食指上狠命地吮吸了一口。


    晚媚的身體一僵,手指飛也似地收了迴來。


    公子的動作還在繼續,懂得她心思,冷聲發話:“如果我不讓蛇蔓生長,你那穿心一鞭早就要了我的命。它是魔物,卻能讓我不死,傷口飛一般愈合,我該感激它。”


    晚媚有些遲疑:“其實如果刺殺隻是演給旁人看,我完全可以……”


    “演戲?你以為那位觀眾會看不出?”公子反譏一句,將頭埋了下來,抵在她柔軟胸前。


    沒錯,因為觀眾是個高人,戲才要演的逼真。


    所以他才要晚媚絕對不知情,資料上洋洋萬字,卻沒有一句提到寧王也是瞎子。


    隻要值得一賭,他是什麽注都舍得下,其中包括自己的性命。


    晚媚在心底冷笑了聲,手指又盤上他傷口,任那藤蔓將她手指團團裹住,道:“那蛇蔓怎麽辦,你不怕它吞了你?”


    公子不語,在她身體裏穿行,動作還是緩慢,似有節律。


    蛇蔓從晚媚手指收了迴去,戀戀不舍,但還是被收迴,“咻”一聲沒進了公子肌膚。


    公子低喝了聲,似乎痛苦不能遏製,將晚媚腰肢緊摟,動作激烈了起來。


    蛇蔓在他體內激烈掙紮,和真氣抗衡,在被完全收服前伸出觸角,垂死掙紮,緊緊勒住了他五髒。


    痛達到頂點,快也達到頂點,公子無聲,在晚媚身體裏急射,同時一口血噴將出來,將她半個身子染得通紅。


    晚媚愕然,肩頭挺直,向前接住了他無力垂低的頭頸。


    片刻喘息之後公子抬頭,恢複冷寂:“這次任務你做得很好,一鞭穿心,絕不猶豫容情。”


    因小三之死,晚媚恨他,連這恨也在他的算計。


    晚媚覺得齒寒,怔怔看他臥平,進入了極短極淺的睡眠。


    熒蠱在頭頂盤旋,照著他棱角分明的臉。


    晚媚伸出手來,百無聊賴地撫過他眉心。


    眉心也是冰涼,這是個無情如斯的人,對自己也不寬縱半分。


    “到底你想要什麽,權傾天下就這麽可貴,值得拚上性命?”到最後晚媚幽幽歎了口氣,語氣不免譏誚。


    “我想要的,在你內心深處也想要。”隻片刻功夫公子卻是已經醒來,神色冰冷,將衣帶係上。


    晚媚突然有個閃念:“那寧王的聲音……”


    “鬼門裏麵的人能聽見我的聲音,但絕對不是寧王的聲音。”公子應了句,嗓音突然之間就變了,變成那日寧王的音調:“因為什麽你自然明白。”


    晚媚垂首,愣了片刻,那廂公子卻是已經立身,站在黑暗中催促:“你隨我去個地方,為時一個月。”


    晚媚低聲稱是。


    同日京城之內,皇帝也收到消息,寧王病重,希望遠離嘈雜,迴到南疆故地。


    迴鄉候死,這消息含義大抵如此。


    皇帝欣然應允,放他前去,寧王於是消失京城,第一次有了個悠長的假期。


    姓謝,名歡。


    一點沒錯,他就是小三,刑風口中已經挫骨揚灰的小三。


    生離死別那天仿佛就在眼前,他清楚記得刑房裏麵那最後一抱,兩人彼此貼近時,噬心蠱帶來的瘋狂痛苦。


    就在那夜,他將功力渡給了晚媚,所有一切能給的都給了她。


    事情結束時他頭腦無比清明,知道自己已經油盡,絕對再禁不起一夜酷刑。


    可是那又何妨,晚媚生姹蘿死,他已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所以當刑風迴到刑房,再次舉錘的時候他才如此安詳,聽著自己腿骨碎裂,就好像聽人敲碎一塊不相幹的青瓷。


    漸漸的天就明了,他感覺到靈魂已經飄到頭頂,離解脫隻差一線。


    也就是在那一刻,晚媚對姹蘿之戰開始,刑房裏所有監視的鬼眼也都倏然消失。


    全鬼門傾巢,都跑去觀賞那關乎門主人選的死生一戰。


    刑房裏於是真的寂靜,就隻剩下小三,還有那舉錘的刑風。


    錘舉而不落,當時的刑風神色平定,最後問了一次:“你挑撥流光,是否是受主子指示?”


    小三已經說不出話,可仍有氣力搖頭,搖得毫不猶豫。


    刑風的語氣於是就帶了唏噓:“她到底是有什麽好,值得你這樣死生不負?”


    小三艱難地唿口氣,迴望他,目光裏有反問:“那麽姹蘿又有哪裏好,值得你不離不棄?”


    刑風懂得,攤開手掌,看著指甲不曾洗盡的血跡:“我和你不同,我已經負她,給了你們足夠機會取她性命。”


    一切的一切他都已經明了。


    晚媚和小三的故意離間,還有方才小三真氣的轉渡。


    事到如今,他是清醒地目送姹蘿赴死,終於放棄了二十年來不變的追隨。


    “記得我跟你打過的賭嗎?”一陣沉默之後他揚眉,將錘又揚起:“我說過,如果你最終不負你的主子,我就放你一條生路。”


    小三虛弱地笑,表示自己並不介懷他食言。


    刑風的手高高揚了起來,他的眼前昏黑,覺得身體輕飄,仿佛已經穿越時光,坐上了那架秋千,猛力一蕩赴往自由。


    之後一切他都不再知道,那一刻的他,真的是以為自己已經死去。


    許久之後,在他確認自己還活著之後,他才明白刑風不曾食言。


    借著晚媚和姹蘿決鬥的空隙,刑風放了他條生路,將他送出鬼門,送到了涼州安定。


    有一張字條被放在了他懷裏,上麵簡單幾個字:“提防公子,在安定等候。”


    等什麽不曾言明,可他懂得。


    所以他在安定落了根,還做起生意。


    不管來日如何,至少他要不枉負安定這個地名,擁有一個院落,讓等候的那個人能夠衣食無憂。


    “院子還要再大,大到能架一個高高的秋千,蕩起來能看見外頭的風景。”想到這裏他抬頭,因為有了念想,小腿的疼痛似乎也不再那麽難以忍受。


    院裏丫頭還在忙碌,今天不再是采香雪,而是在往地上撒鹽。


    玉惜和他的阮郎已經走了兩天,昨夜暴雪又下了一夜,院子裏的雪是掃都掃不幹淨。


    小三將身子往前傾了傾,想去拿匾裏的幹芍藥。


    芍藥離手指還有一寸的距離,夠不著,他苦笑,隻好又去推那輪椅沉重的輪子。


    就在這刻院裏來了生人,一人華服為首,後麵跟著三個彪形大漢,進院後開始一字排開,標準橫著走。


    小三又苦笑了聲,對丫頭示意,讓她站到自己身後。


    來人走到了他跟前,第一個動作就是抬腿,將匾裏的芍藥踢翻。


    小三皺眉,很是可惜那些幹白芍,道:“你們白來一趟,我並不知道玉惜去了哪裏。”


    來人看了看他,又是抬腳,將他一腳踢翻,靴子踩在他胸口:“你不知道那誰知道,誰不曉得玉惜是你一手**出來。”


    “她本來是想告訴我,可我不想聽。因為她如果想徹底割斷過去,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去處。”


    小三的這句迴答再簡單不過,可卻徹底斷了來人的念想,讓他頓時抓狂。


    “那……她走了你負責賠償。”急怒之下那人抬手,在屋裏四指一圈,最後指頭指向了小三椅後的丫頭:“你就把這丫頭**給我,**得比玉惜還強。”


    小三聞言冷笑,眉眼半彎,笑這堂堂笑蓬萊的老板竟然是個莽夫。


    一笑破冰,來人低頭,這才發覺腳下踩著怎樣清俊一個男子。


    “皮囊絕佳身子孱弱。”那人慢慢彎腰,在咫尺之外打量小三:“我怎麽才發覺,安定城居然有這樣一個天生的好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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