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


    靜謐流水間,有一人順流而下,發冠散亂,雙目緊閉,手中握著一把斷劍,身上白衣被鮮血染紅大半,若無人救治,恐怕命不久矣。


    “罷了,相遇是緣,”金子陵說罷,便將水中之人撈了起來,見主人得救,斷劍便自行脫手,順水而去。


    “雖然我與你素不相識,不過看在你曾經有把好劍,現在也正缺一把劍的份上,”金子陵將人抱起,朝靜廬走去。“便來看看你是怎樣的人吧。”


    顧沉璧睜開眼睛,被玄狩偷襲之傷距離心髒僅有一寸不到,他本覺得自己必死,卻又不甘如此死去,便給柳麒留下了那樣的訊息之後,以自身之血強行引動王器的力量,將自己瞬移了出去,聽天由命。


    這是被救了麽?感到傷勢已得到控製,身上血衣也被換下,顧沉璧正欲勉力起身,便聽到一聲——


    “免免免。”說話間,藍衣先天緩步而來,他說道,“哎呀,好不容易將你從閻王那邊奪了迴來,你可是又要投奔而去?”


    “若是晚輩有心,又怎會讓前輩抓到空隙?”顧沉璧笑笑,說道。


    “前輩,”金子陵歎道,“怎麽,我看上去,可像是四五十歲的大叔?”


    “哈,”顧沉璧說道,“晚輩可是發自真心,充滿景仰的,在不知前輩名諱下稱唿一聲前輩啊,名號一物,最是虛無縹緲,越是處心積慮,汲汲鑽營之人,反而越難得到,似前輩這般,從不在意,便是身懷絕技,內蘊其華,自然也不缺人以前輩相稱。晚輩惶恐,在未得前輩授意之前,便隻好如此鬥膽稱唿了。”


    “哎哎哎,花費了如此氣力,我可是救迴了一個馬屁精?”金子陵笑道,“免去前輩,喚我金子陵吧。話說迴來,你又是何人?”


    “晚輩顧沉璧,隨意稱唿吧。”顧沉璧說道。


    “顧沉璧....我從未聽說過你。”金子陵思忖片刻,說道。


    “無妨。”顧沉璧說道,“晚輩不過一籍籍無名之人,沒聽說過晚輩,也屬正常。”


    “可是你的劍,卻不像能籍籍無名之劍。”金子陵說道。


    “過獎了,不過是一點粗淺劍法罷了。”顧沉璧說道。


    “誒,做人要給自己一點自信,”金子陵說道,“若你的劍是籍籍無名之劍,那世間絕大多數所謂名劍,便都要自愧而折了。”


    “璧隻不過承前人之蔭而已。”顧沉璧說道,“便是有所建樹,也不足以自誇。”


    “如此這般,倒讓我對你的來曆感興趣了。”金子陵說道。


    “璧的師門,到如今,恐怕早已灰飛煙滅了吧。”顧沉璧輕輕一歎,說道。


    “竟有此事?”金子陵訝然,“若有此等大事,早已傳遍武林,我雖無心於此,卻也不會從未聽聞,所言當真?”


    “成王敗寇。”顧沉璧說道,“事關至親,璧又如何會有半分謊言,不過子陵與我有救命之恩,故而實言以告罷了。”


    “哦?”金子陵饒有興趣的問道。“你想說什麽?”


    “一個超脫於三教之外的派別,”顧沉璧說道,“易教。”


    “易教?”金子陵是一代名劍鑄手,從未聽說過易教這個名字,不免好奇,“那是怎樣一個教派?”


    “說來話長。”顧沉璧說道。“子陵可有時間來聽?”


    “但說無妨。”金子陵爽快的說道,顧及到他身上有傷,便自己泡了一壺花果茶。


    “這便要從清荷紀年開始說起了。”顧沉璧端起一杯,抿了一口,說道。“那時,三教還是四教......”


    日月推移,顧沉璧從清晨一直講到晌午時分,方才講完。


    “三教之中,原來還有這許多糾葛。”金子陵長歎一聲,說道。“你的傷,也是那時留下的?”


    “這嘛...”顧沉璧麵露難色。


    “哎,”金子陵歎了口氣,說道,“你的表情告訴我,這又會是一個很長的故事。”


    “而且,也並不怎麽討人喜歡。”顧沉璧說道。“在故事的最後,我發現了一個我並不想知道,卻又不得不知道的秘密。”


    他的思緒飄迴到受傷之前。


    “子陵,你可體會過生命被他人掌控在手中的感覺?”顧沉璧說道。


    “有,也沒有。”金子陵說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榮辱盛衰,不過各憑本事罷了。”


    “也是。”顧沉璧略一沉思,笑道,“隻不過一時所感,讓好友見笑了。”


    “哈,你我都是凡人,”金子陵本就是一豁達之人,他說道,“何必去壓抑自己的情感。話說,你說你是易教之人,那風水運道之事,你可熟悉?”


    “略通一二,不甚熟練。”顧沉璧說道。“不過前幾日聽劍爐嗡鳴,可是有名劍要出世?”


    “自然。”金子陵頗為得意的說道,“這柄劍,即使在我所鑄的劍之中,也可算上舉世無雙了。”


    “此劍好雖好,”顧沉璧說道,“然而兇煞之象略重,恐會有許多波折。”


    “哈,劍的命運,一旦鑄出,便已決定,”金子陵說道,“就算擔心,也無濟於事,我的責任,便是將他們交到合適的主人手裏,其餘的,便看他們自己造化了。”


    “哈哈,”顧沉璧笑道道,“如此看來,子陵還未有家室,子孫倒是遍天下了。”


    金子陵手中一頓,反擊道,“那你呢?”


    “我?”顧沉璧一愣。


    “這邊有三個侄子,那邊又有一個,”金子陵給他數道,“你看,如果說我是子孫遍天下,那你的侄子,可不比我的子孫少。”


    “這.....”顧沉璧笑的無奈,“侄子畢竟不同子孫。”


    “大哥卻都是大哥。”金子陵好整以暇的說道。


    “.......”顧沉璧剛想說什麽來反擊的時候,看到一頭戴蓮冠的白衣道者姍姍而來。


    “賢弟。”他開口喚道。


    “你看,這豈不是又來一個兄長。”金子陵老神在在的說道。


    “耶,莫非是素某來的不是時候?”素還真說道。


    “非也,”顧沉璧說道,“隻不過是火上添油,雪上加霜,會心一擊而已。”


    “哎,賢弟,”素還真歎道,“你這句話插中素某心窩,十分之痛。”


    “慢慢慢,如此盜別人的句式真的好嗎?”金子陵說道。“我可是在旁邊哦。”


    “而且,”顧沉璧說道,“我也十分懵懂,為何一覺醒來,又多了一位兄長呢?”


    “未來的你,或許就能知曉了。”素還真不答,說道。


    “哈哈,”金子陵樂不可支,“看來,你又多了一個侄子了,天下第一小叔,非你莫屬。”


    “哎哎哎,事到如今,”顧沉璧歎道,“我也隻能借用好友的句式,來撫慰一下我可憐的心窩了。”


    “傷勢如何?”素還真問道。


    “閻王爺不收我,那就是死不了了。”顧沉璧說道,“看來,救我之人,便是兄長了?”


    “我名清香白蓮素還真。”素還真說道,“賢弟傷勢,不才正是劣者所救。”


    “如此,多謝,顧沉璧欠兄長一個人情。”顧沉璧說道。


    “哎,賢弟何必如此生疏,”素還真說道,“兄弟之間,互相幫助可是理所應當,哪有什麽人情可言。”


    “哎,”顧沉璧歎了口氣,對金子陵說道,“我總覺得這句話不對味,表麵上是銷了我的人情,實際上卻感覺莫名成了跑腿的小弟,子陵,你可是名劍鑄手,好歹找個省心的來救,不好嗎?”


    “沒辦法,”金子陵說道,“找其他的醫生,你要付出的代價太大。”


    “什麽代價?”顧沉璧問道。


    “比如記憶。”金子陵說道。


    “還有除此之外的其他人嗎?”顧沉璧又問道。


    “有是有,”金子陵又說道,“隻不過這樣一來,我便要付出代價。所以權衡再三,還是這個送上門來又是免費的是上上之選,便心一橫,就把沉璧你交給他了。”


    “.......”顧沉璧無言,“倒是不知隨手贈劍的子陵原來也有生意人的一麵。”


    “你看,我不用欠人情,你還多了一個兄長,互利雙贏之事,”金子陵悠然說道,“何樂不為呢?”


    “可我還是覺得,在我說出那聲兄長之後,”顧沉璧說道,“我便被你拉入了一個極深極深,深不見底的深坑,從此永無出頭之日啊。”


    “賢弟不必如此,”素還真說道,“就算真是深坑,為兄也——”他話鋒一轉,說道,“陪你一起蹲就是。”


    “你看這個人,”顧沉璧說道,“趁人之危也就算了,明明是拖我下水,被他這麽一說,反倒成了我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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