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幽難得下起了雨。


    才剛恢複了一點熱鬧的慶典很快便被雨澆沒了,街上一片寂靜,便是高台上的血跡,也在雨水的洗刷下漸漸淡去。


    “北幽竟然下雨了。”懷瑾感歎道。


    “這是很稀有的事嗎?”和光聞言,不禁好奇道。


    “是啊。”懷瑾說道,“傳聞在通路開啟之前,北幽之民便與俱盧洲人十分親密,在劃分界限後,北幽之民仍然不改初衷,觸犯神顏,降下永不散去之陰雲,卻又不下一場雨,時年,北幽大旱,民不聊生,成為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兇禍之地。瑾本以為,再也無法看到北幽下雨的一天了。”


    “能做出這等自斷臂膀的行為,這神也真夠蠢的。”桃夭聞言,冷笑道。


    “瑾也如此覺得。”懷瑾點頭,說道,“隻是苦於找不到可以解除濃雲的辦法,否則難解北幽之禍。不知兄台有何辦法?”


    “辦法倒是有。”桃夭摸了摸下巴,說道,“然而據我所知,唯一能驅散這雲的人,目前功力散失大半,恐怕難成此事。”


    “可有恢複之法?”懷瑾問道。


    “這嘛.....”桃夭話未說完,便被從窗戶裏跳進來,渾身濕透的顧沉煙打斷了。


    “哪來的雨,好死不死,正好在我飛的時候下,”她擰著身上的水,罵罵咧咧的說道,“這下全都濕透了。”她現在的形容不可謂不狼狽,一身的花朵配飾此刻淋了雨,全都軟軟的垂下來,緊貼著她的皮膚,再不複之前嬌豔可愛的模樣,反而跟個落水的花姑娘似的。


    “主上迴來啦~”作為將顧沉煙拋棄的罪魁禍首,桃夭一點愧疚之心都沒有,笑眯眯的說道。“看上去沒有缺胳膊少腿,甚好甚好,主上英明神武,屬下由衷為主上感到高興~”


    “哼哼。”顧沉煙先是被誇的哼哼了幾聲,隨即又想起來了,對他怒目而視,說道,“你把我撂下的事還沒找你算賬呢,休想用一句誇獎就能打發了。”說著她開始擼袖子,“來來來,我們出去切磋一番。”


    “免免免。”桃夭可不想撞此時顧沉煙被人拋下又淋了一身雨的槍口上,連忙擺手道,“可憐而又年邁的屬下可禁不起主上的這一番折騰,主上還是繞過屬下吧。”


    “你頂著那一張臉跟我說你老邁?”顧沉煙怒火更熾,說道,“看來是時候給你鬆鬆筋骨了。”


    “誒,年齡這種東西,自然可意會不可言傳,”桃夭製止了她,語帶深意的說道,“屬下愚鈍,比主上要癡長幾歲,主上說我幾歲?”說罷,對著顧沉煙比了個眼神。


    顧沉煙秒懂。


    他說比自己大幾歲,肯定不是比現在的自己大幾歲,而是比原來的自己——也就是神之女大幾歲。


    神之女應該也算是天地初開那段時間裏的人物了,現在怎麽說也至少有千年以上了,而桃夭比她還要大幾歲......


    =l=意思是說倆老人就不要計較這個細節了麽?


    顧沉煙初次有這種體驗,頓時如遭會心一擊,倒地不起。


    “主上?”桃夭笑眯眯的看著失落的蹲在地上畫圈圈的顧沉煙,喚道。


    “走開,一個老頭子不要跟我這樣一個青蔥少女講話。”顧沉煙麵無表情的說道。


    然後遭到會心一擊的人便成了桃夭。


    和光圍觀了全程,暗歎一口氣,都是神界的人,何必互相傷害呢。想著,他臉上卻是對顧沉煙和顏悅色的說道,“主上一路奔波,此時更不宜受涼,不如先迴房沐浴更衣可好?”


    “哦對。”顧沉煙這才想起來自己被淋了個落湯雞的事情,拎起沉重的裙擺便往自己的房間走去,走到一半,她忽然想起一事,說道。“對了,楚瑜還在我房裏嗎?”


    “請主上放心。”和光微微一笑,“屬下已經將他....到了他自己的房間了。”


    “哦,這就好。”雖然有點在意被和光省略的那個動詞,不過穿著濕透的衣服感覺不要太糟,顧沉煙點了點頭便急吼吼的衝進了房間,準備沐浴。


    “如何,我便說過,主上一定會平安無事的歸來的。”顧沉煙一走進房間,剛剛被打擊的一臉懵逼的桃夭立刻緩了過來,對懷瑾說道。


    “是,”懷瑾點了點頭,說道,“那麽可以繼續說瑾的計劃了。這樣.....”


    一群人開始密謀了起來。


    然而屋裏的顧沉煙是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的,她此刻正泡在滿是熱水的浴桶裏,舒服的歎了一口氣。


    雖然很想把璙揍一頓,可是她最後還是沒下手。理由就跟她對璙示好一樣簡單——在一本書裏,誰會自尋死路的跟主角過不去啊。她在心裏吐槽道,特別是自己這麽一個原本活不過五章的炮灰,跟主角過不去,那豈不是嫌命太長?


    所以她趁璙睡著時候,小心翼翼的溜了出來。


    對,就是這麽慫。


    哎,身邊的人都這麽桀驁不馴,真懷念唯她是從的小瑜啊,顧沉煙歎了一聲,想道,不知道他入定的結果如何。


    而在楚瑜的房間之中,被和光扔到床上的楚瑜正與那個突然出現的聲音對話著。


    “何為劍。”那個聲音清朗悅耳,仿佛有種無法言說的魅力,令人無法抗拒,此時正對他循循善誘道。


    “百器之君,百兵之首。”


    “不過虛名而已。”


    “劍為心,亦為道。”


    “哎,看來還未悟透。”


    “悟?”他愣了愣,“父親也要我悟,可是我卻總是悟不透。”


    “小子才多大點,世間萬物,你又能悟透多少?”


    “可我隻求悟一把劍。”楚瑜說道。


    “你倒是要比我來的專心,可是天下之道,皆是殊途同歸,才能互相印證觸類旁通,若隻專一種,便會被自己局限。”


    “原來如此。”楚瑜說道,“父親要我尋找第二把劍,就是這樣的道理麽?”


    “確切的來說,是我如此安排的,否則楚家那群死腦筋與劍綁在一起,遲早會淪亡在曆史之中。”


    “你,難道是?”楚瑜想到了一個名字,不由大驚。


    “我名楚君蘭。也許你曾經聽說過我的名字吧。”隨著話音,在楚瑜漆黑的世界中,依稀出現了一個人形的輪廓。


    雖然隻有輪廓,卻是寥寥幾筆,便勾勒出那人皓如霽月,恣意風流,僅僅隻是站在那裏,便風骨自成,楚瑜之前從未見過這等人物,不由看呆了。這便是開啟他楚家輝煌的老祖麽?


    傳說楚家老祖獨創虛劍一脈,而且文韜武略,無一不精,隻可惜——


    隻可惜先天不足,身體虛弱,即使後來隨神之女進入神界,卻也不過百年便早早逝去。


    楚瑜練習虛劍式已久,於劍術之上,他天賦不再任何人之下,而其他方麵,卻因為自幼天盲,未能有涉及的機會。在他將虛劍練至極境之時,便已察覺出一個楚家曆代家主都未曾發現的事情——這令楚家盛極一時,名傳千古的虛劍式,竟是不完整的。


    而他的人生經曆與學識又比不上楚君蘭,是以雖然知道劍式有所缺陷,卻束手無策,隻能轉而領悟心劍以求突破。


    卻沒想到那最後一式,楚君蘭竟然還能將自己的一縷神魂藏於劍式之中。這前無古人的事,竟然真的被他做到了。


    “哈,果如我所料,我楚家之人.....”楚君蘭掩不住的歎惋道,“總要折到她手上的。”


    “她是....”楚瑜猶猶豫豫的說道。


    “哦?你在猶豫什麽?”楚君蘭雖然隻剩下了一個輪廓,然而楚瑜卻仿佛能感受到他溫和中暗藏犀利的目光。“沒錯,就是你想的那個人。”


    “她....顧姐姐她....”楚瑜脫口而出。


    “她便是神之女,如何呢?”楚君蘭微微一笑,略帶悵惘道,“我設下這一式的時候,到底是期待我被喚醒,還是希望我不被喚醒,如今也無從得知。雖然不是所料必中,不過楚某也確實罕有失手,如今...倒是希望自己失手一迴。”


    “難道....先祖你....”楚瑜再也掩飾不住自己的驚訝,“也與我一樣....”


    “錯,按時間先後,明明是你與我一樣。”楚君蘭糾正道,他右手虛握,仿佛正握著一柄扇子一般,他歎息一聲,說道,“我於臨終之時領悟此招,將一生情衷,皆凝於其上,若非對她動心,我之神識也不會被觸發。所以你說,你是不是與我一樣呢?”


    “我.....”楚瑜張口結舌,他也非能言善道之人,一時被點破潛藏已久的心緒,不由沉默不語。


    “我楚家世代皆為...好聽點說是癡情種,直白了就是木愣子,一旦認定某人,便如出鞘之劍一般不知迴頭,這一點我還是知道的。”楚君蘭歎道,“至於為何留下這抹神識.....難得碰上走上我老路的小可憐,身為先祖我,自然少不得要幫扶一二啊。見你這副模樣,可見還未對她用情已深,甚好甚好,那就方便了。”


    “什麽方便?”楚瑜問道。


    “方便你做出抉擇啊。”楚君蘭說道,“人生在世,若想有所成,自然隻能在萬千道之中選擇一樣。如今,我將我當初沒有的機會交予你,如何決斷,全在你個人。”


    “什麽選擇?”楚瑜又問道。


    “第一,參透我布下之情劫,成就最終劍道,第二,放棄這個機會。”楚君蘭淡漠的說道,“事先說明,即使我當初受身體和情字所限,未成大道,然而楚某可算是略有才學,亦可成為她之助力,達成她之心願,若你失了劍道,你還剩什麽?”


    “我.....”楚瑜頓了頓,說道,“瑜自幼天盲,除了劍之外一無所有。”他定了定神,心中被楚君蘭挑起的思緒悉數沉澱,重歸一片澄澈。


    自從他握上劍柄的那一瞬間,他的天命便早已注定。


    “請老祖賜我此劫。”


    便是成為她手中之劍吧。楚瑜如此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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