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桃夭總會迴想起過去的日子。


    與其他愛好喜歡用金玉珠寶來妝點宮殿,恨不得將有錢寫在臉上的某些神不同,神之女的宮殿與她在人間的宮殿相差不離,簡單樸素的簡直不像在神界。而桃夭他們這些神之女身邊的主要侍從,在忙完了自己手上的工作之後,一般都會在神女宮殿後麵的花園之中乘涼。


    往往這個時候,相和會彈彈箜篌,將和便靠在樹上閉目養神,而桃夭卻總是以最舒服的姿勢躺在樹下,感受著偶爾拂麵而來的輕風,愜意的休息。


    跟認真耿直,唯神女是從的將和比起來,桃夭就像四月裏吹過來的一陣春風,懶散疏朗,散漫自由,雖然同奉神女為主,然而作為來曆不明,身份不明,卻是從神女還不是神女的時候便跟隨左右的心腹而言,桃夭似乎從沒把神女當做過自己的主人,他對神女的態度好聽點是隨意,難聽點就是尊卑不分,也正因為如此,讓將和跟他格外不對盤。


    按桃夭的話來說,“每當我出現而神女不在的時候,狗狗的視線總會如影隨形的跟著我,知道的是他在監視我,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對我有什麽不一般的感情呢。”


    這話傳到將和耳中時,桃夭被他追殺了足足半日。


    不過若是桃夭就此吸取教訓,再不去調戲將和的話,他也不是桃夭了。


    在這樣一個風光大好的晴朗午後,桃夭看著安靜的將和,突然冒出來一個鬼主意。他裝模作樣的咳了兩聲,在將和麵無表情的看過來之後,他笑眯眯的說道,“將和啊,你機智而善良的前輩我突然有了一個為神女分憂的好主意。”


    “什麽?”雖然將和十分極其非常的不想理他,然而事關神女,他還是冷哼了一聲,開口了。


    “你慷慨而無私的前輩我為了能更好的解決神女的要務,”桃夭不理會神色複雜若有所思的相和,說道,“我決定給你們一個以上犯下的機會,贏過我的就可以代替我的位置,如何呢?”


    “你認真的?”將和皺眉,不讚同的看著他。


    “你來不來?”桃夭笑嘻嘻的看著他。


    “....”將和看他半晌,“來。”


    “作為前輩應有之儀,”桃夭說道,“你們兩個一起上吧。”


    將和和相和對視一眼,齊齊拿出武器,將和是沉瀾劍,而相和則是一個箜篌。


    “前輩不拿武器麽?”相和問道。


    “哈,你們一起上便是。”桃夭不理會他,說道。


    “那我上了。”將和認真的朝桃夭行了個禮,手中沉瀾挾雷霆萬鈞之勢朝桃夭襲來,桃夭閃身躲過,相和的音刃隨後跟上。


    然而就在此時,桃夭還沒拿出武器,或者說,兩人也沒看到桃夭的武器到底是什麽模樣。


    “前輩,”將和說道,“如果再不認真的話,我之沉瀾,恐會傷到前輩。”


    “哈哈,無妨。”桃夭仍然是那副輕鬆自在,從容不迫的樣子,“將和,你還沒看清我的武器嗎?”他笑道。


    “!”將和一驚,他與桃夭戰到此時,完全沒察覺出桃夭拿出了武器。他定睛細看,發現桃夭的手上纏繞著一道淺淺的光。


    “眼神不錯。”桃夭笑了一聲,轉守為攻,手中的那縷光隨即消失,將和隻感到一道氣刃迎麵襲來,仿佛無形劍刃一般,同時後方的相和也感到危機,迅速朝後跳去,將將躲過險些劃破琴弦的一擊。


    桃夭笑眯眯的看著兩人在他的攻勢下狼狽躲避,手下絲毫不留情,無數道光看不見的襲擊從各個方向向他們襲去,除了用直覺躲避之外,別無他法。


    “錯了,又錯了。”桃夭悠閑的看著他們倉皇躲避,負手而立,僅以意念操縱自己無形的武器,評價道,“哎哎哎,不過跟剛見麵的時候比,還是進步不少。”


    “晚輩認輸。”若是論靈敏度,顯然身為樂師的相和不及將和,很快他便敗退下來,苦笑著認輸了。


    而將和沒有。


    他適應著桃夭的攻擊模式,甚至不惜以受傷為代價,摸索著他的規律,尋找著他的漏洞,然後——


    ‘叮’沉瀾第一次擋住了桃夭的攻擊。


    “不錯。”桃夭點點頭,承認了將和的努力,然後無情的打敗了他。


    “前輩。”將和脫力的躺在地上,麵無表情的說道,“你其實一點都沒想過把自己的位置讓出來,隻是想跟我們打一架吧?”


    “哈哈,”桃夭靠在樹上,狡猾的笑了,“我給過你們機會,然而身為前輩,若是沒有這樣的自信,又怎麽有能力處在這個位置上呢?”


    將和無言的用眼神控訴著他。


    “哈哈哈...”那眼神實在跟小狗一樣,桃夭沒忍住又笑了起來,他拍了拍將和的腦袋,“前輩我可沒想過要反悔,”他若有似無的看了旁邊一臉懊悔的相和一眼,說道,“也許哪天等我不在了,這位置就是你的了,記得坐好啊,將和。”


    那是在神女還沒有派他去進行某項任務時,再普通不過的一天。


    莫說是將和,便是桃夭自己,也沒想過真正會有這麽一天——


    他將神女身邊的位置讓出去的這一天。


    天牢的形狀隱隱約約在雲海的另一端浮現,桃夭收迴了視線,看向站在他麵前的青年。


    “前輩。”將和直直的看著他,一雙黑色的眼眸裏盛滿不可置信。“你果然...你果然如他們所說,背叛了神女?”


    “你認為呢?”桃夭手上帶著沉重的鐐銬,身負枷鎖,然而他卻還是一副雲淡風輕,處變不驚的樣子。那神態太過自然,將和甚至有種其實什麽也沒發生過的錯覺。


    “我.....想聽到前輩親口說出來。”將和頓了頓,堅定的看向桃夭。


    “將和,照顧好神女。”桃夭既沒承認也沒否認,隻是說道,“在我走之後,那個位置就是你的了,記得要坐好啊。”


    將和欲言又止,桃夭覺得他應該還是想說什麽的,然而奈何他實在不善言辭,最後他冷下眼神,衝桃夭一拳揍了過去。


    “這是前輩拜托我的代價。”他看著桃夭烏青的右眼,分外解氣的說道。


    “......”桃夭第一次無言以對,歎了口氣,第一次感到了手上鐐銬的沉重,對將和說道,“這很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了,哎,這就是身為晚輩給前輩的餞別禮嗎?”


    “如果前輩覺得不爽,不高興。”將和抱著雙臂,說道,“等出來的時候,再揍迴來便是。將和等著前輩洗刷冤屈,清白迴來的那一天。”說罷,像是害怕桃夭迴答一樣,青年逃也似的跑了。


    桃夭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歎了一聲,耳邊響起了久違的質問聲。


    為什麽你還活著呢?


    閉上眼睛,昔日父兄弟妹死寂蒼白的臉再度浮現,張開的嘴唇總是在無聲的重複著一句話——


    為什麽你還活著呢?


    那是專屬於桃夭過往的噩夢,是他最不願想起的過去,他本以為歲月綿長,他已經與這些告別,卻沒想到在即將進入天牢,等待死亡的時候,這個聲音卻又再度出現在耳際。


    為什麽你還活著呢?


    “桃夭大人,請跟我們來。”獄卒口頭說著,手上卻毫不客氣地將他的鐐銬往前一扯,“已經誤了時辰了,請不要讓小的難做。”


    “就來就來。”桃夭收迴視線,順著力道往前走去,跟獄卒一起坐上了通往天牢的小船。


    為什麽你還活著呢?


    桃夭眨了眨眼睛,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天牢,突然笑了出來。


    誰知道呢?活著就是活著,死了就死了。哪有那麽多為什麽。


    隻是可惜,恐怕無論是神女還是那隻小狗,都再也等不到自己了。


    /


    雲海之內,狂沙肆虐。


    手中的劍已遺失。


    想不起名字,連為何在此處也不知道。


    在渾渾噩噩之間,黑色的亡靈站了起來,身後跟著萬千枯骨,浩浩蕩蕩,一望無際,沉默的駐守在沙海之中。以白骨之軀,組成了橫在神女與神界大軍之間,最為堅固的一道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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