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諾眼睜睜的看著湖麵上升起來一人,那人升起後,卻未有看向自己,而是抬起往上彈了一個訣上去,霎時,白諾看見,自己的上方籠罩起了一層霧澤,仿佛這片地方,已被分作兩層,一層在下,一層在上,而自己,則是在下。


    “許多年沒活動了,想不到這障眼法還是管用,就讓他們以為你一直在睡覺吧。”


    那人輕輕的說道,不知何時已站在白諾背後;白諾躺著,雙眼極力向後看,想要看清,這人究竟是誰。


    正當白諾眼睛已經睜的酸脹不已之時,臉頰卻因為那人觸不及防的觸碰,而被涼的一個激靈;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指尖能冰涼成那樣,仿佛你的臉已貼在了萬丈玄冰之上。


    白諾考慮著要不要對這人說一句,“能否把手拿開”,就感覺到,那人原本隻是觸碰一下的手,變成了輕柔的撫摸,那指尖在自己臉頰上遊走,帶著無限溫柔。


    白諾再抬了抬眼,卻隻能勉強看到那人的眼睛,那人,同自己一樣,也擁有一雙漂亮的桃花眼,此時,那雙眼睛溫柔無比,仿佛春風吹拂著大地一般,暖暖的,讓人焦躁的心瞬間便能冷靜下來,就好比現下,看著這雙眼睛,白諾發現,自己竟不像方才那般害怕了。


    “你的臉,怎麽變成這模樣了。”


    待被撫摸了許久後,白諾才聽那人開了口,他的聲音其實很好聽,隻是,不知是不是久未說話的緣故,嗓音裏透著一絲吃力的沙啞。


    “那個,我的臉一直就這樣啊。”


    白諾幹幹的說道,對這人的話表示一萬個不解,這不解正進行到一半,就聽那人複又說道:“不,原來那張臉更為好看,現在這張雖說也俊,但比起原來那張,還是差遠了。”


    白諾真想挪挪身子,亦或是這人能不能蹲到側麵來說話,不然自己這樣一直抬著眼,真的很累。


    “你究竟是誰,這裏是什麽地方?”


    知道自己現下的處境,白諾還是不敢亂來,忍著性子,又一遍重複的問道。


    “你如今...叫什麽名字?”


    白諾的眉擰了擰,這人的話委實奇怪,似乎在瘋言瘋語,但是他的語氣,他的那種哀傷到骨子裏的語氣,以及沙啞的嗓音,又讓人覺的十分認真。


    “白諾。”


    那人換了一隻手,開始撫摸白諾另一側的臉頰,嘴裏噙著這兩個字,輕輕的念著,好似含著什麽寶貝一般,生怕念的急了,念的快了,這兩個字就會失去。


    “白諾,還是白諾,蕪蘅若白,願諾無憂。”那人輕聲說著,這短暫的一句話,聽的白諾心尖一顫,好似被針紮了一般,疼了一下。


    “那個,你到底哪位啊?”


    那人輕聲笑了笑,指尖從白諾臉上抽離,緩緩站了起來,看著上方的雲霧,道:“我是誰?十七萬年了,我也快忘記我是誰了。”


    十七萬年?


    白諾心裏咯噔了一下,自己隻有十七歲,這十七萬年當是個什麽概念,這人難道是神,或者是什麽妖?白諾急著想要看清那人的模樣,可眼前飄蕩的隻要那白色的衣角,現下,被那衣角一擋,自己竟連雙眼睛都看不到了。


    “你確定不是十七年?”白諾訕訕的問道,這人委實有些奇怪,不,是這眼前發生的一切都很奇怪,那種奇怪縈繞在心頭,總讓白諾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甚至是十分厭惡的預感。


    那人又輕輕的笑出了聲,這笑聲和之前一樣,透著恨意,聽的人頭皮發麻。


    “難道,還真是十七萬年?”白諾幹幹的問道,若真是,那自己身處的這個地方,要麽是極好的地方,要麽就是極不好的地方,就眼下情況來看,後者的幾率比較大。


    想著,白諾麵上一垮,有些淡定不了了,滿腦子裏都是應子玨的身影,這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誰能告訴我。


    一雙手撫上了肩膀,白諾拿眼去瞄,還沒瞄個真切,身子便被人扶著坐了起來,繼而靠近了那人的懷裏,除了應子玨外,這還是他第一次這樣靠著一個人。


    但,由於這個姿勢,白諾終於能看清麵前人的模樣了,隻是不看還好,一看就楞住了,原來這人是她,而不是他,因著嗓音的緣故,才讓人錯覺了。


    且這女子生的脫俗清美,是那種如山水畫般的美,一眼看去,不覺驚豔,隻是當你再停留一眼時,你會發現,你已癡迷。


    “我還是第一次這樣抱你。”


    女子的聲音,因著沙啞本就極低,再加之這話委實傷感,脫口間,竟讓白諾聽的心中一慟,心裏貓抓似的難受。


    但,理智仍讓白諾保持鎮靜的開口說道:“男女授受不親,這樣抱著我,不太好吧。”


    女子輕輕一笑,如墨汁在畫上潑開,氤氳了人的雙眼,對白諾這話置之不理,隻道:“我叫蕪蘅。”


    見她沒有鬆手的意思,白諾權衡了下現在的處境,也就由她去了,隻搖頭表示自己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以前的你,大概是聽說過的。”


    白諾愣住,以前的自己比現在的自己還小,去哪裏聽?


    “你想知道我的身份麽?”那叫蕪蘅的女子輕聲問道,繼而,一隻手不經意間往白諾腹部而去。


    白諾被她眼神中的哀傷吸引著,訥訥的點了點頭。


    她便輕聲說道:“在雷神沒有成為上神之前,神界還有一位上神,那便是我,十七萬年前,魔君掀起大戰,天地黯淡無光,神君為了能消滅魔君,便讓我和妖界之王結合,希望借大地之晶來消滅魔君,然而,他們沒有想到,大地之晶,哪裏是那麽容易就能擁有的,沒有集合六界因素,誕下的孩子,又怎會是大地之晶。”


    白諾聽她說著,被她麵上那迴憶往昔的神情而刺痛了雙眼,雖然聽不懂她這些話究竟是個什麽意思,但那種傷痛,白諾卻能感覺到。


    “你知道何為六界因素嗎?”


    白諾搖頭。


    蕪蘅笑笑,卻不說,隻道:“那個孩子沒有能成為大地之晶,反而成了魔障...”


    “所以,他便被殺了?”


    白諾脫口問道,待問完後才反應過來,睜著雙眼睛,打量著她。


    “算是吧。”


    算是?那到底是,還是不是?


    不過,白諾沒有再問,隻因他感覺到這人抱著自己的力度越來越大,隻是,卻沒有因為力度大而弄疼自己,倒像一個母親抱著尚幼的兒子。


    “那,你為什麽在這兒?”想到這個問題,白諾來了精神,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我為了救孩子,救孩子的父親,和神君作對,犯了天條,所以,被關在了這裏。”


    “這真是關人的地方!”白諾不可置信,甚至是惱怒,自己為什麽會一覺睡醒就給關在這裏了?


    蕪蘅垂眸看著他,手不經意間在他的腹部上按了一下,才道:“我們都是在一幅畫裏,原本,我是被關在另一幅畫中,隻是因著看畫的天兵的疏忽,將我錯放進了這裏,是以,誰也不知道我是被關在這裏的,就連把你送進來的那個人也不知道。”


    白諾越聽越糊塗了,腦子有些轉不過彎兒來,麵上表情十分糾結,好半天才問道:“那人是誰?為什麽要把我關在一幅畫裏?”


    蕪蘅將白諾抱的緊了緊,心疼萬分的說道:“是你最信任之人,把你關在這兒,是因為,他要大地之晶永不出世。”


    白諾被糊塗的幾乎要大叫起來,這越聽越讓他覺的難受。


    蕪蘅又問道:“如果你有孩子,你會希望他出世麽?”


    白諾一頓,感覺到了腹部上的力道,繼而往下一瞥,然後又瞥了一眼蕪蘅,對上他的眼神,那眼神中的力量,讓以為她在胡言亂語的白諾,瞬間打消了這個念頭。


    “如果你希望,我便幫你留下他,如果不希望,就如同那人一樣,令他消失。”


    白諾心裏猛然感覺到了什麽,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知道蕪蘅這話是什麽意思,知道她表達的是什麽意思,隻是自己卻無法將那意思完完整整的陳述出來,隻餘腦子裏有一個模糊的輪廓。


    “你的記憶,是雷神所封,我沒有能力讓你恢複,但,你體內的大地之晶可以。”


    蕪蘅說著,又按了按,大地之晶已要成型,若此時不施法按住,怕是成型的更快,到時候,白諾便沒有選擇的機會,也沒有反抗的機會了。


    “我的...記憶?”白諾蒙了,再瞥了一眼蕪蘅,突然間感覺到腹部一動,體內便陡然有了一股力量,生命的力量,這力量,使得白諾怔怔的開口道:“留下他。”


    蕪蘅緊抱著他,用下巴在他的腦袋上摩擦了一下,說道:“會很痛...”


    體內那股力量又躥動了起來,好似在乞求什麽,白諾感受到了它,卻又不知它是個什麽,隻知道,它想出來。


    “讓它出來。”


    蕪蘅鬆開了手。


    這一鬆,白諾便感覺腹部抽搐般的痛了起來。


    那痛,竟使白諾的雙腿輕微一動,緊接著,整個身子便活動了起來,再不至於不得動彈,隻是,腹部抽搐般的痛卻越來越厲害,迫使白諾掙開蕪蘅的懷抱,在湖麵上蜷縮了起來,就這麽一眨眼的功夫,那痛便折磨的他臉色蒼白,憋著一口氣,一時半刻竟叫不出來。


    蕪蘅看著,眼神一緊,忙蹲下身撫起白諾,道:“他和你不同,他的力量,足以保護你。”


    白諾痛的厲害,完全聽不清蕪蘅在說什麽,隻雙手使勁兒的揉搓著腹部,好似裏頭的腸子都已絞了起來一般,那種痛,比任何酷刑都要難以忍受。


    “啊.......”


    白諾一聲慘叫,淚水從眼角滑落,那叫聲淒烈慘楚,竟穿過上層霧澤的障眼法直達天宮。


    蕪蘅看著白諾揉搓腹部的動作,臉色一白,忙將白諾心疼萬分的將抱進懷裏,臉頰抵著他的額頭,雙手緊緊的拽住他的雙手。


    “諾諾,孩子,忍住。”


    白諾死咬著下唇,因著疼痛而全身抽搐,繼而掙脫了蕪蘅的禁錮,在湖麵上捂著肚子打起滾來。


    蕪蘅看著他,心疼的如被火燒般難受,見白諾那般不要命的捶打自己的腹部,忙起身捏了一個訣,施法鎖住白諾的四肢,不讓他傷及自己。


    “放開我!”白諾嘶吼著,麵上神情突然變的十分狠戾,因著這麽一吼,這湖麵竟開始顫動起來,死水一般的湖,好似已慢慢的有了水流之聲。


    “諾諾。”蕪蘅心疼的大聲唿喚,這種痛,她明白,白諾並非女子之身,已男兒之身孕育大地之晶,身體必會經過一番脫胎換骨般的重塑,經脈盡斷再換位續接,這樣,才能讓大地之晶在體內,有唿吸存活的地方。


    看著白諾如此,蕪蘅手一揮,解了白諾的束縛,繼而飛身往上,想也不想的施法念了一訣,直直打向白諾的腹部,卻被白諾腹部彈出的一道白光給擊退了迴去。


    大地之晶,竟然已有了反抗的能力。


    白諾一聲接著一聲的慘叫,狠命的揉搓著肚子,痛的難受,痛的掙紮,此時此刻,他十分想念應子玨,想念和應子玨在一起的這大半年的時光,現下,他雖痛得撕心裂肺,卻隱約覺的,那種時光要一去不複返了。


    這感預感一出現,心口便伴隨著腹部一起抽痛起來,那痛,頓時襲遍了全身。


    湖麵因著白諾的滾動以及嘶吼,終於不受控製的崩塌,水流湍急,形成了一個大漩渦,卷著白諾直往下沉。


    蕪蘅見狀,忙探出手去將白諾抱了迴來,繼而仰頭一看,上方霧澤散去不說,四周山巒竟也開始滑落,花卉綠蔭皆都凋殘消失,這幅畫的結界已被破,畫即將被毀。而這樣大的動靜,必然已驚動神界,驚動雷神。


    “你何必要來受這個罪?”蕪蘅一半憤怒一半哀傷的盯著白諾的腹部大聲嚷道,接著掄起一掌,雙眸含淚再次朝白諾腹部擊去,她實在看不下去了,然而這一次,卻被腹部反彈出來的白光擊打的往後摔去。


    沒了蕪蘅,白諾原本該在湖中下沉,卻因為那道白光,不受其擾,模模糊糊間,白諾好似看見眼前有一片紅光,而那紅光裏,是八條鮮血淋淋的狐尾。


    腦子短暫痛過一瞬後,白諾雙眼一滯,雙臂大張,平躺在湖麵上,盯著那慢慢坍塌的天空,喃喃道:“我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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