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漸漸散去,夜空慢慢的擦黑,天際那一邊還亮著最後一絲暮色,仿佛希望隻剩下最後一縷一般。


    於小舌坐在田埂上,雙腿放在田埂之下,這片田野是這個村子裏最好看的景色,這是一片梯田,一眼望去,那如詩畫般美麗的盛景能讓人歎為觀止。


    此時,於小舌著一身青衣,散坐在這田埂之上,遙望著天際處的雲彩漸漸散去,咧嘴露出了一個笑容。


    “柏升哥哥,你那時說攢夠錢,明年就在這兒買幾塊田種水稻,自己種的大米,吃著肯定香,我把錢都存夠了,就放在衣櫃最裏的那個陶瓷罐子裏。”


    言罷,於小舌轉過頭,常柏升坐在他的身旁,表情呆滯,雙眸一直毫無精神的望著前方。於小舌暫用靈珠抑製著他體內的毒,使得常柏升此時能清醒不已的坐在自己身旁。


    “柏升哥哥,你怕我?”於小舌醞釀了許久,才將這話看似平常的說出來,隻是,那有些微顫抖的聲音,仍舊出賣了他。


    常柏升不言語,如雕像般坐在一旁一動不動。


    於小舌輕扯了個微笑,繼續看著前方道:“今年下雪,我不能陪你看雪吃火鍋了,院子裏頭的梅花記得剪剪枝椏,剪子我放在院裏頭擱農具的倉庫裏,裏頭有把鐮刀生了鏽,我磨好後放在最裏的刀架上,你別到時候又到處找不見。”


    常柏升仍是不言不語,僵硬的如石像,聽於小舌說著這些時,也一味的愣著,既不說話也不眨眼。


    “其實,你怕我很正常,你是人,我是妖...誰能在知道自己跟一條蛇妖在一起那麽久後還能什麽都不在乎。”於小舌笑意淺淺的說著,雙手撐著田埂邊緣,好似在說一件極為平常之事。


    “柏升哥哥,你是我見過最善良溫厚之人,隻是,人怕妖是天性,所以,我並不是那麽傷心。”於小舌的嘴角仍是掛著淺淺的笑意,晚風拂起他的發絲,縹緲的如夢如幻。


    “你放心,我會救你,之後,你我就再無瓜葛。”言罷,天邊那道暮色也最終散去,天空籠起了一片黑意,無數顆星星慢慢的從裏頭鑽了出來,那掛在天邊的圓月也隨著時間的腳步爬了出來,透過黑雲,一點一點的向他們靠近。


    “對我而言,世間走一遭,最大的價值,便是有所愛所想之人,從前,我沒有這樣的價值,但現在,我有了,所以,我並不後悔。”


    圓月高掛於空中,於小舌站起身瞅著上方,雙眸透出幾分堅定,手臂一揮,便將常柏升擺成盤腿打坐的姿勢,緊接著,靈珠一現,照亮了整片梯田,於小舌忙念訣施法,一時間,山林搖晃,驚起飛沙走石,月光打下的靈氣正好照於靈珠之上,於小舌再一用功,將其悉數注於常柏升的體內,替他清除毒液。


    於小舌的身子,雖借由靈珠暫且得以恢複人形,但他畢竟遭受重創,此時催動靈珠,無異於要耗盡所有功力,每當注入常柏升體內的靈力加重一分,於小舌的臉色便蒼白一分。


    常柏升終於抬起頭看向他,隻是,於小舌已無法分心與他對視,隻因,靈珠一旦催動,必會引來於鏊,瞧著已飛身趕來的於鏊,於小舌嘴角挑起一抹冷笑。


    “柏升哥哥,我其實不是故意要嚇你的。”言罷,於小舌微微一笑,緊接著,便是一聲嘶吼,雙臂一張,猛地顯出了原形,在常柏升麵前現出了他整個蛇身,那張著的血盆大口,駭人至極,隻是,那駭人至極的血盆大口中卻慢慢的飛出一顆閃著白光的內丹。


    這內丹能在周身設一個結界,拖延於鏊的攻擊。


    果然,於鏊被內丹所設之屏障阻擋在外,於小舌凝聚所有功力悉數將靈力注入常柏升體內,隨著靈力的注入,常柏升的臉色漸漸好轉,連那消瘦的身子都在慢慢的變迴強壯。


    “還差最後一點了。”於小舌咬牙道,眼見著於鏊就要打碎他的內丹衝進來,更是不顧一切的運作。


    於鏊在外氣的不行,這麽多年來,從未如此丟麵過,神界之物竟視妖為主,還是由於自己未有及時追迴的原因,這要是傳出去,太華山何以在仙界立足。


    想到此處,於鏊麵目一憎,眼見著立馬就要打碎那內丹衝進去,那圓月之上卻突然拂下一道黃光阻止了他的動作,於鏊一愣,沒想到,連月亮也要幫這蛇妖。


    啪的一聲,內丹終於在於小舌耗盡功力之時自碎,此時,夜空已恢複了常態,隻是原本散發著靈氣的靈珠已如一顆尋常珠子一般落在田地裏。


    於小舌虛脫無力的倒在地上,身子已無法全部恢複人形,隻能拖著半人半蛇的身體,倒在已痊愈如常的常柏升腳下。


    常柏升眼中含著熱淚,木然的垂下頭盯著於小舌,放在雙膝上的手開始微微顫動起來,隻是雙眼在觸及到於小舌那下半身的蛇身時,就如被什麽蟄了一下,猛地收迴了視線。


    於小舌慘烈一笑,都不重要了,他活過來就好,其餘的,自己並不奢求。


    “淩青石岩,將這蛇妖帶走,為師要在村口用三昧真火處決他,以儆效尤!”於鏊沉喝一聲,巴不得現在就去剝了於小舌的蛇皮。


    石岩自然受命前去,淩青卻頓住腳步,麵上透出些不忍,“師父,他內丹已毀,修為不再,我們何必再趕盡殺絕,不如放他一條生路吧。”


    “胡言亂語,我太華山的宗旨是什麽你忘了,除盡天下一切妖魔,還世間太平。”


    “可是....”


    “休要多言,將他帶走!”於鏊喝道,心痛可惜的看了一眼已如廢物般落在地裏的靈珠。


    石岩撈了一個符出來,鄙夷快意的瞅了於小舌一眼,便開始念訣將他收入符中。


    直到他們離去,常柏升也一直不曾開口,隻管呆呆的坐在原地未動。


    ******


    白諾醒來時,已是第二日清晨,他記得,在看到於小舌帶走常柏升後,自己仿佛聽到之前那團黑霧在耳邊說了什麽,緊接著便暈了過去,再一睜眼,竟已是第二日天明。


    白諾猛地一把翻身下床,因用力過猛險些栽倒而下,幸虧應子玨及時接住了他。


    “怎麽樣,可有哪裏不舒服?”應子玨關心的問道,白諾看著他,已無暇顧及他的奇怪,忙問:“於小舌呢?”


    應子玨將手中的碗擱下,白諾看的心急火燎的,拽著人道:“別裝深沉行麽?”


    “道長已抓住了他,馬上便要在村口處以極刑。”


    應子玨淡淡的說道,白諾狠狠的咬了咬牙,這於鏊,當真是哪兒人多往哪兒顯擺,不過幸好他愛顯擺,不然於小舌怕是活不到現在。這次沒把於小舌帶迴太華山處死示眾,想來是怕被其他門派得知,畢竟,因著於鏊死要麵子活受罪的性子,是不想讓人知道他未有追迴神界靈珠不說,還讓其視妖為主了。


    白諾忙要衝出去,卻被應子玨拽住了。


    “放開!”白諾怒聲大喝,把壓抑已久的怒氣都在此時爆發出來。


    然而,應子玨仍是淡淡的表情,隻端起桌上碗再次遞到白諾麵前,道:“先喝了這荷花蜂蜜露。”


    白諾不甚在意的瞥了一眼,冷聲質問道:“你也因為於小舌是妖,就覺的他該死?”


    “不錯。”


    白諾滯住,完全沒想到,這應子玨能迴答的這麽幹脆,一時間,竟反應不過來。


    “諾諾,人妖有界,不可逾越,若亂了這個界限,世間又怎會太平,隻有各守各的界,不曾逾越,六界眾生,才能都安然無恙,所以,並不是小舌是妖就該死,而是他不該逾越,貪戀紅塵。”應子玨把住白諾的肩,語氣仍是溫和。


    白諾隻想猛踹應子玨,這些都是歪理,是妖又如何,是妖難道就沒有情感麽?當然,他也這麽做了,隻是被應子玨一把捏住了腳腕,“小舌一死,猶如重生,有何不好,今世為妖,來生便可為人,隻有沒了那個界限,他和常大哥之間才會有結局,不然,今世,他們當如何相處下去,所以,你何必執著。”


    白諾聽著,越聽越不對,越聽越心驚,心驚的收迴腳往後退了數步,“你怎知小舌來世會為人?”


    應子玨看著他,眼中溫和之意不改,卻讓白諾焦躁難安,正相對著,屋外便弄出一陣聲響,白諾推門出去一看,竟是常柏升。


    看到生龍活虎的常柏升,白諾已大概猜到於小舌現在的狀況了,直接上前,飛起一腳將人狠踹在地。


    常柏升趴在地上,雙掌無力的在地麵上摸索,白諾正要破口大罵,就聽常柏升抓住了隨後而來的應子玨的衣角,無神的喃喃道:“子玨,他們要殺小舌,我想救他,可是,我害怕,我為什麽會害怕,小舌小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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