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鑰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出於關心跟了出來,竟然就目睹了這麽糟心的一幕。


    他怒氣衝衝地將喬栩拉到一邊,順勢掃了一眼穆亦澤,等到看到對方的臉時,愣了一愣,隨即又陰沉下了臉,將喬栩瞪住。


    “喬栩,你什麽時候喜歡上那種小白臉了?”


    雖然那小子長得確實不錯,但在這裏上班的能是什麽正經人。


    淩鑰沒有特意壓低聲音,喬栩下意識地往穆亦澤那邊看去,正好跟男生望過來的目光相對。


    那一瞬間,男生看她的眼神比繁星還要遙遠。喬栩一怔,再次看過去的時候,穆亦澤已經收迴了視線。


    “喬栩!”淩鑰憤怒的聲音拉迴了喬栩的注意,“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嗯。”喬栩有些心不在焉,腦海裏跟幻燈片一樣重複放映著穆亦澤看她的那一眼。


    那一眼,她總覺得與玫瑰小哥平時看她的眼神不同。


    她不禁皺了皺眉,身邊的淩鑰跟蒼蠅一樣嗡嗡直叫:“喬栩,我好歹還是你的未婚夫,你當著我的麵去勾搭一個“少爺”,把我的麵子往哪兒擱啊?”他將“少爺”二字念得很重,語氣裏恰如其分的表達了他的鄙視跟不屑。


    喬栩嘴角一抽,忍不住又朝著穆亦澤看去。


    此時男生背對著她在填什麽單子,背脊微微彎曲,從她這個角度,正好能夠看到他白皙而優美的後頸。


    被她一而再再而三無視的某人終於爆發了,輪廓清晰的臉龐稍顯扭曲。他恨恨地瞪了女人一眼,繞過她徑自走向了穆亦澤,“啪”的一聲,重重地拍到了男生手裏的清單上。


    這一舉動,不僅讓一旁的櫃台小姐驚呆了,也成功地讓穆亦澤停下了筆。


    “你叫什麽名字?”淩鑰麵色不善地盯著他。


    穆亦澤沒有說話,略長的劉海遮住了他右眼的眼角,讓人辨不出他眼裏的眸色。


    淩鑰敲了敲櫃台,稍稍揚起了嗓音,“我問你話呢。”他拿喬栩沒轍,還拿捏不了一個小小的ktv少爺麽?


    櫃台小姐小心翼翼地在一旁解圍道:“他叫穆亦澤,是我們這裏新來的服務生。”


    “我問你話了嗎?”淩鑰眼裏幾乎能噴出火來。


    在他眼裏,ktv服務生跟少爺沒什麽兩樣,差點把喬小栩的魂兒都給勾了。一想到女人剛才直勾勾地看著那個叫穆亦澤的男生,他心裏的氣怎麽也順不下來。


    櫃台小姐縮了縮肩膀,目光求助般地落到了喬栩的身上。


    淩鑰是這裏的常客,她不敢得罪他,可又不想看到自己仰慕的人被欺負,於是隻好將希望寄托於那個身形高挑的女人身上。畢竟,他們剛才的對話她聽得一清二楚,自然知道兩人之間的關係。


    喬栩雙臂環在胸前,對於櫃台小姐的目光視若無睹。


    黝黑的眸光裏迭蕩起一絲漣漪,女人輕輕一笑,她倒要看看阿澤會有什麽表現。


    出乎她意料的是,男生神色平靜,不卑不吭地道:“這位先生,我現在在工作。”言下之意,你打擾了我工作。


    淩鑰當然聽懂了,他沒想到一個小小的服務生也這麽牛氣,心裏的火氣噌的一下躥得老高,“你們經理呢,把你們經理叫過來。”


    櫃台小姐苦下了臉,心下明白穆亦澤的這份工作怕是要保不住了。


    她拿起座機給經理打了一個電話,沒過多久,經理便急色匆匆地跑了過來。看到淩鑰這尊大佛,他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栽倒在地。


    一心以為淩鑰是為了剛才的事情找他算賬,經理不等他開口,就將責任一股腦兒地推到了穆亦澤的身上。


    “淩少啊,剛才那一場誤會真的不關我的事啊,是這小子說有人在包廂打架,我才趕去阻止的啊,隻是沒有想到會打擾了您的興致。”


    淩鑰聽到這話,頓時記起了剛才確實有兩人衝進了包廂,他那時忙著應付喬栩就沒放在心上。


    既然這裏的經理這麽說了,也免得他找理由了。


    餘光撇了一眼喬栩,淩鑰保持著喜行不怒於色的姿態,輕描淡寫地道:“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既然是這小子犯的錯,那該怎麽處罰就由你來做決定吧。”


    那經理最會察言觀色,哪裏沒有瞧見淩鑰眼裏的那一抹深意。


    “好好,我一定給您一個交代。”那男子對淩鑰卑躬屈膝,轉身麵對穆亦澤的時候,又恢複了高高在上的模樣,“穆亦澤,你得罪了淩少,我也保不了你了,這樣吧,你自己主動辭職吧,這幾天的工資我讓財務給你結算一下。”


    “……嗯。”穆亦澤沒什麽情緒地點了點頭。


    轉過身的時候,他發現喬栩仍然在看他,眉頭細微地皺起,他不動聲色地迴過了目光。


    直到穆亦澤跟著ktv經理離開了,淩鑰才悄然鬆了一口氣。


    兩人一同走出了大門,暮色四合,遠處的霓虹燈閃爍著璀璨的星芒,好似一條光帶無窮無盡。


    “喬栩,這服務生那麽沒有職業素養,辭就辭了吧。”淩鑰試探性地道。


    喬栩敷衍地嗯了一聲。


    淩鑰伸手去拉拉她的袖子,有些別扭地別開了眼,“喂,剛才那服務生長得有我帥嗎?”


    喬栩駐足,對於他的這個問題,她有些莫名。


    不過她心情不錯,因為淩鑰幫她做了她想做的事情,玫瑰小哥那麽招桃花,她怎麽放心讓他待在這種地方打工。


    “嗯,當然是你帥了。”才怪。


    淩鑰聽了,黑眸一亮,眼裏藏著寶石似得閃閃發光。


    正要說些什麽的時候,女人的下一句話,如同一盆冰水從頭澆下,透心的涼。


    她說:“淩鑰,我們解除婚約吧。”


    這一句話,喬栩跟他提過很多次,他每次都沒有放在心上。然而這一次,當看到她墨黑的眸裏一片寂靜,他知道她是認真的。


    心裏突然就有些發慌,淩鑰攥著她袖子的手指用力,汗水沁濕了他的掌心。


    “喬栩,我們現在這樣不是很好麽?”淩鑰焦躁不安地挪動了步子,一頓,“我們雖然有婚約,但是我們互不幹涉對方,各玩各的這不很好嗎?”


    說出這話的他,顯然忘了自己剛才看到喬栩勾搭別的男人時,心裏翻江倒海的怒氣。


    隻許官州點燈,不許百姓放火。


    喬栩嘲諷地看了他一眼,毫不拖泥帶水地將袖擺從他的手裏抽出。


    “淩鑰,你以前不是一直想著擺脫我麽,現在我成全你。”


    “……”


    喬栩微眯起了眼睛望著遠處的燈火,“這樣我們都解脫了。”


    淩鑰沒再去拉她的袖子,臉上表情有片刻的空白,隨即恢複了平時的囂張,“我們之間的事兒還不是你爸一句話的事麽?”


    他沒看喬栩的表情,挺直著背脊往前走了幾步。


    沒有迴頭,他說:“隻要你能夠說服你爸同意解除我們的婚約,我……沒有異議。”


    他的最後一句話,消散在了夜風中。


    喬栩緩緩眨了眨眼,看著淩鑰越走越遠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見。


    她靠在了軍綠色的老爺車上,點了一支煙,吞雲吐霧中,腦海裏不知怎麽的,就蹦出了那個詞——青梅竹馬。


    這無疑是一個美好而令人遐想的詞語。


    喬栩九歲之前的記憶已經模糊的差不多了,然而她卻能記得自己十五歲那年第一次看到淩鑰的場景。


    彼時,少年穿著深藍色的運動服,在學校的籃球場裏漂亮而流暢地運球,汗水打濕了他的額發,卻讓他整個人愈加耀眼了起來。


    明亮的眼睛,明亮的笑容——這是淩鑰給她的第一印象。


    那時候喬鴻生告訴她有個未婚夫,她一時好奇就打聽著他的名字來到籃球場外。而少年在一記漂亮的三分球後,第一時間看向了她的方向,微微一笑間神采飛揚。


    而她,也被他的那個笑容擊中了心湖,泛起陣陣漣漪。


    事後,喬栩才知道他看的不是她,而是她身邊的林思涵。林思涵是他的初戀,這也是為什麽當初淩鑰那麽的看她不順眼。


    隻是這個誤會,她硬是花了一個學期才整明白,當然,她也被他欺負了整整一個學期。


    所幸這一份自作多情隻有她自己知道,那一點朦朧的情愫還沒滋長,就在淩鑰對她的惡劣態度中消磨幹淨了。


    後來畢業的時候,林思涵執意要去國外留學並跟他提了分手,無論淩鑰怎麽挽留都無動於衷,這也讓淩鑰性格大變,從一專一愛笑的少年變成了個流連花叢中的男人。


    往事一幕幕襲上心頭,喬栩有些感歎。


    摁滅了煙蒂,她估摸著玫瑰小哥應該出來了,便打算過去瞧一瞧。


    剛踏出一步,她驀然頓住,視線的盡頭,穆亦澤身長玉立地站在了路燈下,拉出了一道長長的影子。


    也不知道他在那裏站了多久。


    喬栩微微一笑,眼神在月色下溫柔沉靜,聲線沙啞地呢喃道:“阿澤,我等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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