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有這個本事?”她結結巴巴的說,想起慕容修那俊秀的模樣,實在不像是可以舞刀弄劍挑起動亂的。


    “他可聰明著呢,所謀者大,就是把你賣了你也不知道。”西京微笑頷首,刮了一下那笙的鼻子,“他手上拿著雙頭金翅鳥的令符,可以調度澤之國的軍隊——何況,還有如意夫人在息風郡的總督府裏與他裏應外合。”


    “噢…如意夫人…”又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那笙迷迷糊糊點了點頭,記起了賭坊裏那個明豔的老板娘,“原來,他們這一段日子以來,也沒有閑著呀?”


    “當然。”真嵐負手微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任。”


    他的目光轉向西京,點頭:“謀事需向亂中求。如意夫人控製住了高舜昭,暗地裏坐鎮息風郡——我們必須趁著帝都方麵尚未來得及反應過來,集中力量平叛之前,掌控住這邊局麵。這將是我們對滄流進行合圍時的一麵鐵壁。”


    “是。”西京肅然點頭。


    “我的禦前大將軍啊,行軍打仗才是你的長處。”真嵐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微笑,“讓你保護這樣一個丫頭,實在是委屈了你。如今也該寶劍利其鋒了。”


    “切!你…”那笙不服氣,瞪了真嵐一眼,正待反唇相譏——卻發現對方眼睛裏有一種不容拂逆的威嚴鋒芒,竟讓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猛然一驚,搗亂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下。


    “屬下立刻啟程前往息風郡。”西京單膝跪地,行了君臣之禮,斷然迴答,“皇太子殿下保重!”


    “他日空桑複國,當與你痛飲於白塔之上!”望著好友遠去的背影,真嵐的聲音遠遠送入了風裏,伴隨西京南下東澤。


    冷月西斜,風從九嶷山上掠下。


    唿嘯的風裏,忽然有翅膀撲簌的聲音。


    真嵐月下迴頭,望了一眼離宮方向飛馳而來的一隊天馬,領頭的是青衣的少年——天都快要亮了,去了那麽久,青塬終於將事情辦好了麽?


    冥靈軍團在一丈前勒馬,青塬合身從馬上滾落,單膝跪到了真嵐麵前:“殿下恕罪!”


    “怎麽?”真嵐心裏微微一驚,卻神色不動,“莫非那個老世子青駿,如此難對付?”


    “不是…青駿世子已然被屬下和離珠下了傀儡術控製,從此九嶷郡聽候皇太子殿下吩咐。”青塬抬起頭,眼裏光芒閃動,卻囁嚅不語。許久,才道:“隻是,屬下…屬下想留在九嶷,不迴無色城了——請殿下恩準!”


    “哦?”真嵐的手下意識的一緊,眼角微微一跳,語氣卻平緩:“你本就是青族的王,留在自己的領地也是應該…不過,青塬,你是冥靈之身,離了無色城又能去哪裏?白日裏,這個九嶷郡沒有你的棲身之處啊。”


    “白天我可以呆在王陵寢宮!”青塬脫口迴答,想也不想。


    “那個純黑之地?”真嵐有些意外,沒想到這一層上,“那,的確倒也可以。”


    “那殿下是恩準了?”青塬喜出望外,抬頭望著真嵐,熱切。


    真嵐笑了笑,側頭望著落月,忽然問:“是離珠慫恿你留下的?”


    青塬臉上的笑容凝了一下,浮出一絲靦腆,低下頭,訥訥地嗯了一聲,又連忙補上:“屬下留守九嶷,也方便就近管理,一定會將這邊的事情一一辦妥——無論日後殿下有什麽吩咐,這邊所有力量都將會聽從指派!”


    真嵐歎了口氣,望著這個十七歲的青王,眼神變了又變。


    “青塬,你確定要留下和這個女人在一起麽?”他伸出手,輕撫著少年的肩頭,低聲問,“冥靈軍團是不能隨著你留駐九嶷的,天一亮我們全都要返迴——你確定要單身留下來麽?隻為那個才見了一麵的女人?”


    青塬的肩膀震了一下,熾熱的情緒仿佛稍微冷卻了一下,卻隨即截然道:“請殿下成全!”


    “…”真嵐眼睛裏瞬間騰起了一陣混和著憤怒和失望的情緒,幾乎帶了殺氣。是他自己的失誤,他根本不該讓那個妖異的女子和青塬隨行!——那個不擇手段的女人一旦找到了向上爬的機會,果然立刻就將涉世未深的青塬輕易降服。


    他的手指下意識地抓緊,幾乎捏碎冥靈的肩。年輕的青王吃痛,卻不敢發出聲音,隻是執拗地跪在那裏,重複:“請殿下成全!”


    真嵐深深地望著青塬,忽然間長長歎了口氣:原來,在那個在十七歲時就毅然為國就死的少年心裏,百年來一直蘊藏著如火的熱情,一旦愛上了一個人,便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這個時候,什麽大體,什麽大局,統統的都要靠邊站了。


    “那好,我成全你!”片刻的沉默,最終真嵐拂袖轉身,留下一句話——


    “諒那個女人也不過是圖榮華權勢而已,這無所謂,都可以給她——但是,你要發誓:如果某一日阻礙了我們的複國大業,那個女人必須立刻除去!”


    青塬臉色白了一下,隨即低下了頭,毫不猶豫:“好,我發誓!若離珠某日心懷不軌,有礙空桑複國,我必然將其滅除!”


    真嵐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望了望天色,靜默地豎起手掌。所有冥靈軍團看到皇太子的手勢,立刻無聲地重新上馬就位,勒過馬頭朝向南方鏡湖的方位。


    真嵐走到少年麵前,抬起了他的臉,注視著那雙年輕而熱情的眼睛,一字一句說出最後的囑托:“別忘了,你是章台禦使的兒子——若你玷汙先人的榮耀,我絕不會寬恕!”


    一語畢,他再也不迴頭,一手抓起聽得發呆的苗人少女:“走吧,那笙!”


    那笙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一手提上了馬背,不由驚唿了一聲,死死抱住真嵐。然而那一襲黑色大氅之下卻是空蕩蕩的,毫不受力。


    “小心。”真嵐環過手扶住她,眼睛注視著遠處波光鱗鱗的水麵,微笑提醒。


    那笙在馬背上坐穩,望著逐漸變小的大地,覺得冷月近在咫尺,天風在耳邊吹拂,她望著越來越近的鏡湖,不由歡喜地笑了起來:“呀,這還是我第二次坐天馬呢!上次在桃源郡,太子妃姐姐也帶著我在天上飛…”


    一語畢,她看到真嵐臉上的笑容忽然就消失了。


    他凝視著鏡湖彼方的那座通天白塔,眼睛裏忽然流露出一種光芒。那樣的光,如同淒清的月華在水中流轉,一掠而過再也看不見。


    “臭手…你怎麽啦?”那笙心裏忐忑,不安地仰頭看著真嵐。


    “沒什麽。”他淡然迴答。


    “怎麽會沒什麽呢?”她叫了起來,抓緊了他唯一的手,“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這次見到你,你和上次很不一樣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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