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從悲痛中抬起頭來,如同一隻暴怒的獅子。


    嗬,就算是是暴怒,那眉眼,與他又是多麽像啊。


    當人出現疑心的時候,便覺得任何東西,都印證了他的懷疑。


    燕銘心幾乎可以確定,這少年,與他有著血脈的聯係。


    燕銘心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在顫抖。幾萬年都不曾出現的恐懼感攫取了他的心,這種感覺,難以言喻。這時候,便是那少年發出微弱的靈氣,打到他的身上,他也隻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無法言語。


    到底是什麽原因,才使得事情變成這樣?


    他變作一個奇怪的孤家寡人了。


    “孩子……”良久,他蠕動著嘴巴。


    那孩子哪裏聽得進去他的話,隻發出野獸一般淒厲的嘶吼,“我要殺了你……”


    殺母之恨,縱然知道是飛蛾撲火,又怎能放棄?


    王二小已經失去理智了。


    他今日本來也與往日一樣去放牛羊,可是想到母親的奇怪行為,還是跑迴了家中。


    自從聽說了母親提起了前事,他總有一種恐慌,擔憂他的母親,哪一日就丟下他和父親跑了。在她的心裏,想必是看不上父親的。她總歸是血統高貴,看不上出身低賤的父親,哪怕他對她再好。


    隻為了這一點不安心,他跑迴了家中,見到的,卻是這樣的慘劇。


    為什麽?


    他砍紅了眼,整個人像是要哭出來,“為什麽你要這樣對我娘,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這一聲一聲的質問,令得燕銘心越發地心顫。


    燕銘心是散仙級別的人物,那王二小怎麽可能傷到他一分?


    可他心如刀割,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如何自處。


    “哈哈哈哈哈——”他終於愴然地大笑了起來。


    他想起,那一年,在紫竹林裏,她是怎樣地羞紅了臉,垂下了頭去的。


    她的眼睛很大,望著他,欲言又止。偏偏那時候他又什麽都不懂,一心想的是是修煉。


    “師父?”


    “嗯?”他並不多假以辭色,作為合體期的修士,他還準備衝擊大乘期,雖然他現在已經上天入地都尋不著一個對手了。作為他的唯一的嫡傳弟子,她的不上進,也每每令他有些光火,“趙青儀,你若不再用功,為師都為羞於承認你這個弟子了!”


    他也還記得,當她得意地挺起肚子,像是懷揣著什麽戰利品一樣站在他的麵前,臉上的表情,都有一些他都懷疑的挑釁,“師父,既然您是我唯一的師父,您幫我去救袁雷呀!”


    還有最後,當他試圖用鎮邪神霧修補她的識海的時候,她得意洋洋地抗拒,“就算我一無是處,您就不管我了嗎?袁師兄已經死了,我要好好地活著,將他的孩子生下來!”


    他清晰地記得,自己的嗓音格外地大,瞧著她,隻是心如死灰,“你不願意自救,也就隨你吧。你識海受損,難受的也是你。我隻想告訴你,我不會再見你了。”


    少女的笑容,僵在臉上。


    帶著一絲不可置信,她轉而又開始冷笑,“您?怎麽可能?!”


    她就吃定了他嗎?


    他也冷笑,“哈哈哈……我為你開辟一個小千世界,你去裏麵可以過上永生永世,隻要我不死,那小千世界就不會崩塌,你也可以一直活下去,我隻求你,不要出現在我麵前煩我了!”


    她真的是生得美人如玉啊。即使在這個心神俱碎的時候。


    她美麗的大眼裏麵,泛出了淚花。如果這是兩個湖泊,他願意沉溺在其中,一輩子。


    可是這是別人的。這是屬於了旁人的。


    他硬起心腸別過臉,仿佛把整顆心割舍,“我已經見你煩了。我的門下,沒有你這樣不知廉恥的徒弟!”


    ……


    燕銘心失魂落魄地站著。


    他越想越疑心,越想越覺得這一切,都不是夢。


    從太古時代就開始的單相思,難道不僅僅是他的單相思嗎?


    可是心中,卻又有個小人在哈哈大笑,“燕銘心,你都活成老妖怪了,卻還堪不透一個‘情’字嗎?”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夢,可他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地記得,他們倆,一直恪守師徒之禮,並不曾逾越呀?難不成那癡心妄想太過癡狂,自己想出了這樣一個故事?


    燕銘心忽然搖頭,烏發如墨,在空中亂舞。


    少年靈力不濟,卻還是鍥而不舍地將寶貴的靈力擊打在他的身上。


    燕銘心的身邊,忽然狂風肆虐,王二小覺得,自己的喉嚨都被扼住了。


    他吃驚地發現,自己居然一動都動不了。


    “我要殺了你!你也是那袁賤人的後代——”可是手指掐到喉嚨,看到少年的眼睛,濕漉漉如同幼獸,自以為心狠手辣的老怪物,忽然發現,自己的手指蜷縮著,卻下不了手。


    殺了他,就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希望了……


    殺了他,就沒有一絲的可能了!


    燕銘心到底忍受不住,長嘯一聲,卷起這少年,就往那雪峰之上飛去。


    *****


    唐謐與周嘉雲兩個,在山腳下差點戰栗不穩。


    萬一是那鴻宇道君怎麽辦?


    他們倆這一生,見過的修為最強者,就隻有那鴻宇道君。


    周嘉雲搖頭道,“鴻宇老道的修為,還沒有這麽強。我懷疑,這人的修為,已經超過元嬰期了。”


    超過元嬰期?那是怎麽樣的修為?唐謐這覺得渾身一顫。


    元嬰期的修士,捏死他們倆都跟捏死螞蟻一樣,何況是這樣的?


    唐謐歎息,咬唇道,“若是這樣,唯一可以慶幸的,便是那人的目的應該不是咱們。若是咱們,以他之能,天地又有何處可以遁形的?”


    隻聽得這雪山都搖搖欲墜。地動山搖的氣勢,令得赫德草原的民眾都紛紛跑了過來,有老頭子麵容大變,“不好!這雪峰是聖女所長眠的地方,怎麽出了這樣的變故?咱們赫德草原危險了!”


    聽了老頭子的話,村民們有的猝然變色,有的卻不以為然。


    唐謐卻上前道,“老大爺,您說這雪峰上有聖女之墓嗎?”


    這老爺子,便是季大爺。


    這人早知道趙慧之的打算,這時候對唐謐兩人也十分盡心解釋,“傳說之中,這雪峰不僅是聖女的墓葬之處,還包含著咱們赫德草原的福運!萬一那瀾滄之水斷流了,咱們這草原上的族人,氣運就都盡了。”


    他長籲短歎,卻眼光瞄到了王叔。


    他臉色忽然大變,“小姐呢?”


    那王叔對於自家媳婦兒去了哪裏,也完全不知,這時候隻是茫然搖頭,“我以為她已經來了。對了,二小也不在!”


    “壞了!壞大事兒了!”季大爺忙拍著大腿,對唐謐和周嘉雲兩個哀求道,“求求你們,陪著老頭子上雪峰一趟吧。老頭子一定有重禮迴報!”


    這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旁人聽了,都嗤笑起來,“季大爺你瘋了!這時候爬雪山?人家不要命啦?”


    唐謐也搖搖頭道,“不成,保命為要!”


    可是她又忽然一頓,凝視了那老頭子許久,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說了一句,“好,我這就陪你上去。”


    你道她聽到了什麽?


    那老大爺,居然悄悄傳話給她——今日是那聖女的寶藏開啟的日子,如果今日不去,日後一定也沒有機會了!隻要這雪山一倒,所有人都得死!旁的也便罷了,這雪峰之上,居然有著能洗靈根的聖水。旁的也就罷了,這東西……對於一個廢靈根的廢柴來說,十分具有誘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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