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人看到,村長幾人臉色古怪地進了房子。那房子是村長的府邸,用“富麗堂皇”來形容也不為過。


    這赫德草原上的人都住得簡陋,唯有這村長的住所,全部都石頭堆砌而成,裝飾得十分美麗,瑩瑩的夜光珠散發著動人的光芒。


    “這是什麽人啊?”有人悄悄地問。


    “聖女的貴客!信使!”有知曉傳說的老年人,悄悄地對四周的人說著所知道的一切,“沒想到真的有聖女的信使,這麽看來,咱們赫德草原有救了!”


    “有救了?咱們赫德草原有問題嗎?”


    不知道多少萬年之前,這世上都沒有鬥冥大陸,自然也沒有赫德草原。直到有一天,有一個美麗的女子,來到了這一片陌生的土地上,她有翻山倒海之能,在這一小片秘境之內,建立了這一個赫德草原……


    她將自己的子孫後代在這裏保護起來,將寶物、功法,一切一切的修煉資源都放在這裏,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當繁華被黃沙湮沒,當真相在曆史的塵煙中無從考究,她的後人,也漸漸地變得與一般凡人無異,甚至比一般凡人還不如……


    知曉傳說的老大爺搖搖頭,一臉的滄桑,“你們以為赫德河會一直流下去嗎?聽說那冰川水都漸漸地枯涸了,再也生不出雪蓮花,到那時候,咱們這一些人,咱們的子孫後代,隻會死在黃沙之中……”


    “咱們不是聖女的後代嗎?”


    聖女,老大爺詭異地笑了。


    他望著村長的如同皇宮的府邸,臉上隻有深深的嘲諷。


    知道真相的人都已經死絕了。對於普通的牧民來說,誰是村長,又有什麽緊要?


    可是滄瀾之水不再流,這一片生活在綠洲之上的人們,又要怎麽辦?


    ……


    唐謐冷笑著看著村長戰戰兢兢地站在麵前,忽然之間,銀光閃爍,那村長瞪大了雙眼,口中隻道,“慢慢來,有話好好說!”


    這女魔頭出手狠辣,那劍光仿佛期待著吸吮他的鮮血。村長滿頭是汗,隻覺得整個人都有些虛軟。


    “聖女的寶藏在哪裏?”


    村長的額頭冒出了冷汗,“在雪山之上,隻要沿著冰川之水而上,就能看到一個雪之宮,雪之宮裏就是寶藏,如果兩位貴客要想前往,小人立刻就帶著你們去——”


    “你當我們都是傻子?什麽雪之宮?進去之後不是立刻找死嗎?”


    踹一腳,村長一個踉蹌,就跌倒在地。


    這個女子,生得比整個赫德草原上的明珠都要美麗嬌弱,可是行為卻如此粗魯。


    與上一個偷偷進來赫德草原探險的修仙者相比,這個女人,實力強橫得可怕,內心也滴水不漏,根本找不到縫隙來。


    村長連忙磕頭,“好好好,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說給您聽!”


    *****


    幽暗的燈下了。整個赫德草原都籠罩在暗漆漆之中。


    馬兒和牛兒都入睡了,這也包括了那些辛勤勞作了一天的牧民。


    天上看不到繁星。大漠的晚上,隻有暗淡無比的天幕。趙慧之屏住了唿吸,聽著身旁的人,唿吸綿長而悠遠,終於慢慢地起了身,掀開被子,從床的內一側爬了出來。


    她男人睡得雖深,卻也還下意識去摟自己的婆娘,卻抓了一個空,趙慧之連忙吹了一口氣,那男人又沉沉睡去。


    趙慧之一個人從帳篷裏走出來,大漠的晚上,有一些冷。她是修真者,還不如何覺得,可是在樹林內等待許久的老頭子,卻已經瑟瑟發抖了。


    “小姐!”季大爺連忙上前,“您沒有驚動姑爺吧?”


    “我悄悄地來的,他好好的。咱們沒有時間了,快上雪山去!”


    一路上,泉水叮咚,凜冽的寒氣,從萬年的雪川之中散發出來,刺人心脾。


    這兩人一路上往前走,走了許久,都一言不發。


    終於到了山頂,隻見山頂之上,白雪皚皚,將黑夜映照得如同白晝一般。那黑壓壓的山洞矗立在正中央,在白雪的映照之下,才令人驚覺,那竟然是一座墳墓。


    季大爺匆忙跪了下去磕頭,口中念念有詞。


    趙慧之歎了一口氣,許久,才也自己跪了下去。她的五官素雅,有著瑩白的反光。


    “小姐,您真的做好決定了嗎?”季大爺蒼老的聲音帶絲喑啞,竟然有些哽咽了。


    “季叔,你別勸我了。為了孩子,我做什麽都值得。”


    “哎,小少爺也實在不懂得您的心……”老人的一頭白發顯得蓬鬆而淩亂,看上去十分地疲倦,“都怪我不好,婆娘死的時候,說了不知道多少次,要照顧好您,結果卻讓您嫁給了姑爺,按照您的身份……”


    老人的臉,因為氣憤,甚至都有些變形。


    趙慧之默然不語。


    兩人開始在地上摩挲,也不知道在地上挖掘了多久,終於在兩人都大汗淋漓的時候,地上出現一個大坑,七彩的華光衝破了黑夜,瞬間之內,令得天空在那一刻變得華麗而璀璨。


    趙慧之連忙口中念著咒語,將寶光給掩了。


    她的手中,靜靜地躺著的,是一條樸素無比的項鏈,看上去平淡無奇,隻有兩人知道,這東西,有多寶貴。


    “七寶項鏈……”季大爺滿臉的憂色,“小姐,這是家族裏留下的最重要的東西了,您真的要給他們嗎?”


    趙慧之輕輕撫摸著這一串項鏈,良久,她咬著貝齒,終於作了決定:“修真的功法,被那賊人盜去不少,你覺得繼續在赫德草原,二小能夠成長起來嗎?沒有靈根也便罷了,偏偏二小的天賦那麽好,他不能被這樣惡劣的環境絆住腳步了。”


    旁人也就罷了,她最清楚不過,赫德草原的環境變化。


    瀾滄之川的水,越來越少。


    雪蓮花不再盛開。


    聖女的祝福漸漸湮滅在時間的洪流裏。


    終有一天,這赫德草原上的靈氣,將會完全消失。沙漠覆蓋了綠洲,這裏都會成為人間的煉獄。


    這是唯一的機會了。這萬餘年來,唯一出現的外來者,意味著出去的通道,意味著改變。


    如果孩子能夠離開這裏,以他的天資,何愁不能走向更高的境界?


    季大爺的聲音裹挾了更多的無奈:“既然如此,我就再多去打探一下那兩人的消息。這七寶項鏈,我不信他們會不心動!”


    *****


    宇宙洪荒之中,默然靜坐的男人一身簡單的長袍。


    千年萬年,於他隻是彈指一揮間。


    當眉目都沾染了塵埃,可他卻依然以同樣的姿態,不知道在蓮花池畔靜坐了多久。


    永生,追逐的過程之中,是無數次的與天搏命,可是真的得到了,卻發現,是無窮無盡的寂寞。


    忽然之間,他的指關節微動,不知為何,平靜的心湖,出現一絲漣漪。


    “師父……”


    時間盡頭,不知道哪個少女,曾經這樣軟軟糯糯地喚過他。


    一幅幅的畫麵閃現在他的眼前,這些沉睡已久的記憶,忽然十分漠然地都展現在他的麵前。


    她眉目如畫,她做得一手好飯,她十分纏人,她笑起來十分明媚。


    可是有一日,她挺著大肚子,與他說:“師父,我懷了孩子。”


    他猶記得自己帶些顫抖地問:“是誰的?”


    她的幸福的笑容是那麽刺眼,“袁師兄的。師父,您救救他,他不能死!您要是不救他,我拚了命,也要將他從亂星海之中救出來的!”


    千言萬語,到那時,隻見證了他失卻了風度。


    他變得仿佛都不像自己,語言刻薄,毫無宗師風範,“我為什麽要救他?哼,自己學藝不精罷了,與我有什麽關係!”


    直到那一刻,他才忽然如遭雷擊,他才發現那樣一個淺而易見的事實——他的心中竟然有了她。


    既然不能愛,既然無法愛,那又與他有什麽關係?


    揮劍斬斷情絲,不正是每一個修士都必經的道路嗎?


    他是強大的合體修士,這一點小小的失落,根本不會對心境產生影響!


    嗬嗬,沒有三媒六聘與野男人苟合,就要自己承擔後果!


    直到——他見著她,識海被毀,修為全失,為了一個根本不值得的男人,落了一個倉皇的下場。


    “你去小千世界吧。別迴來了。”他記得自己這樣漠然地說。


    從此一別,就是永遠。


    “永遠不要找我了。我們的師徒緣分,就到這裏了。”他記得自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說。


    可是到底又不忍,悄悄地在七寶項鏈上下了一個禁製。


    這是他親手為她煉製的項鏈。天下人都知道這項鏈的珍貴,卻不知道他為了湊齊這七種寶物,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若她有心,真的後悔求饒的話,他必定能夠感知,可她沒有。


    直到千萬年之後。當他經曆了重重的天劫,當他克服了無數的心境破綻,當他九死一生,當他無數次硬起心腸不打聽她的消息,這七寶項鏈才傳來微弱的感應。


    “師父……”


    燕銘心隻覺得痛楚的那一部分好像是不屬於自己的。


    “趙青儀……難道你居然還活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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