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之中的綠洲,輕煙渺渺,仿佛是海市蜃樓。


    仿佛唿出一口氣,這一個美夢就會消失了。


    綠洲之內,天已將晚。血紅的夕陽,將要西垂,將大地都染上了淒豔的色調。


    有梳著垂髫的牧童,正趕著牛羊,讓它們飲完最後一口水,就要趕著牛羊歸家。


    今天的天氣正好,迴家可能有撒著芝麻的粑粑吃,牧童王二小的心情很好。


    可是下一刻,他朝著太陽西沉的方向,忽然長大了嘴巴,“怎麽會?”那天際地平線之處,正有兩個黑影,看上去竟像是人!這赫德綠洲從來都沒有來過外人,乍見著兩個人在廣袤的黃沙之中狂奔,王二小除了詫異,還是詫異。


    下一刻,他喜出望外地長長地吹起了口哨,“噓——阿爹,阿娘,你們快來看啊!咱們家來外人了!”


    外人!這是一個多麽陌生而熟悉的詞匯!


    縱然那綠洲看得不真切,那一聲口哨卻是真實存在的,唐謐仿佛是個在絕境中,快要死亡的人,看到希望的亮光。


    “周師兄!你快迴來!”


    可是那周嘉雲已經往那邊跑去了,她咬牙也往他的方向追去。


    她一路狂奔,整個人憂心如焚。正在這時,那血火蟻卻又更接近了,周嘉雲快要被那血火蟻給追上了,唐謐幾乎都能想見,下一刻,他就會屍骨無存!


    她怎麽能夠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盛大無比的血色陰影,籠罩在人的心頭。唐謐隻覺得自己的心,變作一根快要崩斷了的弦。


    “不要——”


    *****


    他的音容仿佛還在身邊,剛才還在說著:“你別過來!”


    聲嘶力竭地,擔憂著她的安危。


    他的墨色黑發,在空中如同華美的綢緞。下一刻,便是屍骨無存了嗎?


    唐謐微閉著雙眼,隻覺得識海之內,各種聲息和幻覺都開始喧嘩著。


    外頭,有人的低語聲,即使再降低了聲響,卻也阻隔不了她的神識。


    “阿爹,這個姐姐這麽奇怪,我要去報告村長嗎?”


    中年男子抽了一口旱煙,歎息一聲說道,“不然又能如何?咱們赫德草原,從來沒有外人進來過,這忽然出現兩個人,必然是要報告給村長的!”


    一個細細的溫柔的女聲卻提出了質疑,“哎呦喂,我奇怪的是,那聖皇蟻怎麽會追著他們的?老頭子,你記得沒,老一輩的人說過,與聖皇蟻一起出現的,都是赫德草原最尊貴的客人呢!剛才那紅光啊金光啊,眼睛都讓人花了的,不正是聖皇蟻嗎?而且,一逼近草原,就自動退開了……聖女說得不錯,這聖皇蟻是咱們赫德族的聖物,是保護咱們族人的!”


    女人說得又絮叨又急促,又似乎帶一些激動。


    “聖皇蟻?老婆子,你莫不是看錯了吧?那可是傳說中才有的東西……你都沒見過,咋能這麽肯定呢?”


    “哎!”唐謐的神識,十分清楚地看到那婦人將那男子拉到一邊,似乎並不想讓孩子聽到,壓低聲音卻說道,“老頭子,難道咱們一輩子生活在赫德草原上也就罷了,你想讓二小也一輩子都生活在這裏嗎?”


    那王叔抽了一口煙,吐出一個煙圈,跺腳道,“這又有什麽不好?赫德草原水草豐美,比起周邊的沙漠來說,這豈不是人間的天堂嗎?”


    唐謐看到了那“老婆子”的臉,詫異的是,那張臉並不衰老,反而看上去頗有幾分姿色,“可是我受夠了!我們是聖女的後代,怎麽一輩子都窩在這裏呢?你也知道,傳說之中,綠洲之外,還有更大的世界……”


    “別說了,”王叔粗暴地打斷了她的話,“綠洲之外,就是荒漠!什麽都沒有!”


    “你以前這麽對我說也就罷了,可是現在,你看,”王嬸兒指著屋子內唐謐的方向,“可是現在他們進來了。你都說了,綠洲之外全是沙漠,他們一定是從上界來的!老頭子,我們倆一輩子被困在這個小小的綠洲裏也就罷了,為什麽咱們的孩子也要這樣呢?二小很有天分,如果在外頭,肯定有大出息,可是赫德草原上什麽都沒有……”


    “姐姐!”閃著黑眼珠的少年,咧開了嘴巴,忽然將臉湊到了唐謐的跟前。


    唐謐看著他,“你不去找你父母嗎?”


    “他們在商量今晚給姐姐煮點好吃的呢,咱們赫德草原上,最不缺的就是牛羊!今天晚上,你可有口福了!”話是這麽說,這個王二小自己的口水卻要流了下來。


    少年看了一眼唐謐身邊的,在地上躺著的男人,大黑眉蹙成一團,“姐姐啊,這個哥哥怎麽還不醒啊?他怎麽忽然就倒了下去啊?”


    唐謐與他聊了幾句,又開始看著周嘉雲。


    是啊,他怎麽還不醒呢。


    那一刻,她以為他就要屍骨無存的時候,那些血火蟻忽然像是遇著什麽屏障似的,發瘋一邊地掉頭就走,才一會兒的功夫,便消失不見了。


    周嘉雲九死一生,卻在那時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直直地倒了下去,直到現在,都沒有醒來!


    再結合剛才聽到的對話,唐謐不禁開始懷疑,這地方是不是外麵設了什麽禁製,而這設禁製的人,就是那聖女!聖女說,聖皇蟻會給赫德族的人帶來貴客,莫不是說,這血火蟻根本就是那聖女設下的幌子,驅趕著他們前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聖女,意欲何為?


    唐謐不禁迴憶起鬥冥大陸上關於聖女的傳說。大陸上的人說,聖女創造了這片大陸,傳給了人們修煉鬥氣的方法。大陸上的人,不管男女老少,皆可以修習氣功,隻是到後來,唐謐進入到這個時空的時候,鬥氣的方法漸漸地都被掌握在權貴的手裏。普通人隻能學習到粗淺的皮毛。至於那天一學院那樣的地方,平凡人根本不可能進去。


    也正因為如此,那個徐一玲,以貧賤之身,成為學院裏所有男人為之欲狂的女神,才得到那麽多貴族小姐的反感。


    世界發展的趨勢,總是資源越來越集中在少數人手裏的。除非,這個世界能夠推倒重建。


    可唐謐,從不曾聽聞,那個聖女,居然還有後人。


    在麒麟的話中也好,那個上官婉的口中也好,唐謐總感覺,這個青聖女,似乎與她的師父,有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她不是修仙界裏的小白,自然知道,師父疼徒兒,從沒有疼成這樣的。


    為她不能修仙,開辟一片世界。為她創立一種功法。為她遷入無數的凡人。令她在小小的一方天地裏,自成一個神。


    可是他是個合體修士,開辟一個小千世界於他都不是難事,護住她一生一世,自然也不是什麽難事。


    他的行為,像是放逐,又像是囚禁。仿佛是求而不得,卻又仿佛是避之不及。


    唐謐的想象力不禁張開翅膀,開始想象出一個狗血無比、虐戀情深的故事……可是最終的最終,那聖女居然還有後人!


    那是她與誰的後人,卻又隱居在此處,用血火蟻召喚外人前來,卻又是為的什麽?


    最重要的是,這冥冥之中的幕後的推手,到底是誰?


    唐謐忽然覺得有些冷。


    可是,即使如此,她也堅信,她與周師兄,一定能夠逢兇化吉,否極泰來的!他們終有一天,能夠變成強大的元嬰修士,縱使那鴻宇道君都對他們無可奈何,到那時,他們一定會返迴明光界!


    草原上的秋天很美,令唐謐想起了在前世的時候在電視上看到的內蒙古的大草原。電視劇裏頭,來自草原的姑娘豈不是也在這樣的夜空之下,在孤茫茫的草原之內四顧茫然嗎?


    唐謐不由自主地哼唱起來:“雪山碧水間/待放的雪蓮/有一種思念/開滿了山野/等待的期限/倒映山水間/日落的炊煙……”


    她五音不全,唱著唱著,自己也便產生了感慨。


    人生重活二世,她都不是一個多麽驚采絕豔的人。上一輩子,她都沒有機會去她心目中的內蒙古草原走一遭,這一世,踏上修真之途,卻也沒有多少真正的長進,對於未來,也是無可奈何居多。


    世人都道神仙好,誰知神仙也有煩惱。


    修士不是神仙,卻依然有不能掌控自己命運之苦。


    “唐師妹!”


    “啊?嗯?啥?”唐謐都覺得自己傻了,撩起帳篷走出來的,不是那周嘉雲卻又是誰?


    這一下子,才有時間好好地打量他。他黑了,他瘦了,他望著她,眼底卻也依稀有晶瑩的淚。


    她裝得若無其事,他卻不能忘記,在那一刻,她不顧一切地跑過來,要擋在他的麵前——“你個傻子,血火蟻啊!”她的聲音清脆而動聽,可是到底誰是傻子呢?


    他是傻子,在那一刻,他全然地忘卻了自己,隻想把生的機會留給她。


    可她又聰明到哪裏?在生死攸關的時候,跑過來,妄想用自己瘦弱的身軀,抵擋住血火蟻的進攻。


    那一刻,他腦子迴想起來的,都是不知何時何地,她軟軟糯糯地貼著他的耳邊,吹氣如蘭,“嘿嘿,小子,身材不錯啊,要不要讓姐姐來疼疼你?”刹那間,他的臉刷得通紅。


    也不知怎的,記憶瞬間打開了閥門,最先想到的,卻是在山洞之內,那女人握住他的“寶劍”往某個劍鞘之內插入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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