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的性命是多麽珍貴,是多麽令人珍而重之的東西。修士所求者,長生也。


    他卻為了她,情願用性命去拚一個虛無縹緲的生機。


    師門,至少現在迴不去了。錦繡的前程,被生死未卜替代。


    唐謐覺得哭哭啼啼作小女兒狀,隻是辜負他的一番付出。剩下的時間那麽少,她情願笑著與他一起來麵對。


    總還有其他的法子的。沒到最後一刻,她不肯輕言放棄。


    她有她的虛空鏡,再不濟,兩人就躲入虛空鏡內修煉,任它時間過去百年千年,都風雨無懼。


    唐謐心中忙叫著麒麟,“麒麟,麒麟,你快出來。”


    那麒麟過了半晌才懶洋洋迴應,“別做夢了,我把你弄迴空間可以,要將他弄進來,我辦不到。”


    “為什麽不行?”


    那麒麟半晌才歎口氣,“你才是主人,隻有你資格將外人弄進來。可現在你連自己進來都困難,根本弄不進外人來。”


    說到底,還是自己修為所限,若她是築基期,便沒有這些問題了。


    她第一次痛恨自己的修為所限,可是練氣九層與築基期,所隔者何止是天壑。


    麒麟的聲音在心中細細地傳來:“如果我是你,我就會自己躲入虛空鏡裏。那什麽空間縫隙太不靠譜了。雖然主人你靈根也差,修為也低微,好歹也是一條命,自己珍惜些……”


    它的話聽著糟心,唐謐卻聽出了一絲隱隱約約的關心。


    她看著周嘉雲,堅定地搖搖頭,“不,我要與他一起。”


    她瞧著這曠野的盡頭是黑暗的森林,她看著他黑色的衣裳無風自動,他有著英俊的麵容,也有著高大的身材,“愛情”於她,她的理解是恩義。


    隻要你不辜負我,我也絕不丟下你。


    對我十分好,我也以十分迴報之。


    碧落黃泉,隻要你敢去,我必也一同隨著。


    ……


    十天的時間過得極快。


    正午的陽光令得秘境也偶爾出現了一些光亮,一到午時,便是重新開啟秘境的時候了。


    唐謐將整個人都提高到最高戒備狀態,周嘉雲將玉牌遠遠一丟,對她點點頭,“你可準備好了?”


    唐謐點頭,過不了一會兒,隻感覺整個秘境就驟然變得明亮了起來,光線在樹葉之間連成線,明亮得詭異,卻又令人目眩神迷。


    因為兩人都丟了玉牌,因此並沒有被強製往外頭傳送出去,但是隻停滯了一會兒,忽然之間,來自於空間本身的擠壓,令得兩人都無法站穩。


    這閻火秘境二十年開啟一次,並非是五大派定下的規矩,而是這秘境本身,每隔二十年才會有禁製減弱的十天。隻有這十天,才是秘境比較平和的時候,十天之後,便是再難在裏頭生存了。


    兩人屏息靜氣。果不其然,空中真的出現了一絲裂縫,那裂縫,真的如玉簡中所描述的那樣,五彩斑斕……令人看了就一陣眼花。這時候,兩人都已經無法控製住自己了,都不由自主地往裂縫中飄去……


    罡風狠狠地吹,吹亂了周嘉雲的頭發。


    唐謐忽然依稀聽得他的傳音,“快,鑽入鼎內……”


    唐謐瞪大眼睛,隻看著須彌鼎忽然越變越大,從他手中飄出,一下子就罩到她的頭上,一下子擠壓之感大大減少,唐謐緩了一口氣,正想拽他也一起進來,誰知道這時候一陣罡風,就將他吹了空中縫隙裏頭——


    他的身子一瞬間都不見了。


    “周師兄!”她咬牙大喊起來。


    “我灌注了靈力,隻能支撐你一個……”他最後的傳音隱隱約約地傳來,後頭還想再說些什麽,卻已經漸漸飄遠,她再也聽不到了。


    這縫隙的吸力也由不得她糾結猶豫,瞬間將她卷了起來。一時之間,那五彩斑斕的景色瞬間衝到了她的雙眼裏——如此熱烈的色彩令得她一時之間覺得雙目刺目,無法視物。來自空間的撞擊感被須彌鼎緩和了大半,隻是她到底修為低微,即使是這樣,她在天旋地轉的空間擠壓之中,還是漸漸失去了知覺。


    可是周師兄,尚且沒有須彌鼎的保護,還將大部分靈力灌注到了這須彌鼎上,又如何能夠得到周全?


    唐謐心中又愧又痛,昏死之前,隻恨不得那個受苦的是自己……


    *****


    這是熱帶森林嗎?


    唐謐感覺渾身被碾壓了一遍,一時之間,頭腦空空,隻盯著這五彩繽紛的世界發呆。


    腦袋很空,心裏頭也很空,但卻又覺得若有所失。隱隱之中,這失落之間又像是埋藏了巨大的悲痛。


    地上有一個遺落的小鼎,看上去似曾相識。她感覺一種心痛的感覺再心頭撞擊,卻又不知道為什麽。


    她伸出手,看著自己雪白的手掌,稍稍彎曲了手指,隻感覺到空中的靈氣很淡薄……


    靈氣?似乎抓到了什麽關鍵詞,唐謐眉頭緊皺,隻覺得自己內心深處的一扇記憶的大門,已經快被打開……下意識地施放一個最熟悉的法訣——水靈術……


    隻見綿綿的細雨立刻在這三丈之內落了下來,給烈日炎炎之下的土地帶來一絲清涼。


    瞬間,初入明霞宗,被王新追殺,努力練習水靈術的記憶都紛紛湧入腦海裏。腦殼立時變得十分疼痛起來……


    她是唐謐!明霞宗的唐謐!她忽然雙眼濕潤,她是同周嘉雲周師兄一同進入這個時空之內的,現在她在這裏,那周師兄又去哪裏了?他還活著嗎?


    等到她終於找迴了自己全部的記憶,便立刻將那須彌鼎給撿了起來,放入儲物袋裏。她還算幸運,除了全身酸痛,一身修為還在,儲物袋裏的東西也都在。最重要的是,虛空鏡還好好地在她手裏。


    “麒麟。”她才一進入虛空鏡裏,迴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她就大哭起來。


    虛空鏡裏,時間似乎是靜止的。每一次進入,她見到的,都是那樣的景色。晶瑩明亮的大湖,湖邊水草叢生,麒麟如一隻小狗一樣,趴在岸邊懶洋洋地望著天。


    一瞧著她的樣子,立刻奔了過來,撲上了她的身子,有些嫌棄地叫道,“主人你真是太沒出息了。”


    小狗兒的樣貌,說起話來卻如一個道學家,“我怎麽會有你這樣的一個主人,真是太不中用了。才不過是進入一個小千世界,就哭成這幅樣子。”


    “我心裏難受,便想哭泣。所謂求道,難道不是求一個隨心所欲嗎?”唐謐嚎啕大哭,一點都不在意自己的形象。


    “麒麟你告訴我,關於這個小千世界,你知道多少?”


    在她心裏,麒麟畢竟是神獸,應該是無所不能的。誰知道麵對她的問題,它也耷拉著腦袋搖搖頭,“我的神識無法外放超過一百丈遠,又豈能知道這小千世界的底細。但我知道一點這空間縫隙的傳說。”


    “快說!”


    麒麟唉聲歎氣,“那閻火秘境,想必你並不知道,太古時代便已經存在了。”


    太古,與現在又是完全不同的時代了。


    “金丹遍地走,築基不如狗……那就是那太古時候的情況。那時候,大陸上甚至還有合體期(元嬰之上的大乘期,大乘期之上才是合體期)的修士,真正的世人眼中的神仙,甚至可以修改宇宙準則。那個時候,卻也有一個大能之中的大能,他叫……算了,管他叫什麽,總而言之,閻火秘境是屬於他的。”


    麒麟握著自己的爪子,“當然,那時候那個地方還不是秘境。那大能擁有仙火,實力超群,普天之下,他就是準則。可他卻為了他的一個弟子,創造出了一個小千世界。他那個心愛的弟子,因為在一次曆練之中被魔修所傷,居然傷了識海,再也無法凝聚精神力。那個大能為了這個弟子,生生撕扯出一個小千世界,依附於明光界而存在……”


    唐謐聽得凝神,卻聽麒麟有些憂傷地道,“當時不少缺乏靈根,或者識海受創的修士想要進入這個小千世界。因為傳聞中這個小千世界裏,竟可以不依照靈根修行,普通人都能夠修煉成仙。隻是,他們前仆後繼,卻都被那個大能所阻。那大能將這小千世界的入口封閉,隻為了他那個受傷的弟子能夠在小千世界裏占地為王……”


    不知為何,麒麟說著說著就低落了起來,唐謐卻驚叫道,“你是說,我現在進入的,是一個很有可能普通人都可以修煉的小千世界?”


    她要變得強大,十分強大,才能在這個世界的大能手中救迴周師兄——如果他還活著的話。


    他從未放棄她,她又如何能夠丟下他不管呢?


    隻要還有一點希望,縱然是刀山火海,她都要去救下他。


    麒麟瞧著她忽然又變得神采奕奕,表情越發地失落了,“為什麽你們都可以為了別人這樣……”


    唐謐想問問它為什麽傷心,卻一個激靈,又被送出了虛空鏡之外。她再想進去,卻再也不能了。


    這小心眼的麒麟,也不知道抽了什麽瘋,現在竟然將虛空鏡的大門緊閉,再也不讓她進去了。


    也罷,唐謐終於找到了方向,一邊開始修煉,一邊開始探索周邊的世界。


    就算在茫茫人海之中,她都要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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