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謐一口氣提不上來,又提不下去。


    不是說這位周師兄是出了名的冷情冷心的嗎?簡直可以取個外號叫“邪魅狂狷酷帥拽”了,這又是鬧哪一出?


    “唐師妹,你去哪裏了?”他終於放開她。這麽許久的暌違,才曉得這個師妹,對他來說是多麽重要。比他自己家族裏的親妹妹都還要重要。


    他英俊的臉,看上去成熟了許多,眼裏有喜悅……卻也有……責怪。


    “我……”唐謐吞吞吐吐。這突如其來的重逢,令得她都沒有想好借口,他一下子逼問,她便顯得有些捉襟見肘起來。


    他便靜靜地等著她說。他漆黑的,如同濃墨一般的眼睛,深深地瞧著她。這眼裏的真誠的不設防的關注,令得唐謐頭皮發麻。


    她曉得她突如其來的消失,令得他焦急極了。可是,她沒有想過要把虛空鏡的秘密告訴別人。在往常,興許她也能胡謅個理由出來,隻是此時,這些理由,在他那樣的眼神裏,都顯得可笑。


    ——唐謐覺得有些愧疚。可是這些愧疚,還是不能令她說出這個秘密。


    “你被妖獸纏住了是吧?在森林裏迷了路?然後現在才迴來?”許久,他漆黑的眼裏湧現出失望,然後唐謐聽得他冷清的聲音淡淡地在耳邊響起。


    “是啊……”她強笑著,拿出儲物袋裏的千年紅燕藤,“師兄你看,我都得了千年紅燕藤了呢,不過那妖獸的確強大,我差點都死了,好不容易才迴來的。”


    “嗯。”他點點頭。


    唐謐覺得氣氛怪異極了。這兩天,兩人一致認為應該迴到明霞宗,可是這一路上,兩人一起在他的核舟上,一句話都不說,那氣氛果真古怪。


    至於明心草,唐謐覺得,還是如實跟紅綾仙子稟報沒有采到吧。畢竟周嘉雲急著要迴去,她此時也真的不好再拖延了。


    周嘉雲有些討厭自己。


    在修仙界,修士與修士之間,隱瞞機緣是很正常的事情。這是為了防備其他人對寶物起了異心。他又不是黃毛小兒,這個道理自然是知道的。可是當這個人變成了唐師妹的時候,他感覺,便不是那樣了。猶如百爪撓心。知道別人沒有義務對自己說所有的話,可是卻渴望她能夠對自己不設防。這種心態,簡直就不是他該擁有的。


    ……


    兩人按著羅盤指示的方向,穿越了大半個森林,忽然唐謐叫道,“師兄,能不能稍稍停一下,下麵有明心草!”


    明心草的香味宜人,帶著特有的清新。尤其是地麵的一大片的嫩黃色,猶如蝴蝶一般的花朵兒在風中跳躍,這不是明心草又是什麽?


    明心草又有“處子草”之稱。雖然花開得多,並不珍貴,采摘和保存卻艱難——隻有美貌的處子才能將之采摘下來並保存。唐謐心想,終於能夠不負紅綾仙子所托,心中喜悅,運用玉簡上的法子,采摘了起來,縱然如此,十朵中能成功一朵也便罷了。


    正當她采了十幾朵,確保足夠,正準備離開,忽然瞧見花中躺著一具屍體,嚇了一跳。走進一看,更是詫異起來,“周師兄,你瞧,這是劉師姐!”


    她全身焦黑,明霞宗的外袍都隻隱約剩下一小半,那張臉上更是一半都被燒焦,花容月貌隻剩了一半,看上去要多可怖就有多可怖。


    周嘉雲瞧了幾眼,蹙眉道,“尚還有氣息。你身上還有補天丹嗎?喂她一粒,應該能緩過氣來。”當然,修為大損這種話,他也沒有必要說出來嚇這個小師妹。


    補天丹?唐謐與這劉若語素無仇恨,自然從身上拿出一粒,喂她吞下,心裏頭卻滿是疑慮:“我們出來之前,紅綾仙子給了我們足夠的丹藥,怎麽劉師姐身上,連補天丹都沒有了?”


    補天丹,劉若語自然是足夠的,可惜是被她送情郎了。


    原本修士的體格強橫,普通的火焰哪能傷害她?可她偏偏為了王新,去與那有著虛無之火特性的火焰作鬥爭,偏偏她也就這樣的修為。這種火焰給修士造成的傷害,幾乎是不可修複的。


    “幸好是修士,劉師姐這個臉,到時候應該就會自己好了的。”


    “嗬。”周嘉雲冷笑了一聲,“想得倒美,這張臉,除非修到元嬰期,要不然就一直這樣了。”


    元嬰期?整個明光界也才三個元嬰期,哪一個不是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大修士。


    更多的修士,折損在練氣、築基、金丹……而女修,能夠修煉到元嬰期的,隻有溫雲道君一個!


    何況就算她真的成為那千萬分之一的可能,從練氣期到元嬰期,天資再卓絕的,也得用五百年的時間。


    這對一個愛美的女人來說,何其殘忍!


    “我討厭笨蛋。”周嘉雲麵露厭惡。


    唐謐卻輕輕歎了口氣。


    這個劉師姐,其實不是一個壞人。雖然有時候比較現實,有時候比較虛榮,又居然愛上了那個王新,可是她真的不至於落到這麽個下場。


    兩人正默然無語,那劉若語已經悠悠醒轉,一眼瞧見唐謐與周嘉雲,便開始朝四周亂瞧,“王師兄呢?唐師妹,王師兄來找我了,救了我吧?我剛才聽見他的聲音了!”


    唐謐忍不住道,“補天丹是我們給你吃的。沒有王師兄。劉師姐,紅綾仙子給咱們的補天丹,怎麽你身上都不剩一顆了?也太不關心自己了吧。”


    這話著實直接,原本就虛弱的劉若語一聽這話,就睜大了眼睛,眼淚珠子糊花了焦黑的臉,令得周嘉雲那等人,都轉過了臉。


    “唐師妹,你怎麽這麽說呢?你救了我,我是很感激你,可你不該那麽說王師兄呀!補天丹是我給他的,那是我自願的!幫他引開火蛇,也是我自願的!你可不能編排他!”


    “好,好,好!我不編排他!那師姐,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呢?我跟你一起出來的,你要是出事,紅綾仙子還不知道怎麽怪我呢!”


    劉若語見唐謐說話,總算有幾句真心實意,才變幻了臉色,輕聲解釋起來。


    原來她受傷之後,原本也打算在火山口一直等著王新迴來的。可是那火蛇怎麽能讓她安生?她隻能另覓地方,她想到之前與王新說過要尋找明心草,便找了個有明心草的地方,也傳了個紙鶴過去,等待他尋過來。哪裏知道,三年過去了,壓根等不來他。可那類虛無之火的火焰的威力可不是蓋的,那焰火一直慢慢地燃燒著她的生機。她撐了三年,終於氣息奄奄了。


    幸好她一直冥冥之中有種不祥的預感,便不肯去瞧自己受傷後的臉,現在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毀容了,也算是一種幸運。


    “那劉師姐,你現在是怎麽辦呢?跟我們一起走吧,一起去治治你的傷,要不然你再拖延,更是見不到王師兄了。”唐謐耐著性子勸說。


    “可是三年了,他都不出現,是不是出事了,不行,我要迴去求求紅綾仙子,要她來救救王師兄!嗯,你們快帶我迴去吧!”一想到王新,這個劉若語仿佛全身又都充滿了力氣。周嘉雲也不多說,直接升起了核舟,往著明霞宗的方向而去。


    對這種女人,他可沒有耐心多話!


    *****


    三年,三年過去了。


    明霞宗依然蒸蒸日上,維持著一個千年大派的榮光。


    可是,明霞宗後山的光明堂裏,明霞宗的周掌門,此時一張老臉如同枯萎了的橘子皮。


    他那天縱英才的兒子,自從三年之前,瞞住他,悄悄去了黑暗森林之後,就再也沒有音訊。宗門裏許多人都在紛紛猜測,他已經死了。


    可他知道,他兒子還活著,因為命牌還在。


    隻是……很多事,並非是那麽簡單。


    “啪——”大門一下子被推開,躲在黑暗裏的周掌門頹然地睜開眼,似乎覺得這光明太過刺目。


    來人嘿嘿冷笑著,“掌門師兄,你身體不好,這掌門的位子,也該讓出來了!”


    來人的臉,一半掩蓋在陰影中,一邊在眼光裏,有著奇異的光彩。


    他咧嘴大笑起來,“掌門之位,賢能者居之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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