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喝酒的,不隻是鄭新民,韓楚衛也想喝酒。


    一個人喝酒有些悶,於是就有了馮四海和金誌柏兩個酒友。


    三個人喝酒,本該熱鬧些,但是,還是有些悶——氣氛沉悶。


    讓他們沉悶的,自然是來自於麥拉油田的消息。


    “怎麽了,哥兒倆不想說點兒什麽嗎?這可不是過年的氣氛啊。”


    韓楚衛盡量顯得語氣輕鬆些。


    東方紫薇給送上一些精美的小點心之後,悄悄退了出去。


    這是她又一次跟韓楚衛一起過年,隻是這個年,有些與以往不同,氣氛有些沉悶。


    即使馮四海和金誌柏來了,這個氣氛也沒有改變。


    但是,她不好說什麽,隻是把空間留給了幾個男人。


    “他想幹什麽?是想要給我們發出什麽信號嗎?”


    韓楚衛指了指電視屏幕,上麵正在播放關於麥拉油田的新聞。


    韓楚衛現在有些開始討厭聖林了。


    不是因為聖林逃跑了,也不是因為他收複了麥拉油田。而是聖林開始打擾了他的生活了。


    韓楚衛從來就沒有把聖林當做自己真正的對手。


    一個小小的電視台記者,即使是你曾經當過兵,也不過是個小人物。


    跟這樣的小人物鬥,讓韓楚衛覺得,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如果讓自己圈子裏的人知道了,會讓他們笑話的。


    但是,現在,這個聖林一再強行地闖進自己的視野裏。


    把你送進監獄,你就老實在裏麵呆著。既然你跑了,就跑得越遠越好,幹嘛又如此拋頭露麵的。


    我有的是大事要做,沒那麽多時間,和你這種小人物糾纏。


    “古往今來,小人物的命運,都是由大人物決定的。既然給你安排了這種命運,你又何必做這種無謂的掙紮呢?”


    韓楚衛的目光,掃過馮四海和金誌柏的頭頂,像似對著兩人,又像似自言自語。


    “難道真的是皇帝陛下派他們去的?”


    金誌柏想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自信些,可說出來後,還是有些遲疑。


    現在,他已經是興陽乃至星江省有名的人物了。或者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已經屬於精英階層了。


    他也非常討厭聖林的這種出現方式。一個小小的記者,一個監獄裏的囚犯,現在卻突兀地出現在世界麵前。還是以一個英雄的麵目出現,還似乎和皇帝陛下扯上了關係。


    這個場麵,很不和諧。我們都要把你忘記了,你又何必迴到我們的視野呢?


    如果其他地盤上的馬仔們,歸順到自己的門下。如果那些商戶,乖乖地交了保護費。這就可以視為他們接受了自己的意誌。


    既然接受了自己的意誌,就是認定了他們自己的命運,等於接受了自己給他們定的規則和秩序。


    這個道理,在金誌柏十幾歲的時候,就懂了。


    大人物憑什麽決定小人物的命運?自然是力量!


    你聖林不甘於接受自己的命運,難道是有了什麽憑借?難道皇帝陛下是你的後台?這也太過離奇了一點兒吧?


    “皇帝陛下是不會做這種草率的決定的,所以,這種說法,我們可以直接忽略。”


    盡管電視和網絡上,這種說法一時間甚囂塵上,也沒見官方出來辟謠,但韓楚衛對此,是從來就嗤之以鼻的。


    皇帝陛下雖然號稱“軍神”,但是,在執掌國家大事上,從來都是方正忠厚,中規中矩的。以他的身份,根本就不可能做出這種劍走偏鋒的決策來。


    麥拉油田之戰,雖然一時轟動,但也算不上楚國的軍國大事。不可能入得了陛下的法眼,更不可能自己親自點兵,派幾個人去。


    況且,就算是派,大楚什麽人才沒有,非得派幾個犯人去?大楚沒人了嗎?大楚體麵何在?皇家顏麵何存?


    對於皇帝陛下派出的說法,馮四海的第一反應,就是存疑。


    這種反應,首先來自於他的背景認知。


    現在,他是具有從軍和從政雙重背景的人了,對於軍隊和政界的決策程序,都有了比較深刻的了解。


    麥拉油田之戰雖然有轟動性,但還遠不到需要皇帝陛下決策的層次。


    這次行動雖然成功了,但是,風險也是極大的。即使皇帝陛下發神經,他手下也總還會有些清醒之人,不會讓他冒這種風險的。


    否則,行動一旦失敗,對於陛下的威望,是很不利的。


    昨天,馮四海花了幾個小時,仔細地研究了所能收集到的各種新聞線索。結果發現,所謂“皇帝陛下派去”的說法,隻是出自那些油田員工之口,無論是聖林,還是凡奇和戰飛虎、錢多多,都沒有這種說法。


    官方雖然沒有辟謠,但也從來沒有人出來,證實這種說法。


    馮四海斷定,這種說法,隻是工人們出於本能的感激之情,自然流露出的想法。


    實際上,聖林他們根本就不是皇帝陛下派去的。就像那個羅斯玫瑰說的那樣,這隻是一次商業行動。


    對於自己這方來說,做出這樣的判斷,其實是有著重大意義的。


    這說明,聖林他們幾個,並沒有獲得更大的後台和背景。


    即使他們現在是在國外,即使他們手下有了一些人馬和一定的經濟實力,他們的力量,也遠遠談不上強大。


    更為重要的是,雖然麥拉油田之戰看起來戰績輝煌,但是,英雄陣線也因此結下了幾個更為強大的仇敵。


    目前已經露出水麵的,至少就有三個:尤素夫、abs以及莫爾德人。


    從這三方的實力來看,哪個都不是英雄陣線可以比肩而論的。


    從楚國國內的角度來講,雖然在一些輿論中,他們被吹捧為英雄。但也隻是一些廉價的精神收獲而已。


    即使有一些學者和專家唿籲重審聖林案,甚至唿籲皇帝陛下特赦他們,但也隻是他們自己自說自話而已。並沒有得到官方的正式迴應。


    無論是重審,還是特赦,都要有很長的法律程序要走。況且,特赦還必須有一個前提,就是必須是聖林認罪並且歸案之後,才能進行。


    如果方法得當,力量適當,在啟動這些法律程序之前,還是有足夠的時間,殺死聖林他們的。


    他們仍然是楚國在逃的罪犯,這個基本盤,並沒有改變。


    有了這個基本盤,他們就不可能得到來自楚國國內的實質的、強有力的支持。


    即使是他們的親友,在嚴密的監控之下,別說沒有多大的力量,即使有,在韓家麵前,那點兒力量,也是微不足道的。


    在內無強援,外有強敵的情況下,看似他們暫時脫離了國內的追捕,實際上,是將自己置於一個更加危險的境地了。


    在國內,對他們下手還有些顧忌。到了國外,那些敵人是不必有什麽顧忌的。即使是自己動手,也可以放手一搏。


    馮四海把這些一一分析開來,聽得金誌柏豁然開朗。


    還真是有些小看馮局了,這一番分析,站得高,看得遠,果然透徹。


    我怎麽就沒看到這些呢?竟然還有些慌亂了。看來轉型還是不徹底,今後還得加強修煉啊。


    即便是以韓楚衛的眼光,也對馮四海頗加讚賞。


    馮四海能夠這樣,把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說明,他已經決定,徹底地加入到韓家的陣營裏來了。


    現在,可以和他們交底了。


    “今天,叫兩位兄弟來此,一是過年團聚,二是有個消息要通報一下。”


    韓楚衛說著,停頓了一下,整理一下神情。見二人凝神靜聽,繼續說了下去。


    “家族對於麥拉油田事件和所謂的‘英雄陣線’進行了評估,把這個商業組織,列為了家族的戰略競爭對手。今後,家族將采取一切必要手段,擊敗這個組織的一切圖謀。”


    僅僅是視為一個商業組織嗎?僅僅是商業競爭對手嗎?


    馮四海心裏可不這麽看,但是,他沒有說出來。


    采取一切必要手段?那自然是包括殺了他們了。


    金誌柏心裏想著,但是,也沒有說出來。


    “現在,應對英雄陣線,已經上升到了家族戰略的高度了。我們就是要借此告訴一些人,敢於跟韓家作對的,英雄陣線就是他們的下場。”


    “韓家是我朝的開國功臣,我們低調了幾百年。即使是皇家,也對韓家禮讓三分。一個小小記者,竟然敢在韓家頭上動土,敢跟韓家的意誌作對,真是令人可憐。”


    “二位是韓某的兄弟,現在,我代表韓家,對你們的合作,表示感謝。韓家對於朋友,向來是很慷慨的。當然,對於敵人,也從來是不客氣的。”


    韓家把你當對手了,聖林,這迴,你攤上大事兒了。


    這是馮四海和金誌柏的共同想法。


    “我們需要一個對付英雄陣線的詳細方案。我想,這個方案,要從三個大方向上著手。”


    韓楚衛輕抿了一口酒,顯示出一貫的優雅從容。


    “第一,自然是國外的主戰場。即使他們跑到國外,也不要指望會脫離出韓家的觸手。現在,要讓他們知道,即使在國外,他們也不是韓家的對手。他能有雇傭兵,我們就不能有?《兵王譜》上的人很多嘛,會有人願意出手對付他們的。”


    “第二,聖林的罪犯身份,不能改變。如果重審聖林案件,將來得出了他無罪的結論,豈不是證明,你們警察、律政和法院三家當初都錯了?將來是要追責的。這點,馮哥要多做些工作。”


    “第三,聖林以及他那幾個手下的親友,要納入到我們的視線之中來。必要的時候,可以以此作為牽製聖林的手段。這方麵,主要由金兄負責,至於行動的尺度,可以由你自由裁量。”


    “第四,桃花溝的連片開發,是天泉今後一段時間的中心業務。也是我們韓家整體戰略的一個極為重要的組成部分。意義非常重大。這是一盤大棋,涉及重大利益,容不得任何閃失。絕不允許聖林這個因素,對此造成任何幹擾。”


    “數百年來,韓家在大楚屹立不倒。現在,竟然有些人,敢於覬覦韓家。雖然現在還沒有聖林是受某些勢力的指使,來跟韓家作對的證據。但是,不排除會有些人,借機打韓家的主意。”


    “處置聖林,就是要向各方勢力發出一個明確的信號:韓家的利益不可侵犯,韓家的意誌不可違逆。否則,聖林就是下場!”


    “對付聖林,本質上,其實是一場軍事行動。馮哥具有軍事背景,這個方案,就交由你來製定。屆時,請馮哥跟我一起去上京,見一見我家長老們。我想,他們一定會喜歡馮哥這樣的人才的。”


    終於可以見到韓家的核心人物了。那可是傳說中的存在啊!


    馮四海心中一陣狂喜,不過,表麵上,還是波瀾不驚的樣子。


    在興陽的權力場上,議長陳長江和市長韓玉成兩大巨頭,掌控興陽多年。


    雖然在一些小事上兩人偶有不和,但是,在大事上,卻時常具有驚人的默契甚至溝通配合。所以,兩人的關係,總體上而言,還是非常和諧的。


    馮四海早就不甘心於一個副市長兼警察局長的職位了,他想再上一層樓。


    這種想法,既源於對更大權力的渴望,也源於他的危機感。


    但是,隻要是陳長江和韓玉成在興陽掌控大局,馮四海就看不到什麽上升的空間。即使有韓楚衛,他對韓玉成的影響力,都非常有限。更不用說陳長江了。


    另一方麵,現在,包括自己的手下在內,對於自己都有些非議。雖然現在還沒有造成什麽明顯的危害,但是,終究是對自己的不利因素。長此以往,就有可能逐步發酵,終至不可收拾的局麵。


    這種局麵,是馮四海萬萬不想見到的。


    解決的方案,馮四海早就有了。


    在陳長江和韓玉成這方麵走不通,不證明就沒有其他的路。


    搭上韓家這條大船,借助韓家的力量,就是個最為明智和便捷的選擇。


    一是獲取更高的職位,掌握更大的權力,借此來保護自己。二是離開興陽這個是非之地,易地為官,避開興陽的利害關係。


    無論哪種方法,如果有了韓家的介入,就變得容易的多了。


    現在,在韓家需要的時候,為韓家出力,就是一個最好的時機。


    韓家的底蘊,馮四海是清楚的。他相信,隻要自己做好了,韓家會給自己相應的迴報的。


    現在,徹底除掉聖林,就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況且,聖林的存在,對於馮四海自己,也是個威脅。


    起初,馮四海對於聖林案,幾乎沒有什麽深度介入。聖林從監獄裏逃跑後,他曾經調來聖林的案卷,仔細研究。最後得出結論:聖林是冤枉的。


    聖林逃跑後,下一步,幾乎可以肯定,就是為自己洗清冤情,如果不能給他一個公道,不排除他會采取極端行動,向冤枉他的人報仇。


    對於聖林的實力,馮四海是非常清楚的。再加上凡奇他們幾個,那將是一股非常可怕的力量。


    如果他們抱定了魚死網破、同歸於盡的決心,必將在興陽掀起血雨腥風。隻要是他們設定的目標,幾乎就沒有逃脫的可能。


    收複麥拉油田,就證明了他們的力量。


    如果不能盡快解決掉他們,等他們將來某一天迴來了,很可能,一切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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