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關押的人,大多是刑事拘留、逮捕的犯罪嫌疑人。


    由於每個人案子進度的不同,有的處於警察局偵查階段,有的處於律政司審查起訴或者起訴階段,有的處於法院審判階段,還有的處於已經判決完畢,等待送往監獄執行判決的階段。


    一般的案件,基本上都要經過這幾個階段。


    當然,也有不經過警察局偵查,而是由律政司直接偵查、起訴,然後交法院判決的案件。


    警察局如果認為一個人構成犯罪,就將案子移交律政司審查起訴。如果經過偵查,發現證據不足,或者是抓錯了,就要放人。


    律政司接到警察移交的案件後,如果認為構成犯罪,就要向法院提起訴訟,由法院判決嫌疑人是否有罪。


    如果不認為構成犯罪,可以放人。如果認為雖然構成犯罪,但情節顯著輕微,不構成社會危害性,也可以做出不予起訴的決定,把人放了。


    如果認為構成犯罪,但是事實不清,證據不足,也可以將案子發迴警察局補充偵查,警察補充偵查後,再將案子移交到律政司審查起訴。


    法院接到律政司的起訴後,就要開庭審理。如果認為構成犯罪,就做出有罪判決。否則,就做出無罪判決,放人。被法院做出有罪判決後,如果服判,就要交付監獄執行判決。此時,一個案件的全部訴訟程序就結束了。


    如果被告人對判決不服,可以提起上訴,由初審法院的上一級法院進行二審。


    二審法院認為初審法院判得正確,就駁迴上訴,維持原判。


    如果認為初審法院判錯了,不構成犯罪,它可以作出無罪判決,放人。判重了,它可以糾正,往輕了判。


    若是認為事實不清,證據不足,也可以發迴初審法院重審。


    二審判決的結果,一般叫做生效判決。其意思是,無論被告人對判決是服還是不服,都要交由監獄執行判決。


    此時,訴訟程序結束,執行程序啟動。


    如果對生效判決還不服,此時可以申訴,不過,這就不是訴訟程序,而是屬於審判監督程序的事了。


    理論上,這套程序、製度設計得很完善,警察局,律政司,法院幾家既各司其事,又互相監督、製約。一個人有罪,很難逃掉懲罰,一個人無罪,也不會被冤枉。


    所謂的不放過一個壞人,也不冤枉一個好人,就是這種體係追求的理想結果。但實際情況,並非總是如此。


    聖林雖然對自己命中有此一劫的預測結果深信不疑,但也相信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有理走遍天下這類古樸的哲理。


    他不相信,警察局,律政司和法院這三家,全都糊塗得不可救藥,以至於會將自己這樣一個無辜者定為殺人兇手。


    就算進了看守所,他也沒有改變這種看法。


    不費一槍一彈,成功抓捕前海軍陸戰隊特戰隊精英聖林,加上又是上司督辦的大案,這讓肖軍感到很有成就感。同事們也紛紛向他表示祝賀。


    心情一好,他就發煙,每人一包“大楚“。


    一發煙,來祝賀的人就更多。除了刑警隊的人,就連經偵、治安、戶政、公關部等也有人來蹭煙。


    發了4條之後,肖軍醒過腔來,原來這幫混蛋都是來忽悠煙的。於是改為每人發一隻,祝賀的人才漸漸沒了了。


    雖然幾條煙讓他有些心疼,但那也不是自己掏腰包買的。最主要的是,抓捕聖林的成就感,讓他高興。


    他的高興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就變成了沮喪。


    因為聖林采取了一個完全出乎意外,又非常簡單的戰術來對付他。那就是:一言不發。


    當劉管教把聖林鎖在鐵籠子裏的鐵椅子上出去後,第一次審訊開始了。交代了政策,肖軍開始發問。


    作為專案組組長,這樣的大案,主審自然要由他來承擔。


    “姓名?”


    無語。


    “性別?”


    還是無語。


    無論問什麽,聖林就是一言不發。弄得那個記錄的警察茫然四顧,無從下筆。


    “聖林,別以為你什麽都不說,就可以逃脫法律的製裁。沒有嫌疑人的供述,照樣可以定罪。隻有積極配合,才有機會爭取寬大處理。好好反省一下,爭取一個好的態度。對抗隻能是死路一條。”


    聖林仍然是一言不發。肖軍精心準備的審訊方案,今天一點也沒有用上。


    不過,他並不著急。這種事,他經曆的多了。


    許多嫌犯開始的時候,嘴都硬,經過政策攻勢,親情、愛情、友情攻勢,同案犯之間挑撥離間攻勢,誘之以利,檢舉揭發,從寬處理攻勢,實在不行,一頓暴力攻勢等方法以後,幾乎沒有不招供的。


    有的交代的問題甚至遠遠超出預期,恨不得把祖宗八代的事兒都交代出來。


    以至於許多時候,因為時間,人力,經費等原因,不得不舍棄追究一些案犯交代的問題,白白便宜了他們。


    聖林就是一言不發,肖軍也不為己甚,招來管教,把聖林送迴號裏。


    第一次提審就這樣結束了,肖軍表現的很克製。


    之所以如此,一是他認為還有別的辦法撬開聖林的嘴,二是他不想給別人留下自己隻會用刑訊逼供辦案的印象。


    第二次提審,肖軍先采取親情攻勢。


    “聖林啊,你真是讓我敬佩。軍校高材生,特戰教官,陸戰隊精英,新聞記者,家中獨子。爺爺是易學泰鬥,奶奶是佛門大德。父親、舅舅都是官員,母親是大老板。女朋友是主持人,還有一幫生死弟兄。”


    “家庭幸福,本人前途無量。一時衝動,犯了罪,有什麽了不起的,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


    “事情交代清楚了,就爭取從寬處理。要是能夠檢舉揭發他人的犯罪行為,還能立功,得到刑事獎勵。就算判個十年八年的,到了監獄,好好表現,爭取減刑,有個四五年,出來又是一條好漢。”


    “憑你的家世,你的個人能力,出來才30來歲的人,正是人生的黃金時期,仍然可以大展宏圖。到時把戴青寧一娶,結婚生子,一家人共享天倫之樂。爺爺奶奶天年之後,你還能為他們送終盡孝,你可是個大孝子,這個你可得考慮清楚。”


    “如果你一味地頑抗到底,結果就是從嚴從重處理。且不說判你個死刑,就算是判個死緩、無期,按現在的法律,你在監獄表現的再好,也得30來年才能出來。”


    “就算30年吧,到時你50多了,人也老了,人生最好的時光都扔在監獄裏了。最主要的,你不僅害了自己,還害了親人。”


    “他們得忍受一個罪犯家屬的恥辱,天天以淚洗麵,苦苦盼著你在哪一天歸來。他們得年複一年地奔波在探監的路上,每到過年吃團圓飯時,他們還得想著你在監獄裏吃什麽。那樣的場景,該是多麽殘酷!”


    “再說戴青寧,主持人,貌美如花,又有名氣,體麵,上檔次,最難得的是,人品還好,定是個賢妻良母。如果你在監獄呆上個30來年,你叫她怎麽辦?”


    “等你,她整日以淚洗麵,一天天翻著日曆數日子,就算是30年後等到你出獄,她會變成什麽樣?50來歲的女人,獨守空房,人老珠黃,她的癡情,她的美好年華,都葬送在令人窒息,絕望的等待中。”


    “不等你,她又會背上絕情的罵名和包袱,她會活在自責中,一輩子不能原諒她自己。若是嫁個好男人還算了,若是嫁個壞男人,你想想,她會是個什麽結局?這樣的如花美眷,被一個男人家暴,或者是為生活所迫,給別人當情婦,小三兒,怎麽想都是天大的悲劇。”


    “再說陳餘一家。陳餘死後,家裏的頂梁柱沒了,老婆扔下孩子自己迴娘家了。他的父母快80了,還得每天撿破爛兒,賣幾個錢養活孫子。陳餘雖然有錯,但是罪不至死,他的家人更是無辜的……。”


    “你爺爺是易學泰鬥,咱們大楚民族的傳統美德,講究忠孝節義、仁義禮智信。奶奶是佛門大德,樂善好施,慈悲為懷,悲天憫人。”


    “你也不是一個窮兇極惡,無情無義之人。你當兵,為了保家衛國,當記者,揭露時弊,弘揚真善美。我本人也不認為,你就是個壞人。”


    “但好人有時也會犯糊塗,做錯事,錯了沒什麽,改了就好。做了,也沒什麽,擔當了就好。人活一世,無非就是兩件事,一是個情字,親情友情愛情。二是時光。你自己想一想,算一算,咱今天不談案子,就算嘮嘮家常……。”


    肖軍自己都有些吃驚,今天竟然講了這麽多。


    雖然今天計劃打感情牌,事先也有所準備,但絕對沒有準備的這麽充分,也沒想到會發揮的這麽好。


    如果我是聖林,也會按我的勸說那樣,選擇配合。因為這是利益最大化的選擇。


    就連與肖軍同來的兩個警察也大吃一驚。


    誰說肖支隊隻會打人破案,今天這功夫,就算是鐵石心腸之人也會動心。這水平,隻怕是那些談判專家、情感專家,也未必能達到呢。


    聖林也不得不承認,肖軍這番話,確實做到了動之以理,曉之以情。


    如果自己真的殺了陳餘,按照肖軍的話去配合他,也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不按照他的話去做,那後果也確實可怕,甚至可能比肖軍說的更可怕。


    可問題的荒謬之處在於,要是選擇有利的結果,他就得承認殺了人。


    要是不承認殺人,就得承擔更加不利的後果。


    事實的真相是:他既沒有殺人,也不應當承擔任何後果。


    可是肖軍就是不給他這種選擇。


    聖林隻能繼續保持沉默。


    肖軍沒有取得任何口供,他強忍著憤怒,叫來獄警把聖林送迴號裏。


    連著10天,一點動靜沒有。


    沒有提審,也沒有任何一個警察來搭理聖林。好像把它當成一個貨物,往倉庫裏一扔,就沒人管了。


    聖林知道,這是肖軍的手段:冷處理。故意假裝冷淡,讓嫌疑人心理沒底。


    許多人熬不住,往往在警察不搭理他的時候,以為警察肯定正在查自己更多的事兒,所以,亟不可待地交代一些自認為已經掩蓋不住的犯罪事實。


    還有的時候,一同提審的警察會事先串謀好,到時一個來狠的、兇的,唱黑臉。另一個來軟的,唱白臉,連哄帶嚇。


    許多人,尤其是第一次犯罪的人,很難過得了這一關。


    還有的辦案人員,假裝在隨便交談中,無意中透露嫌疑人家屬、朋友的某些情況,讓嫌疑人以為:家裏人和辦案人拉上了關係,或者警察接受用了家裏的賄賂,於是對辦案人產生信任。


    此時,辦案人常常會故作輕鬆地引誘嫌疑人:你這點兒事兒算什麽?趕緊交代了,家裏人活動一下,就放你迴家了。


    這樣,辦案人就很容易套取到有價值的線索。


    那些做夢想著逃避懲罰的嫌疑人,到最後才明白上當了,可是悔之晚矣。


    類似這樣的手段,在警察手裏是用之不盡的。


    不僅如此,警察手裏掌握的資源,如信息,武力,拘留,逮捕等剝奪自由的權力,全國乃至全球的協助機製,裝備,技術等都是嫌疑人不具備的。


    在絕對劣勢的情況下,嫌疑人要跟警察鬥,其勝負結果早已是注定的。


    十天之後,還是肖軍沉不住氣了,他放棄了幻想,不再指望聖林配合他。


    他決定采取最有效的方法:暴力。


    在他接近20年的從警生涯中,這個方法的效果從來沒有讓他失望過。他相信,聖林也不會例外。


    這是第三次提審,一開始陣勢就很大。


    除了記錄,還有兩個體格健壯,個子高大的協警。兩人各自拿了一捆電棍,一捆十根。


    聖林知道,那是12萬伏的高壓電棍。


    聖林依舊被鎖在鐵椅上,這樣,可以方便對他用刑。


    “聖林,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說了,咱們就不動家夥,不說,立馬就招唿你。怎麽樣?還是不說?哥倆動手吧。”


    肖軍話音剛落,兩個大漢就迫不及待地動手了。


    兩個大漢一人手裏2根電棍,一個抵在鐵椅上,一個直接抵在聖林後背,同時按動開關。


    聖林的身體立刻在鐵椅上扭動起來,四肢僵直,心髒似乎被力大無窮的手使勁拉扯著,豆大的汗珠從頭上不斷地冒出。


    聖林起初咬牙堅持,不出聲,後來實在忍不住,高聲嚎叫起來。


    很快,第一輪4根電棍沒電了。


    “說不說?”


    肖軍問道,聖林沉默。


    “不見棺材不落淚,看你能停多久,再電!”


    第二輪4根電棍又沒電了。


    一連5輪,20根電棍全沒電了。


    兩個大漢幾乎呆了。


    他們電得人多了,像今天這位挺過20根電棍的人,還是第一次看見。


    當聖林被一桶涼水澆醒時,發現肖軍正氣急敗壞地轉來轉去。


    “草泥馬的,聖林,別以為嘴硬就能逃過去。落在我手裏的人,從來就沒有好下場。我就不信,撬不開你的嘴。來,小白龍伺候!”


    所謂小白龍,是用白色的塑料自來水管,裏麵裝上沙子或者鐵屑,兩頭封口。


    因為有一定的柔軟度,可以彎曲,打起人來,力道渾厚。不象用木棒、鐵棍那樣直硬。


    打下去,力道不反彈,打人者不受反作用力之傷,被打者也不易被擊斷骨頭。


    聖林的後背由紅變紫,由紫變黑。衣服早已被抽碎,鮮血開始滲出,之後肌肉迸裂,肉末橫飛,後背早就血肉模糊,血水順著腳脖子留下來,在地麵上積下兩灘。


    兩個協警打不動了,肖軍和記錄接過2根小白龍繼續打,前後持續足有半個小時。


    聖林的慘叫聲,幾乎整個看守所都能聽到。


    看守所王所長開始還裝傻,現在實在裝不下去了,又怕真的出了人命,不好交代,這才趕來幹預。


    聖林已經昏死過去,是三個警察把他抬進號裏的。


    看守所醫生老王也被王所長派來,為聖林醫治。


    老王邊清洗傷口,邊罵道:什麽警察,簡直是畜生!王所長也在一邊道:多用點好藥,千萬別出問題。


    陸煙客非常氣憤,對王所長說道:“三令五申不讓刑訊逼供,這是幹什麽,我要向律政司控告!你給我找紙找筆來,我要寫控告信。”


    “好好,老陸,先消消氣,那事兒一會再說,現在先救人要緊,先救你孫子,好吧?”


    王所長罕見的客氣。


    陸煙客的控告信交給了王所長,王所長說轉交給了律政司,可是,半個月過去了,也沒見律政司有什麽動靜。


    就連近在咫尺,常駐看守所的律政司代表處,也沒什麽動靜。


    不過,聖林的傷卻大致恢複了,讓醫生老王都直稱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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