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昊用餐時一直心不在焉,隻可惜蔣雙鎮就坐在對麵,他就算心裏焦灼,表麵還是裝的規規矩矩。


    蔣雙鎮和峰叔哪裏不知道他的心思,偏偏誰也不去提起。


    飯畢,蔣雙鎮就招唿蔣昊陪他下棋。蔣昊心情浮躁,又不敢和爺爺說,下棋頻頻出錯。蔣雙鎮批評了他幾句,蔣昊兩邊都不著落,簡直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


    “先鋒,你去沏壺茶來。”蔣雙鎮心中明鏡般,看了這個孫子一眼,吩咐完峰叔,又讓蔣昊把棋子都收在沉木方盒裏。


    庭院的積雪越來越多,爺孫倆人立在窗邊,一邊賞梅,一邊談話。


    記憶裏,蔣雙鎮可比蔣世綸陪他陪得多多了。蔣昊自然是非常敬重爺爺的,可直到此刻,他才意識到,他在爺爺這兒,除了經常切磋武藝,爺孫倆還沒說過什麽貼心話。


    沒辦法,誰讓這一大家子都是男人。有什麽話不是靠說的,而是靠拳頭。


    蔣雙鎮也意識到這點,他歎了口氣,道:“蔣昊,你知道我為什麽要讓你去部隊嗎。”


    “不知。”蔣昊不太明白為什麽爺爺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你啊,就是性格太鋒利,這一路也沒遇到過什麽挫折。”蔣雙鎮眼神看向遠方,似乎想起了什麽很久遠的事情。


    蔣昊幾乎是他一手教育的,對於這個孫子,他曾是又愛又氣。


    可就是這樣,蔣雙鎮才這般看重蔣昊,就憑著這小子在部隊裏立下的軍功,以及他所在的特種兵隊長給他的評價。其實他留在部隊,不出兩年,絕對能嶄露頭角。


    他就像一柄寶刀,即使包在刀鞘中,也不能讓人忽略那散發的淩厲的氣勢。


    可是,蔣雙鎮同樣知道,這個孫子也擁有異於常人的經商天賦。十六歲就用自己的壓歲錢打造了一個驚人的商業王國。隻是,這樣一個絕佳的開頭,卻讓他以無聊兩字草草打發了。


    所有的事情都出乎意料的順利,所以,蔣昊看起來散漫閑散,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


    也許,在景墨麵前,他大概是第一次遇到對手。


    勢均力敵,勢不可擋。


    這兩人的碰撞,一方麵打得火熱。


    一方麵,又冷淡的不行。


    是的,雖然景墨單方麵覺得自卑,毫無安全感。


    可事實是,所有的行為,蔣昊也在斤斤計較著。


    他也有不安全感啊。


    這兩個人,大概是異常和諧又奇怪的組合吧。


    蔣昊的生活,也在遇到了景墨之後,發生了無法逆轉的變化。


    當他提起背包,毫不猶豫地走向部隊的那一刻。他以為,那是他得以冷靜下來重新思考的開始。


    卻沒想到,他在有了去部隊的那個念頭開始,他和景墨的命運都悄悄改寫了。


    就是那些枯燥的訓練和緊張的任務,蔣昊慢慢意識到,他或許可以接受景墨。


    “我知道,爺爺,是我唐突了。”剛才他的表現實在是太浮躁了,也怪不得爺爺會說他。其實蔣昊景墨也沒什麽能讓他擔心的,再說他最多第二天就能見到景墨,為什麽這麽沉不住氣呢。


    可能冥冥之中,他覺得景墨好像遇到什麽事情一般,他總有點心神不寧。


    峰叔早就端來茶,擺在茶桌上,見兩人談心,知趣地沒有打擾。


    蔣昊又道:“爺爺喜歡景墨嗎?”


    許是心裏安慰起了作用,蔣昊也知多想無益,不如幹脆利用機會,探探底來的實際。


    蔣雙鎮也不戳破他的心思,反而慢悠悠地呷茶,蔣昊這下不坐立難安了,就靜靜等著。


    小時候他犯倔,就是這樣,坐在蔣雙鎮麵前,怎麽也不肯認輸。


    等了半刻,蔣雙鎮不答反問:“你決定了?”


    蔣昊吃驚地看著麵前這位睿智又淩厲的老人,他看起來什麽都不在意,然而他又什麽都知道。景墨或許難以理解,但蔣昊比任何人都明白,這位此刻看起來儒雅慈愛的老人,早年做事是如何肅殺淩厲,哪裏有半分情麵可言。


    “是。”既然爺爺問起來,蔣昊自然如實迴答。


    蔣雙鎮並不意外,如果蔣昊否認,他反而不信了。


    又沉寂了十來分鍾。


    蔣雙鎮這才放下茶杯,目光警醒,沉聲道:“你要為自己的一言一行負責。”


    他這話說的緩慢,卻是擲地有聲,那微眯的眼神裏,好似無數尖刀直直地射來,尋常人還真就受不住。


    還好蔣昊從小就經受爺爺的目光洗禮,聞言不覺刺耳,反而臉上一喜,內心激動的無與倫比,這是變相答應他和景墨在一起了嗎。


    “我會記住的,爺爺。”雖然蔣昊還是板著臉,可蔣雙鎮看得出這臭小子心裏樂開花了。


    這時,峰叔走進來,道:“小少爺,你的電話。”


    蔣昊一愣,找他的電話怎麽會打到爺爺家的座機上。峰叔解釋道:“對方說,景墨和他在一起。”


    話還沒說完,蔣昊就撲上去,焦急地走出書房。走了幾步又頓住,暗罵自己慌張個球。於是又放慢步子,沉下心來,直到氣息平穩,才拿起電話,“喂。”


    “你好,景墨在我這睡著了,我想你或許有興趣過來接他。”


    完全是陌生男子的聲音,蔣昊搜尋了一圈,沒在腦海裏找到這個人的名字,眉頭皺起來,語氣也不太好了,道:“你是誰?”


    “嘿嘿。”男人的聲音溫潤好聽,可卻透著一股算計的意味。


    “地址。”眼下形勢不明,蔣昊思忖一番,不再廢話,問道。


    那邊的蕭千河倒是驚訝的挑了挑眉。沒想到蔣家的這個小子,竟然對一個男人這般看重,先前得到下屬發來的調查報告時,他還有些不確定。誰知道,這步棋倒是走對了。


    也罷,就好好陪這幾個小輩玩玩吧。


    讓他見識一下,能讓蕭軒甘拜下風的對手,到底有什麽能耐。


    蔣昊掛掉電話,還沒等向爺爺解釋。蔣雙鎮已擺擺手,讓他先去,叮囑他萬事小心。雖然不知道對方是誰,也不了解對方的底細,可僅僅隻憑著幾個破碎的信息,這位老人就已經猜的七七八八了。


    他看出來了,這個人要對付的對象不是景墨,也不是蔣昊。


    或許,是蔣家也說不定。


    不然,如何能把電話打到他這裏來。


    峰叔顯然也想到了這點,可看到首長泰然自若,他也不便多問。


    峰叔還提出帶人過去比較穩妥,可對方隻允許蔣昊一個人赴約。事關景墨,蔣昊哪敢有半點閃失,拒絕後孤身一人開車離去。


    “首長,要不要悄悄派人……”峰叔接了電話,也知道對方來者不善,而且這位先生竟然把電話打到蔣世綸這裏,很明顯是針對蔣家的,就憑著這一點,蔣家就有理由主動出擊。


    “讓蔣昊來處理吧。”他能想到的,蔣雙鎮怎麽會想不到。


    隻是,對方明顯隻是示警,這點小把戲,他怎麽會放在眼裏。他也老了,這種小事就不必事必躬親了。


    蔣昊在途中接到景然的電話。


    蔣昊黑著臉聽完他解釋了來龍去脈。


    這是一棟非常歐氏的私人別墅,要不是在調查報告上看過,蔣昊還從來不知道海市市區裏有這樣一塊幽靜又位置便利的土地。雕花鐵門有高大的保鏢守著,見他來,仔細搜身,手機沒收,才帶他進去。


    蔣昊還隻有在部隊享受過沒收手機的待遇,但這完全是兩碼事。


    部隊叫做例行檢查,這裏完全就是示威了。


    剛才景然一提醒,他就想到蕭千河是誰了。蕭軒曾經對景墨解釋過上一代的恩怨,一切都源於一個叫做蕭萬海的男人。那還是第一次景墨選擇把自己隱藏的心事暴露出來。雖然很意外他父親蔣世綸也牽扯其中,但蔣昊相信敢動世綸集團的人屈指可數。


    隻是,後來好幾次招標失敗,加上拓展海外市場時,遭到來自當地財閥的抵製。商場如戰場,蔣世綸隻認為自己或許無意中觸犯了他們的利益,也沒多想。


    可蔣昊卻發現了端倪,因為有景泰集團差點被蠶食的慘痛先例,蔣昊神經敏銳的很。


    蔣世綸沒有兄弟,身邊的心腹都是從部隊帶過來的。而最小的一輩,蔣昱年紀輕輕就在部隊官居要職,蔣昊雖然獨來獨往,可完全不摻和世綸集團的事。


    不像景家,蔣家簡直無懈可擊。


    可景國泰都差點喪命,以蕭千河對當年那件往事的執著,絕對不可能對蔣世綸沒有動作。


    最有可能的就是,他早就有所行動。


    隻是,危害不到他們的性命,隻能從公司下手。


    所以,他把事情對父親和盤托出,並從父親那裏拿到了蕭千河的全部資料。


    誰也沒料到,蔣世綸早就有所察覺,這還要感謝景墨。蔣世綸去醫院探望昏迷不醒的景國泰時,景墨向他詢問蕭千河的事,讓他心生警惕。


    蕭千河無從下手,所以,現在這是狗急跳牆了?


    “請進,蕭先生在裏麵等你。”


    引領他的是一位板著臉有些年紀的管家模樣的男人,身板挺直的像是一把槍,麵無表情。


    隻可惜,要比起麵無表情來,蔣昊更甚。


    這個寬敞得幾近空蕩的會客廳裏,鋪著暗紅基調的厚重地毯,花紋繁雜,室內隻亮著一盞造型奇特的吊燈,橘紅的燈光灑下來,映著整個空間有種要開吸血鬼聚會的沉重和詭異氛圍。


    明明外麵還是遊泳池和花園,看起來也頗有情調。可一走進來,那長長走廊上色彩奇怪令人壓抑的畫,牆壁上特意擺置的古董燈,都讓人心情無比沉重。


    蔣昊知道,這是蕭萬海夫婦葬身火海的地方。難道是故意裝扮這樣,來表達現任主人內心的憤慨和不甘?


    和他相比,蕭軒特立獨行的變態感情就不值一提了。


    蕭千河還是黑西裝黑領帶,麵容儒雅,眉眼平順,甚至還微微勾起嘴角。蔣昊很難將他和那詭異色彩組成的意識流畫聯係起來。


    “請坐。”他語氣平淡的像是來閑聊。


    蔣昊沒動,問道:“景墨呢。”


    他來的目的就是把景墨安全地帶迴,所以,至少得確定景墨的安危。


    蕭千河站在窗前,他仔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這個年輕人。


    麵色沉著,嘴唇輕抿,狹長的眉眼下一雙深潭般的黑眸閃著寒光。黑色風衣不僅沒遮掩住他精壯的身材,反而更給他平添兩分肅殺。


    光是看外表,完全不信他隻有二十歲。


    和蕭軒完全不同的孩子,這種氣勢,嗬。


    不愧為蔣世綸的兒子。


    “景墨他很安全,”蕭千河拄著拐杖走到他麵前,道,“坐下談吧,能不能見他,就看你表現了。”


    這時,剛才那位管家模樣的撲克臉端來熱氣騰騰的紅茶。


    這樣近距離看,蔣昊才覺得蕭千河真顯年輕,歲月仿佛在他臉上沒留下什麽痕跡。他現在的模樣,和二十年前照片上的他並無二樣。除了景墨的三師叔,他還沒見過如此受到上天眷顧的男人。


    既然在美國有了那麽大的家業,為何還要執著於擴展領地呢。


    難道蕭軒還沒告訴他當年的真相,還是說,這個人早就知道,可不願意相信。


    “你想要什麽,直說吧。”能讓蔣昊妥協的人,這世界上,除了景墨,恐怕隻有蔣雙鎮了。這都什麽時候了,哪還有心思陪他品茶。


    這不是沉不沉得住氣的問題,和外人,終究隻是利益,所以蔣昊不喜歡繞圈子。


    他相信蕭千河肯定也願意花最少的精力,促成最大的利益。


    誰不是呢。


    果然,聞言蕭千河倒是一笑,放下茶杯,道:“我有幾個問題很好奇。”


    蔣昊皺眉,“我拒絕。”


    他可不想和他玩文字遊戲。


    沒有哪個賭博的人,敢把自己所有的砝碼擺上桌子。誰能保證他問的什麽問題。再說了,他知道,這個老家夥肯定和他一樣,在見他之前早就把他調查透徹了。


    所以,問問題?不過是心理戰術罷了。


    “為什麽?”被這樣果斷地決絕,還真少見。可蕭千河卻卻眉頭都沒皺半點,看不出他不高興,好像對蔣昊這般失禮的迴答一點都不介意。


    “蕭先生,所有想問的,你心中都有答案。”蔣昊話隻說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看蕭千河自己揣摩了。


    雖然他才是受脅迫的一方,可蔣昊敢拒絕蕭千河是原因的。


    實際上,蔣昊一路走來,已經把這個豪宅的布置和設防弄清楚七八分了。雖然看起來這座歐氏建築戒備森嚴,外牆好多雇來的保鏢在巡邏,花園裏也有。但奇怪的是,室內卻沒感覺到任何警戒的保鏢。


    也就是說,這棟房子內部,現在隻有管家、蕭千河和他。


    不,或許景墨也在這個豪宅的哪個角落。由於某種原因,他肯定在哪個封閉空間裏。


    可蔣昊靜下心來分析,卻慢慢放下心來。


    景墨現在是安全的。看起來蕭千河是拿景墨威脅他,不如說是形勢所逼,讓他不得不利用景墨。蕭千河沒理由傷害景墨,因為他是唯一的砝碼。


    所以,實際上蕭千河比他更著急。


    現在的問題,隻在蕭千河提出什麽條件。這才是最根本的。


    大概沒料到這小家夥會給出這樣的迴答,蕭千河竟然啞然失笑。良久,他才緩過勁來,怔怔地看了眼蔣昊,“你很聰明。”


    不如說,蔣昊很會揣摩別人的心理。


    人的語言是比任何東西都有殺傷力的東西。蕭千河遠赴太平洋彼岸,從一無所有的窮小子開始創業,到現在坐擁巨額財富。物質上他擁有了太多,可這麽多來他唯一學到的事情是,言語是比武力更強大的武器。


    政治家,演說家,商人,學術家,所有的成功人士都懂得利用這點。


    他以為這個年輕人是更不善言辭的類型,沒想到錯看了。


    既然如此,他就直說了,“世綸集團在美國市場的所有業務,都必須和唐亞財閥聯合拓展。”


    蔣昊臉上終於露出點驚愕的表情,“所有?”


    雖然世綸集團才剛剛進軍美國市場,可在其他國家尤其是比較落後亞非地區,世綸旗下的業務幾乎囊括了人們生活的方方麵麵。大到支持鐵路建設,小到提供麵包和水的補給點。正因為有強大的財力做支持,這才讓世綸集團能在海外如魚遊水。


    而美國市場有多大,多少人虎視眈眈。可即使如此,世綸集團絕對能占有一席之地。


    實際上,公司早就做好萬全準備了。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的關鍵時刻,突然有人說要分一杯羹。不,不是分一杯羹,而是分一大塊肥肉。就算蔣世綸敢拍板,跟著他打拚的那些股東也不會同意。


    “對,所有。”蕭千河道。


    “……”蔣昊沉默了。


    實際上,他要是那種剛烈的性子,說不定早就拿起桌上茶杯潑了蕭千河一臉。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啊。


    幸好,他知道那樣於事無補。解決不了問題的憤怒是毫無意義的。他深知這一點。


    “蕭先生,世綸集團是我爸的,你是不是找錯對象了。”停頓許久,蔣昊幾乎是平靜的,這般迴道。


    蕭千河饒有興趣地蔣昊,他很意外,即使是麵對這樣的要求,這個年輕人依然隻是眸光閃爍了幾下,確認他沒有開玩笑後,說出這樣平靜的一句話。


    他想,如果景墨不在他的手上,這個年輕人又迴怎麽做呢。說不定會直接甩袖子走人。


    不,如果那樣,蕭千河大概是沒有機會和他談條件。


    他看的很清楚,這種男人,沒有第二種會受脅迫的情形。


    實際上,此時此刻,蔣昊也不像一個處於下風的受脅迫方。


    “嗬,你隻要迴答行還是不行。我知道,你有辦法。”蕭千河似乎篤定他不會拒絕,神態自若,端起桌上還有些溫度的紅茶。若是他腿腳方便,那他此時肯定已經翹起二郎腿來了。


    “蕭先生不會現在就要答案吧。”蔣昊內心瞬間閃過無數種可能,甚至已經在心裏計算每一種可能產生的結果。可每一種,都有太多的不確定性。


    而這一切的症結在於,他無法拿景墨去冒險。


    “那取決於,你想什麽時候見到景墨。”勢在必得的獵人看獵物一般,那逗趣一般的語氣。


    屋內陷入死一般的沉默,隻有蕭千河怡然自得地用茶杯時清脆的碰撞聲。


    而蔣昊也就巋然不動,看著蕭千河好似一切都在掌握中的姿態。良久,他沉聲道:“好。”


    蕭千河還以為自己沒聽清楚,那一個字其實清晰的很,可由於太過震驚,等他反應過來,去看蔣昊時,對麵的男人還是抿著嘴,好像那裏從來就沒說過話。


    蔣昊眸光幽深,慢慢的,竟然嘴角扯出一個弧度,對著眼前微愣的男人道:“你沒聽錯,我答應了。”


    蕭千河不得不震驚,誰都知道,談判談判,像是迴合製。大家玩的是心理戰術,定的總比心理預期高很多。等一番唇槍舌劍下來,各自都拿出了最精湛的演技,讓對手以為自己占到了便宜,才算贏。


    他雖然在國外漂泊已久,骨子裏仍然是中國人。


    何況,洋鬼子也玩心機呢。


    可這小年輕,簡直是壞了規矩。沒有驚慌失措,沒有討價還價,就直接拍板了。該是說他自大呢,還是年少輕狂呢。


    難道他真以為,蔣世綸會為了他同意這樣的請求。


    連蕭千河都是不確定的。


    許是蔣昊答應的太容易,蕭千河反而失去了狩獵的興趣。甚至還懷疑,這裏麵是不是有什麽陷阱。


    沒錯,即使是他放出去的魚餌,明明強迫著魚兒上鉤了,他依然覺得其中有詐。


    剛抬起頭,就猛然對上蔣昊似笑非笑的臉,蕭千河就是一愣。


    “嗬,蕭先生,我敢答應,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接了。”蔣昊儼然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頃刻間形勢逆轉,主導權又迴到了他的手上。


    蕭千河愕然看著他,呆了幾秒,恍然大悟。


    確實,世綸集團在國內已是首屈一指的經濟體。而唐亞財團雖然在美國小有名氣,但實力比起世綸集團還是有些差別的。


    聯合拓展業務,如果聯合的好,就是雙贏。聯合的不好,那就是大魚吃小魚了。


    而最近,剛好唐亞財團遭遇內部危機,這也是蕭千河狗急跳牆的原因了。


    “不如,你看這樣如何?”眼見蕭千河臉色突變,雖然他很快就掩飾過去了,可蔣昊哪有不注意到的。這樣緊張的場合裏,瞬息的變化都能主導形勢的走向。


    十分鍾後,蔣昊看著這個初次謀麵的男人,平靜道:“蕭先生,我所提供的的三個方案,任何一個,都能達到雙贏。您可以慎重考慮。”


    幸好,這是蔣昊和蔣世綸第一時間發現美國市場的苗頭不對時,想出的最後的殺手鐧。雖然很可惜這麽早就拿出來了。可現下,為了景墨他不得不做出選擇。希望父親不要怪罪他。


    蕭千河此時的精神瞬間疲憊下來,他沒想到自己的底細竟然被對方摸得清清楚楚。這就是為什麽,他留著蔣家放在後麵才對付。蔣世綸和蔣雙鎮曾經都在部隊特殊職位待過,雖然他的資料隱蔽的很,可通過一些特殊手段還是能查出來的。


    “我現在可以見景墨了嗎。”既然事情談妥,蔣昊站起身,問道。


    蕭千河這才想到蔣昊來的目的,有些意外地看了眼這個男人一眼,可能正事談妥了,蔣昊身上淩厲的氣勢已經收起來,好像語氣也變得柔和了。


    真是怪了。


    幸好,他說讓景墨幫一個忙,真的隻是幫一個忙而已。


    “他和蕭軒在一起。”或許意識到以後和蔣昊也算是合作關係,蕭千河未免誤會,先解釋連一句,然後才道,“你去找唐二,他會帶你去的。”


    唐二就是那個撲克臉。蔣昊聽到景墨和蕭軒待在一起,挑了挑眉,沒多說。很快隨著唐二來到主建築背後的一棟獨立樓房裏。


    這邊的裝修風格就順眼多了,簡答大方的歐式風格。唐二帶他走上二樓,推開門,微微示意,就離開了。


    “景墨,景墨!”蔣昊一推開門,就看見景墨躺在大床上,似乎睡的很香。


    可能嫌棄室外的溫度太低,這裏麵還開著暖氣,條件竟然還不錯。蔣昊檢查了一番,確認景墨身上一點傷痕都沒有,才叫醒他。


    心裏卻是狐疑,難道蕭千河真的隻是想和世綸集團做生意,拿景墨威脅隻是做做樣子?


    可對景家明明的態度明明就決絕多了,要知道,景國泰現還在醫院躺著呢。


    忽然,他心中有了答案。


    景墨睡得暈暈沉沉,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喊他。可眼皮卻有千斤重,怎麽都掀不開。後來覺得有什麽東西堵在自己身前,怎麽也繞不開,他跌進一個巨大的冰窟窿裏,刺骨的寒冷凍得他一個激靈,驚醒過來。


    “你沒事吧?”蔣昊看景墨不醒來,用手卻捏他的鼻子,沒想到他這麽大反應。


    景墨四周看了一番,還沒緩過神。直到一雙溫熱的手掌拽過他,他才眨眨眼,“蔣昊?”


    無語了,被人挾持做人質還睡得著麽香的,估計僅此一人了。


    “你沒被下什麽藥吧。”因為有蕭軒的前例在先,蔣昊不得不謹慎。摸了摸景墨額頭,仔細看了看他舌苔,發現這小子除了睡得特別熟,臉色有點不正常的紅暈外,好像沒哪裏不對頭。於是也就放心了。


    “蔣昊,對不起,我錯了。”景墨在看清楚眼前的人就是蔣昊時,特別順暢態度特別好地乖乖道歉。


    雖然不知道蕭千河到底要找蔣昊什麽事,但他知道,要不是自己被蕭千河打暈了,這個男人絕對不會受製於人的。


    “這種事迴去再說。”蔣昊語氣一沉,直接一把把景墨扛到肩上。總感覺這宅子怪怪的,至於景墨想道歉,迴家以後他有一百種方式讓他好好地體驗什麽叫做真正的道歉。


    景墨猛地被他抱起來,頭重腳輕,腦袋大充血,氣還順不過來,“等等,先放我下來。”


    怎麽能放呢,這家夥下午可是氣壞他了。他隻想立刻馬上把他扔到車廂好好教訓一頓。


    可眼見這家夥臉漲得通紅,好像真的腦充血了。蔣昊隻好把他放下來,脫下風衣包住他,又一手托起他橫抱起來。


    還壞壞道:“這樣總行了吧。”


    走到門口,蔣昊想起什麽。又退迴來,瞧了一眼那虛掩的另一個臥室的門。


    隻見豪華寬敞的大床上,某個被折磨的不成人樣的男人睡在那裏,他的手無力地垂下來,那青筋凸顯的手腕上好多可怖的針孔。


    “蔣昊?”景墨蒙在風衣裏,奇怪蔣昊怎麽在看什麽。


    他是在餐廳裏就被打暈了,醒來就在這裏了。連他自己都知道這具體時間是哪裏。蕭千河隻是說讓他配合一下,都沒等他的迴答就動手了。大概是知道他不會配合吧。


    他現在又愧疚又懊悔,不知道蔣昊有沒有被逼著做了什麽事。


    蔣昊垂下眼簾,帶上門。算了,不是他該管的事。


    “咦,這裏麵有人嗎。”景墨掀開風衣的一角,看到一扇門,卻馬上被一隻大手按住。


    蔣昊抱著他飛快地走出房門,室外唿嘯的寒風吹過來,景墨隻好躲進他懷裏。雖然他有點不自在,可才從溫暖的被窩裏出來,他這完全是本能驅使。


    一路暢通無阻,蔣昊直接帶景墨迴了學校的公寓。


    先給爺爺那邊報了平安,和景然打電話時,蔣昊遲疑了一下,還是沒提蕭軒的事,揭過這一頁,估計對這兩人才好吧。


    這一晚,景墨盡數的解釋都被蔣昊封在嘴裏。蔣昊鬥智鬥勇了半天,本應該筋疲力竭,可景墨聽說爺爺默認兩人的關係後,興奮不已,摟著男人又啃又咬。蔣昊被他撩的□□,又加上景墨這個假期犯了好幾次錯,於是某人就義正言辭地一邊懲罰他一邊解鎖新姿勢。


    食髓知味,可謂妙哉。


    春節來臨,在這之前,海城爆出了兩個大新聞。


    一件是景泰集團創始人在車禍昏迷後終於醒過來,情況好轉。另一件是世綸集團進軍美國市場,獲得當地財團的支持。


    無論哪件事,都是好消息。


    大年初三,景墨在景國泰的無心撮合下拜訪了蔣家。


    景父剛醒來,從景然那裏聽說這幾個月公司發生的驚心動魄的危機,很慶幸老友沒有忘掉當年的情分在背後無聲支持。因此,讓小輩在春節給蔣世綸拜年表示謝意。


    景然行動不便,而正好景墨和蔣昊關係不錯,並且據說甄寧還喜歡景墨。既然如此,何不投其所好,於是這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就交到了景墨手上。


    可甄寧卻誤會景父變相承認景墨和蔣昊的關係,還納悶怎麽人家父親怎麽就這麽開放呢。蔣世綸雖知道景國泰的用意,可懶得多做解釋,他可比甄寧看的透徹。


    路是蔣昊選的。這個兒子,他喜歡的,沒有得不到的。除非他自己放棄。


    無論是堅持還是放棄,時間見分曉吧。


    結果,蔣昊和景墨的事就這樣喜聞樂見地得到了默許。


    景墨從景泰酒店辭職後,很快和景然聯合投資了一家“墨然迴首”餐廳,定位為高檔會所,會員製,消費人群針對為注重*的白領精英,商界權貴,還有明星藝人。


    這棟坐落在海城東郊的特色餐廳,從開業以來,客源就一直絡繹不絕。


    本來景墨還擔心自己從未涉足餐飲業,說不定會虧本。可沒想到,他兩輩子積累的經驗終於有了用處。無論是服務,還是環境,還是口味,他都力求最好。


    所謂酒香不怕巷子深。景墨高薪聘請的漢菜大師,怎麽能和那些培訓學校出來的廚師一樣。來餐廳吃過的客人都是讚不絕口。


    事實是,客源問題根本不用他愁。藝人明星有孟陽做宣傳,至於商界權貴,嘿嘿,你當溺愛弟弟的景然以及心疼自家媳婦的蔣昊是吃素的麽。


    於心而論,蔣昊更想景墨專門到毫末投資上班,那樣兩人同吃同住同公司,就算出差也能天天見到。實際上,他最想就這樣養著景墨也行。


    可景墨卻堅持自己創業。


    雖然兩人走到了這一步,可工作就是工作,他也是男人,當然還是經濟獨立比較美好。再說,凡事都給自己留一條後路,誰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麽呢。


    如今,餐廳的口碑慢慢積累起來了,景墨覺得這樣的生活很滿足。


    次年三月,正是草木萌發的時節。蔣昊載著景墨開車輾轉了四個多小時,這才來到這個窮鄉僻壤的沛城。這山旮旯一樣的地兒,不是旅遊城市,交通不便,就連公交站牌也少得可憐。


    景墨在副駕駛指路,沿途看見掛著錄音喇叭吆喝的流動小吃攤,以及三五成群騎著自行車從校門出來迴家吃午飯的學生。一切對他來說那麽熟悉,又異常遙遠。


    雖然離開這裏還不到兩年,可他總覺得已經曆了太多。


    車子駛出縣城,逐漸攀爬上一條坡道,拐了幾個彎,就見左手邊有一灣水池,不遠處有座靜寂的墓地,肅穆地坐落在半山腰處。


    石子路有點磕磕絆絆,開了一段距離,前麵的小路越來越窄,景墨便道:“把車停這吧,我們走過去。”


    晌午的陽光正烈,可越往上走風越大,景墨頂著料峭的寒風,走的飛快,蔣昊不疾不徐地跟著。


    到了墳前,景墨突然頓住。隻見母親的墳堆修理的整整齊齊,沒有一點雜草。更讓他驚愕的是墓碑前擺了一束鮮嫩的百合花。


    白百何,這是母親生前最喜歡的花。


    蔣昊看他臉色,已經猜到幾分,開口道:“去年也有?”


    景墨搖了搖頭,不僅去年沒有,以前也沒有,所以他才吃驚。


    今天是母親的祭日,除了他,應該沒有人知道會記得才是。


    或許,是母親生前的舊友吧。


    謝謝,景墨在心裏道。


    他把自己帶來的白百何和那束花擺在一起。拉著蔣昊,介紹道:“媽,這是我最好的朋友,叫蔣昊。”


    旁邊的男人雖然不滿景墨這樣簡單地介紹,卻也沒說什麽。景墨能帶他過來,他就很高興了。


    景墨頓了頓,又道:“我喜歡他。”


    說完這句,景墨就沉默下來。


    等了許久,都不見他再對阿姨多提幾句,蔣昊心裏可不樂意。結果抬眼一看,身旁的男人低著頭,眼睛紅紅的,淚水已經在眼眶了。


    蔣昊心裏一疼,忙拽過他的手,恨不得把他揉到懷裏。景墨趴在他寬闊的肩膀上,咬著唇,可很快,他再也忍不住,淚水模糊了視線。


    他拚命仰著頭,聲音嗚咽著。


    這裏有山有水,其實是個好地方。陽光落在齊整的墳前,百合花瓣嫩白剔透,看起來美麗極了。


    蔣昊心裏想,景墨的母親一定是位美人吧,肯定很溫柔,而且,還有一手好廚藝。


    她肯定是位性格倔強的女子,不然怎麽可能養育出這樣獨立又堅韌的兒子。


    “如果媽還在的話,她一定也非常喜歡你。”哭夠了,景墨抽身,定定看著蔣昊,突然這般道。


    蔣昊勾起唇角,語氣溫柔似水,“是嗎,那我真是太幸福了。”


    景墨輕輕地抬起下巴,露出個驕傲又得意的小表情。


    蔣昊無奈地在他頭上揉了揉,輕輕在景墨發間落下一吻。


    阿姨,謝謝你養育出這麽可愛的男人。


    以後的路,我一定會好好愛他,陪他,照顧他。


    景墨他總是害怕彷徨,對身邊的人總是小心翼翼。


    景墨,如果是我的話,你永遠不用擔心失去。


    我會在,一直都在。


    山上風很大,既然墳上的雜草被前麵那位好心人除得差不多了,景墨兩人就站了一會兒,很快下山。


    景墨讓蔣昊去倒車,自己走到坡道最高處的那棵大樹下等他。


    這時,他看見另一邊的下坡處,有一輛黑色奔馳停在那裏。豪車在這樣的山路實在搶眼,而且,這輛車怎麽這麽熟悉呢。他下意識看了眼車牌,是海市的,可並不是他想的那個車牌號。


    即使如此,也很可疑了。


    景墨快步朝那輛車走去。


    就在這時,旁邊岔道上一個陌生的男子匆忙走過來,快速拉開車門。景墨這才注意到,岔道那頭住著一戶人家。


    他遲疑地停下,那人上車前還奇怪地看他一眼。很快,車子疾馳而去,片刻就消失在前麵的轉彎處。


    “怎麽了?”蔣昊好不容易找到寬敞的平地調轉車頭,遠遠地見他丟了魂似的發呆,笑道。


    景墨跳上車,沒多解釋,道:“走吧,我們迴家。”


    或許是他的語氣太輕鬆,蔣昊也笑了起來。


    陽光透過車窗照進來,蔣昊清冷的眉眼像是撥開迷霧的晨曦,灑下一層金黃。


    看著放鬆的景墨,蔣昊心也熱起來。他的瞳眸裏閃著微微的光,溫柔道:


    “好,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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