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十。


    本屆新科進士的前十五名,一大早就到了翰林院。


    當一甲前三名和二甲的前十二名見到麵時,都有些詫異。


    因為按照慣例來說,入翰林院的應是前十名新科進士,今日多出五人來,這怎會叫大家沒有別的想法呢。


    果然,十五個人剛剛聚齊,還沒互相打個招唿問詢一二,便見幾位官員攜手同來。


    頓時,十五雙眼睛齊刷刷地望向了來人。


    為首的是位年約五十的官員,看官服官品應是正五品,其餘的四人,也有兩人著正五品的官服,一人著從五品的官服,一人僅著七品的官服。


    一甲前三的狀元、榜眼、探花還有二甲第一的傳臚,首先被為首的官員點名叫了出來。


    “本官是翰林院的學士,奉陛下旨意,本屆一甲第一名授翰林院修撰,從六品,第二名、第三名、第四名授翰林院編修,正七品。”


    授官的四人立刻叩謝聖恩,接受了皇上所封官位,另行站在一旁。


    餘下的十一人,皆羨慕又期待地看過狀元等人後,望向了麵前的五位官員。


    梅一楠心裏激動,自今日起,他就是翰林院裏的正七品編修了,十年寒窗苦讀,他日便可封妻蔭子,給母親請個誥封,為父族掙一份榮耀。這叫他怎能不激動呢?


    梅一楠自知,他沒有嶽父的“運氣”,一中進士便有個四品的官職可任,但他也不嫉妒,他一直知道,隻有努力踏實地幹,他才能出人頭地,才能向著高官厚祿前進。做任何事情,不打好基礎是不行的。


    此時,他心中想到了父母、妻子,還有未出生的孩子,作為梅家單薄的男丁,他身上的重任已成功了三分,待孩子出生後,他定要告訴孩子,作為父親,將來定要為孩子撐起一片天。


    作為二甲第二名的孫暑,此刻卻是憂心焦慮不已,敏感的他已覺察到此次分派前十名為翰林院官員的事有了變數。這叫他的心忽上忽下的,很是忐忑。


    同孫暑一樣的餘下前十名中的六人,也或疑惑或忐忑或期盼地等著他們的任命,至於被叫來的十一名到十五名的這五人,則是或茫然或不解或希翼地看著翰林院學士大人,期待著他們走運,也能入了翰林院。


    “陛下的旨意,本次翰林院餘六個從七品的官職,從爾等人中選出,不以殿試排名為據。爾等自行申意,未授翰林院官職的五人,可授吏部、大理寺、詹事府正七品官職。”


    吏部、大理寺、詹事府正七品的官職?


    這要如何選?


    翰林院是清貴的所在,可這清貴之處卻是將來有可能入內閣的渡金之地。可吏部、大理寺有實權,那裏的官職有油水。


    至於詹事府,按照規矩講,是一個十分重要的部門。因為詹事府就是為太子,也就是為了未來的皇帝設的部門。等著太子登上帝位,詹事府這些人便是從龍之臣。但是,如今的太子多病,實在是看不出他能長命坐上那個寶座的。這從龍之臣有可能變成站錯了隊的人,這幾個新科進士都不是一心隻讀聖賢書的迂腐書生,自然知道進了詹事府,以後的官途會如何的黯淡。


    若說當今聖上沒有立太子,或是所立的太子並非是這個多病的宇文泰的話,說不定這十一人還有可能不想著去爭那六個翰林院的官職,而是擠破了頭要爭這詹事府的正七品官職,畢竟從龍之臣的誘惑可是比入內閣更叫人動心的。


    梅一楠已從激動中迴過神來,他聽了這位以後的上司翰林院學士大人的話後,也是頗為詫異,繼而便慶幸起來。幸好他是二甲第一名,屬於直接接受皇上授官的名次之內。否則的話,如今的選擇,他還真不知道要如何取舍,才能做到盡善盡美。


    孫暑的腦門上已沁出一絲汗,瞥了眼狀元、榜眼、探花、梅一楠四人,心中真是羨慕嫉妒恨了。好容易中了進士,又是如次好的名次,可為何遇上這不按常規的一次授官。


    原本能直接入的翰林院要和人相爭才能入,有實權的吏部、大理寺又不知要什麽條件才能從中某到這個七品的官職,還有詹事府這個燙手的山芋。


    看似是好機會的官職,可這幾個地方的官員是好惹的嗎?選翰林院,吏部和大理寺、詹事府會不高興,以後會得罪考評官員、任命官員的吏部,或是得罪太子,誰叫你有機會選,你卻偏不選他們的,這是在看不上或瞧不起他們這些部門嗎?是不想給太子服務嗎?


    而選了吏部、大理寺、詹事府的任一個部門,那怎麽麵對現在的這位翰林院學士洪大人,他可是極有可能在這一兩年內入閣的人啊!乘著這麽好的機會,不得要爭著搶著進翰林院,在這一兩年內和這位上司打好關係,求得將來的一個照應。若是現在舍翰林院不選,那得罪了將來的這位次輔或是首輔,以後的官途也就沒啥指望了。


    在這個時代,同為拿到秀才功名的讀書人,社會地位是相等的,但因家世不同,社會等級的劃分越發涇渭分明。待到考取了進士,看似是身份地位該是一樣了,因為都要為官,大家似乎處於一條水平線上。可是,真正豪門望族出身的進士,跟寒門出身的進士是不一樣的。


    洪大人打量著這十一個麵露不安的新科進士,心中想著:陛下有意施恩寒門學子,想以自行選擇來給這十一個進士機會,打破在吏部、大理寺、詹事府多數時候,都是安排豪門望族出身的進士進去為官的現象。可陛下似乎忽略了,這樣一來,這十一個進士中的那三個寒門學子,便成了眾矢之地。


    唉,洪大人微歎了口氣,可憐著這些為難的進士,畢竟這種選擇,實在是難為他們了。其實,在他看來,這幾處地方,不如表麵看的那麽光鮮,初入官場的這些人,除非是他們背後的家族勢力強大,關係網涵蓋了官場的方方麵麵,否則的話,有可能就會折在這次所選的官職上,因為近來朝中的局勢實在是有些叫人擔憂。


    奇境苑裏,關大東在練武場裏揮汗如雨,武試的時間確定下來了,已通知了他,就在明日,他就要參加武試了。


    一套拳法打完,看了看時辰,關大東趕忙擦了汗,跑迴到自己住的屋子,梳洗一番,換了身幹淨的衣裳,這才去主院見伍立文、柳氏夫妻。


    “東子來啦。”


    “三舅、舅母,我來幫忙搬家。”打了招唿,關大東對伍立文、柳氏說著。


    如梅笑了笑,說:“表哥,哪裏需要你幫忙,如花都安排好了,那邊宅子裏什麽都有,不過就是我們隨身的一些衣物要拿過去。”


    關大東擺擺手,“表妹不必客氣,就算是些衣物,那也是行李,表妹夫不在,自然有我和誌勤來幫忙,擔擔抬抬的,我們有力氣,不用假手他人的。”


    柳氏上前挽住如梅的胳膊,臉上盡是不舍。


    “就算姑爺授了官,也不一定非要現在就搬出去嘛。還有東子你們幾個也是,湊什麽熱鬧,也要搬出去。如梅和一楠尚且在京城置辦了一處宅子,一楠今日去派得了官,定是在京城,可你和誌青、寧家弟弟還得等派官,不知何年何月才派下官職來,你們急著搬出去幹什麽?”


    關大東“嗬嗬”地笑著,卻是不說話。


    實在是他們打擾了三舅、舅母太多,該是搬出去的時候了。以前一直在奇境苑住著,是因為要一起學習、討論學業,沒考慮那麽多。可現在不一樣了,會試、殿試都結束了,這府邸是如花的,如花又被皇上賜婚給了睿親王。如果他們這些外男再在如花的府邸住著,雖有三舅和三舅母這兩個長輩在,但還是有些不妥。更何況,吳誌青隻能算是三舅以前的同族子弟,而寧博文卻是小舅母的弟弟,和伍家有關係,又沒多大的關係,繼續住在這裏實是不便了。


    所以,他們三個私下一商量,自然是想乘著梅一楠夫妻搬出去的時候,也一同搬出去。梅一楠他們的宅子是如梅的陪嫁,地理位置不錯。而他們要搬的宅子是吳誌青的姐夫馬羊兒替他們租的一個小院子,有五間屋子,夠他們三個住,租金也在他們三個承受的範圍。


    看東子不說話,隻知道笑,柳氏嗔怪地看了一眼丈夫伍立文,說道:“你也是,隻看著聽著,也不知道勸一勸的。項方、桔子一家子搬走時,你還勸了幾句,這到你親外甥要搬時,你怎麽一句勸都沒有了。”


    伍立文做出一副苦笑的模樣,指著東子說:“這麽大的孩子了,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何況,他們搬走,還不是為了咱們著想。你也別勸了,他們搬出去也好,還在一處住著,能互相照應不說,也方便他們結交的朋友登門拜訪。要還在咱們這裏,你看有誰來找他們的,他們不方便不說,咱們也瞧著不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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