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對於司銘來說,從原來的一勝到目前的三勝真的沒什麽好得意的。


    今年名人賽的挑戰權被森下老師拿下了。已經維持了好幾個月傻爸爸狀態的緒方坐在棋桌前立馬又恢複了那個冷靜,狡猾的名人樣子了。


    不過,也許是因為頭幾個月家中那個甜蜜的小負擔,緒方花在圍棋上的時間明顯比往日少了許多,頭兩局比起森下來,就顯得薄弱了一點。


    接連兩局敗給森下,緒方也沒有了一開始的老定心。第三局他下得格外小心。對於森下強悍的攻擊,經常性使用避讓的手段,或者引誘的手段,規避對方的刀鋒,利用一些小陷阱,一點一點的蠶食森下的地盤。


    森下握著折扇,輕輕地敲擊著另一隻手,凝視著棋盤,這一局,緒方難纏了許多。


    當兩個人大局形勢差不多的時候,局部的戰鬥就顯得尤為重要。倒不是森下在細節處理上不行,而是相比較而言,緒方更勝一籌而已。第三局終於扳迴來一局。


    【這一局,緒方老師不會再輸了吧?】在計算方麵,千葉少年的確還要稍遜於司銘一點,看著森下和緒方兩人過於複雜的局麵,他有些無法判斷了。


    “應該沒問題。”


    森下老師的棋剛猛,厚實,但是在小細節處卻沒有緒方老師處理得好。大約是因為,緒方更為狡猾的緣故?司銘挑了挑眉,看樣子今天肯定是平手了。既然棋譜已經研究完了,那還是抽空把作業趕緊趕出來吧。明年還得抽時間去考hsk。作為一個曾經的中國,司銘對這個考試真心沒啥了解,迴頭還是問問梁阿姨吧。


    第二天開局,緒方就顯得尤為兇猛。


    “緒方老師這是要報昨天開頭那兩局的仇嗎?”顯然,感到驚訝的不僅僅是作為緒方學生的幾個人,和穀跟伊角坐在一邊打著譜,一邊研究緒方同森下的棋局。


    “緒方先生,下得似乎太急躁了點。”塔矢也點頭表示讚同。


    這似乎,不太像老師的風格啊。司銘托著下巴思索道。他今天來的稍微晚了一點,直播間裏幾乎已經坐滿了,幸好柴琦給他留了個位置。他湊在柴琦身邊,看他和深津打譜。一邊研究著緒方的意圖。


    如果我是老師的話,我會采取什麽樣的方式應對森下老師呢?森下老師的棋是屬於那種很有威勢的,進攻型的棋手,而且勢厚,要找他的錯誤不容易,難道……逼迫森下老師去犯錯,可是這畢竟是兩個頂尖棋士的比賽,這樣的策略不是太草率了嗎?


    “光一,在圍棋上,為什麽風格那麽重要,因為一個人有相對固定的思維,你可以吸取他人的風格,但你沒有辦法學習他人的思維,當你使用慣常的定式或者布局時,你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自己平時的思維去應對的;但如果你使用你不熟悉的,不擅長的布局,看起來似乎擾亂了別人,但同時你自己的思路也受到了一定的影響……”


    “那怎麽才能在自己的思路不受影響的情況下,還能使用非平常的狀態去影響到對方呢?”


    司銘忽然想起前些天,自己在跟桑原仁下棋時候探討的一個問題。


    假象,對,就是假象。在攻擊上緒方也不若,但給人的印象始終不及他在計算方麵的出眾。所以他現在給與森下老師一種自己在猛攻,而且是急迫地猛攻的假象,其實,……司銘注意到棋盤右上角,左下角,中腹幾處的棋,其實,還是布置了一個大大的陷阱啊!


    既然司銘都看出來了,那塔矢幾人又怎會看不出,隨著緒方第六十手落下後,幾人很快就看出了緒方的意圖。


    “原來緒方先生是為了布那個陷阱啊。不過,代價似乎有些大了點。”


    坐在棋室裏的森下顯然也發現了那個陷阱,隻不過,麵對緒方的挑釁,他明智是陷阱也不得不一腳踩進去。因為隨著剛才緒方的布局,除了那一條路,黑棋似乎已經沒有別的出路了。


    “……讓你明智前麵是一個坑,但還不得不主動踩進去的,就叫陽謀,……”


    先是以急躁的進攻擾亂局麵,讓你放下警戒之心,然後在你的眼皮底下,很光明正大地將自己的陷阱展示給對方,明明白白地告訴對方,我這裏就是一個坑,但是,你其他的路我都給堵上了,你不跳坑,那就認輸,你不想認輸,那就跳坑,而跳坑的結果,還是輸。


    “緒方先生這手真精彩。”進藤指了指緒方的第六十手,眼裏滿是讚賞。


    “但是太過冒險了一點。尤其是前麵那段進攻,如果森下先生在那時就吞了緒方先生大片地的話,他這個陷阱就是徒勞無功了。”


    “……”


    整個第二天,緒方很好地掌控了比賽的節奏,尤其是心理戰術地運用上,即便森下茂男是不動明王,在緒方的某些挑釁下也不由得動了“怒”,於是,緒方還算輕鬆地守住了自己的頭銜,打退了自己的挑戰者。


    “老師的棋還是那麽精彩啊,真是好想跟老師來一場。”看完森下同緒方的七番棋,柴琦很是興奮,由於這段時間需要照料寶寶什麽的,雖然沒有取消每周固定的研究會,但緒方很少定定心心地同幾個學生下一局棋,故而今天讓幾個學生很是向往。


    平時同老師下棋,至少那是讓子棋,能夠從老師那裏學到許多東西,他們當然向往,但在比賽裏遇到就沒有那麽愉快了。


    “千葉,你進王座本賽了?”


    司銘點了點頭,雖然王座的規模和關注度看起來沒有本因坊、名人之類的高,不過,進入本賽卻也不是那麽容易的。進入本賽後要獲得挑戰權就更難了。


    王座賽采取單淘汰賽,連同司銘等十個從預選賽選拔出來的,還有去年的最後兩強,以及緒方、進藤等頭銜擁有者,一共16個人進行比賽。


    司銘第一輪的對手是跟他一樣首次打入王座本賽的和穀。


    司銘對於和穀很熟悉了,平時也會同中山等人相約去和穀或者進藤家進行對局練習什麽的。偶爾也會在和穀家同他打打別的遊戲什麽的。隻不過……


    【和穀桑這麽大人了,居然會喜歡打軟妹子喜歡的養成遊戲。】千葉少年每次都要吐槽,即便和穀聽不到。


    “啊,那個小家夥的棋變化比較多,想法很靈活,你要注意他經常變換的棋形,最主要的是,掌握整個對局的節奏。”比賽前一天,桑原仁關照司銘,“他的心理上偶爾會有些稍稍地波動,尤其是當棋局朝他無法預期的方向發展時。”


    “恩,大外公,放心,我不會這麽快被淘汰下來的。”


    跟桑原仁那麽說的時候,司銘從沒有想到自己能在本賽中走到第幾輪。


    直到他在本賽最後一輪遇上緒方精次的時候,都有一種如在夢裏的感覺。


    如果打敗緒方,他將獲得王座的挑戰權。但這個任務,在任何人眼裏都有著不可完成性。


    老師很了解自己的棋風,甚至可以說自己想怎麽走,會怎麽走,老師都很清楚。要拿下這局棋,其實非常難,但並非沒有機會。


    那個機會就是創新,以新的麵目去應對老師,讓他無從猜測到我的下一步會是哪裏,讓他無從想象,我居然會走出這樣的棋。心思狡猾的人多疑,而這,正是我可以利用的一點。


    “千葉,還記得之前小若說的那句話麽?‘網球其實就是要比對方更多一次的將球打過網而已’,其實,圍棋也可以這樣簡單地來理解。我們所要做的,不是管坐在對的人是誰,而是要比對方更多一片活棋,要比對方更多一些活棋占領的區域。”


    這個孩子,去中國轉了一圈,還真是學了不少呢。看著不同於往常的開局,緒方微微點了點頭。


    這一局,司銘似乎一直在布陷阱,層層疊疊,緒方很小心地觀察了許久,以確保自己沒有跳出這個又跌入這個。無窮無盡的陷阱之戰,差點讓緒方失去耐心。然而等到中盤將近收官的時候,緒方才發現,其實,根本沒有所謂的陷阱,對方的棋始終在坦坦然然地發展自己的勢力,這小子……跟著他大外公倒是學會了不少心理戰術嘛。


    “這局棋,下的不錯。”緒方拍了拍司銘的肩膀,沒想到,這麽快,就在正式比賽裏輸給了自己的學生,這孩子,比當年的自己更有發展前景。


    “謝謝老師指教。”司銘臉上快要繃不住的笑臉沒有引起緒方的不滿,他更希望,像司銘這種,能夠這麽快就打敗老師,打敗前輩的年輕棋手能更多一些。


    從對局室出來,麵對一種帶著驚訝,不敢置信地迎上來道賀的朋友們,司銘都有些找不著北了。


    那可是緒方老師誒,竟然就這麽贏了?


    “哈哈……阿慎,快看,快看,咱們家天元把緒方小子打敗啦!”


    坐在自己的書桌前,司銘都還沒能平靜下來。其實,任何競技比賽中都有它的偶然性,而今天,自己就撞到了這個偶然性。雖然這一局棋並不能說明自己就比老師強了,但至少,自己還是能夠認為,自己同老師,有了可以相較量的平等的機會。


    【阿司,我們打敗了緒方老師,那……拿下王座頭銜有希望嗎?】千葉少年期待地看著司銘。


    “機會當然有。”司銘迴頭看向千葉少年,“我們中國一個偉人曾經說過‘要在戰略上藐視對方,但在戰術上要重視對方’。我很有信心說我也許可以拿下頭銜,但是,我們也不能忽視,對方也是一個圍棋天才哦。”


    【我知道。隻不過,想到今天打敗了緒方老師就好興奮。】千葉少年點了點頭。


    司銘開心地看向窗外,爺爺,你看到了嗎,在另一個世界裏,我……活得如此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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